第48章 炮灰的使命

“她是魔，不是仙！”

        围观的弟子中有人惊叫起来。

        陆镜尘错愕的刹那一道虚影自人群中飞跃而出，长剑出鞘，电光火石之间，悬于半空的无为剑已近在咫尺。嗡地一声，两把剑同时发出振聋发聩的争鸣，互不相让。

        挡在琉夏与无为剑中间，不是别人，正是祈川。他的周身被一层黑烟萦绕，因专注对抗，紧咬着牙关发不出音。

        而俞楚殇能耐得住，等的就是这一刻。“大胆魔族，”愤怒地拍桌而起，“灵修堂弟子听令，将二人一同拿下。”广袖甩至身后，藏起手心里的粉末。

        听闻师命反应过来的陆镜尘，急切地欲图帮忙，却被不知何时摸上前的师兄弟摁住。

        “镜尘，莫要冲动。”师兄在他耳边劝说。

        “师兄，听师父的吧。”师弟好像话里有话。

        略微思索再加上围拢过来妨碍他出手相帮的师兄弟，以及，高台上师父的淡然自若，陆镜尘若此时还不明白这是个圈套，怕是真的傻了。

        可能值得庆幸的是，云莽长老没有在那些人之内。被无为剑突如其来的杀意惊到的同时，首先想着是搭手救琉夏，被祈川抢先了一步。

        云莽并不知道为何无为剑会这样，但他深信自己不会看错，这个叫琉夏的小姑娘，身上只有一股纯净天然的仙气，并无魔气。

        但面前的祈川又的确……云莽一时踌躇，只得望向俞楚殇：“这是，怎么回事？”

        “禀长老，执法堂祈川真实身份乃魔族少主，魔尊之子，”与魔尊的交易本就是口头约定，俞楚殇从未打算作数，故而此时便成了他最好的理由，“掩盖身份潜入我宗数百年，因为一直苦无证据，弟子不敢轻易揭穿。”

        轻蔑的眼神自对抗无为剑的身影上掠过，俞楚殇继而冷笑着：“今日本想真心收个徒弟，但没想到，这仙石转世化身竟也被魔气缠绕。更想不到，祈川会自己暴露身份。”

        到了此时此刻，纵使陆镜尘再有理由，也不得不承认祈川的怀疑不是毫无根据。也不得不接受，他的师父对他没有信任。

        “师父。”一声无奈喟叹，他颓然垂眸，却也知再说也无益。

        两侧夹着他的师兄弟神色复杂，但又都不敢再相劝。陆镜尘擅作主张目无尊长，妄图借助三位长老的信赖引魔族之人入宗门——俞楚殇秘密下令时，他们是不信的。

        在看到一个瘦弱娇柔的女子要过无为剑，他们仍半信半疑。可是祈川不同寻常的出现，谁还能当做没看见？没有当场感叹堂主英明，心里都已是骇然。

        执法堂鬼面煞，竟是魔族少主？曾经并肩斩魔除妖之人，自己却是魔。

        窥眼望去，素白的长袍面对杀意凌冽的无为剑，身形看似岿然不动，可持剑的手背已青筋狰狞，凝神的嘴角隐隐有血迹渗出。

        陆镜尘知祈川已濒临界限，若再无人出手相帮被无为剑攻破是迟早的事。但，谁能帮他？谁愿帮他？

        高台，俞楚殇稳稳立于其上，欣赏着底下的强弩之末；不远处，云莽已退至一侧，面沉如水不再言语。就连自己最亲近之人也被强硬拦住，陆镜尘望向俞暮雪的眼神带了些许歉意。

        暗自敛神悄悄聚灵，只希望自己在搏命一击时能救下他。沉住气的一刻瞥了眼巍峨秀丽的凌云峰，或许，将是最后一眼。

        执法堂前。

        “堂主，您一定要拦着么？”步远舟焦躁地一再逼问，时不时望向凌云峰的眼眸已然发红。

        步远舟的身后是裴文卿、乌白鱼等弟子，个个手持刀剑，只待离堂主一声令下。可是，离堂主及金少言、沐君遥三位，寸步不让。

        深吸一气，步远舟直挺挺地跪下：“堂主，祈师弟是洛师叔唯一的徒弟。还请堂主看在洛师叔的份上，让弟子去救人吧。”

        幽幽叹息，“他也是我们几个带回来，看着长大的，”离宁扶起他，往日的调笑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凝重与无奈，“可是我们答应了祈川，绝对不会搭上执法堂众人的性命，还有前程。”

        忽地离宁又自嘲地笑起：“虽说入了执法堂无前程可言，但好歹，予你们修仙一途终还是有些帮助。”

        “堂主……”

        步远舟方要反驳，被金少言硬邦邦地打断。

        “别说你们不在乎，我们难道就在乎？！”不怒而威，金少言瞪着他们一众弟子，“若不是应承祈川绝不插手，我们何至于现在眼睁睁看着？！”

        离宁应承下的岂止不插手祈川今日举动。祈川分析说，俞楚殇早知他身份，若是执法堂与他为伍，非但找不到当年俞楚殇害洛冰惨死的证据，更甚者，宗主一怒之下会让执法堂再也不是现在的执法堂。

        执法堂的权利绝不能落入旁人手里，尤其是俞楚殇。

        所以，祈川答应琉夏去自认罪状，便是有把握俞楚殇会露出痕迹。

        通风报信的弟子将突来的变化回报时，他们三个一点也不惊讶，倒是奇怪为何祈川会知晓琉夏过无为剑一定会横生枝节。就是这枝节，生得有点大。

        琉夏是仙是魔，别人不清楚，他们三个最是清楚的。想不通的只一点，俞楚殇，何至于如此？

        思绪烦乱，金少言堵着一口气，离宁和沐君遥又何尝不是？只是，既然答应了祈川，无论如何，他们都不该搭上执法堂其他无辜弟子。

        “远舟，”离宁看着他，“祈川有他的谋划，也有他的顾虑，我们就看着，等着，好么？”

        “师父……”步远舟哽咽，持剑的手微微颤抖，却终归将剑收入剑鞘，“我们，等着祈师弟。”

        拍拍他的肩膀，离宁调转身望向仿佛隔着山海的凌云峰，一抹悲伤浮上眼底。

        与此同时，凌云峰上，陆镜尘的眼里却终于察觉一线希望——无为剑的杀意淡了几分？！

        虽然不知道缘由，可只要无为剑的力量削弱一分，祈川就会多一分生机。只要他找准时机，找到无为剑喘息的间隙，不，哪怕它稍一瞬的犹豫。

        突然，陆镜尘眼睛蓦地一张：“表哥躲开！”说时迟那时快，一柄擎天巨剑从天而降。

        巨剑无形，周身散发着莹莹白光，斩向无为。

        剑意。

        众人无不震惊，包括俞楚殇。灵修堂的至高修为，陆镜尘修成了。

        无人发现陆镜尘刹那的愣神。不过他立刻回过神，扭头去看祈川是否安全——他的眼里心里只有待他如亲兄弟一般的祈川，浑然忘记，此事因何而起。

        自然，也忘记了祈川以性命护住的那个人。

        朝他望来的那一眼，带着感激与歉意。四目相对，祈川轻轻地说了声：“谢谢。”他的身形不动如山。

        薄如蝉翼的无为剑也犹如有了自己的意志，在犹豫仿徨，就是不见退让。

        且，滔天的剑意已收不回，唯有看着它固执斩下——下一瞬，祈川被一道紫色雷电猝不及防捆绑，重重甩出去。来不及惊讶，无尽的恐惧接着涌入他眼里、心里，还有不能动弹的四肢百骸。

        殷红晕染了素白，姑娘的脸上却仿佛抹了胭脂，笑容艳丽。

        她说：“对不起。”

        浑浑噩噩中，有个声音在她耳侧徘徊。

        【菜啊，菜啊，要我说什么好？你就不能给我争点气，挣点钱嘛？！】

        随后是咕噜咕噜大口的喝水，打了个嗝后，委屈的抽噎又接着响起。

        【菜啊，部长我下周就要回老家种红薯去了，咱们大约莫要缘尽于此了，唉。】

        她试图努力睁开一条缝，安慰安慰他。

        毕竟，她好像，可能，应该，又失败了。

        【唉，】部长叹一口气，喝一口水，抽泣两下，【也不能算完全失败，虽然选择不一样，但你的确完成了炮灰的使命。】

        【可惜，你没能陪他走到最后。】忽然话锋一转，部长道，【这也不能怪你，你也得有那个命才是。说到底，谁让他好好的反派不当，竟出手救你性命。】

        部长停顿了一下：【虽然也没救上。】

        菜菜迷迷瞪瞪的，睁眼的力气好似被抽/走，却仍想着那句【好好的反派不当】。听来没问题，好似是没什么问题，可总说不出的，怪异。

        【你这绊脚石当得，是真心不靠谱，又累人，还费钱。】心疼自己被扣的工资一分钟后，部长呼出绵长的一口气，【不过，你也不必太过担忧，咱们可以另想办法。】

        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偷偷告诉你，我给你找了个帮手，】部长压低了嗓门，【这次不再让你一个人了，他会去帮你。】

        【你只要在适当的时候做适合事，即便无脑跟着剧情走，也是可以。他会帮你的。】

        脚步声越来越近，部长的语速也在加快。

        【记住，他帮你算是作弊，你可千万要藏好掖好，绝不能向任何人透露此事。】

        部长为了她，居然找人帮忙作弊？！她……好感动，呜。

        或许是松懈了心神，本就睁不开的眼皮愈发沉重，菜菜只听得部长含含糊糊的只字片语——

        【……舍不得……吃力……费钱……】

        陷入昏睡失去知觉前，菜菜想，部长的工资应该不够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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