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4,为你而落泪
深夜,将军府的大堂依然亮着灯,仆人皆踮脚走路,生怕发出什么声音惹怒了将军。
“砰!”姬无夜一掌击碎了上好的紫檀桌案,木屑纷飞,落了一地。
“将军息怒。”墨鸦单膝跪在冰凉的地上,白凤亦跪在身旁。
“呵,息怒——”姬无夜握着青铜酒觚,从华贵如王座般的长榻上站起身,不紧不慢地走下榻边阶梯,“墨鸦。”
“属下在。”墨鸦立刻应声。
“刚才,你知道我去了哪里吗?”姬无夜冷冷地俯视两人。
“将军的行踪,属下不敢过问。”墨鸦猜到了,但是不敢去想。
“刚才,我的几个侍妾出去玩,说什么,要去参加红莲节。”姬无夜貌似和蔼地笑了一声,却让大堂里的气氛更加凝固了。
白凤听着,心中一惊,脑中闪过河岸。人挤人的河流,石台上仅剩几个百姓,那几个女子个个身穿华丽的裙裳,摇着团扇看热闹。
“红莲节的确很有名。”墨鸦谨慎地回道。
“我听这名字,着实有趣,便和她们一起去了。”姬无夜继续说,白凤已经在滴冷汗了,“快到河边时,我的卿卿被个姑娘撞到了,差点受伤。”
不用说,是那个被气跑的刁蛮猫儿。
“卿卿正哭呢,我的侍妾,怎么能被个丫头欺负?”姬无夜轻描淡写地说,“我杀了她。”
跪在地上的两人,额边流下一滴冷汗。
墨鸦和白凤都是一等一的杀手,自认已经铁石心肠了,但就连他们也无法做到像姬无夜一样说杀就杀。
明明在姬无夜看来,侍妾只不过是玩物,他却愿意为玩物而杀人。
这并不是一种爱护,就像是孩子有一个他已经不大感兴趣的玩具,结果发现有个他看不顺眼的孩子居然想要它。那个孩子就生气了,这是他的东西,就算他不要了,也不容其他人染指,而姬无夜就是那个孩子。
“我正想,这丫头怎么乱跑呢?一看前面,气跑他的人正站在芦苇上说话呢,那轻功,都比得上你了,墨鸦。”姬无夜笑着夸道。
白凤颤抖了一下。
墨鸦脸色不改,沉声道:“韩国善轻功者数不胜数,属下不敢自夸。”
姬无夜大笑起来:“别妄自菲薄了,整个新郑,哪里能寻出像你这样的轻功高手?唔……不对,的确有一个……”
白凤瞳孔一缩。
果然,姬无夜身子一转,停在白凤身边:“哈,昨晚那人怎么那么像你?”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出脚,速度快得墨鸦还没有挡过去,白凤就已经被踢到房柱上。他腹部受袭,气血翻腾,一口瘀血哽在喉间。
姬无夜这一脚踢得极狠,完全不在意这是他的得力下属。
白凤尚眼冒金星,姬无夜又旋身走向墨鸦。
“将军!”白凤忍痛呼道。
姬无夜充耳不闻,并不去理会手下的呼喊。
一阵轻盈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姬无夜迅速停下:“来人!”
将军府的暗卫真是神了,瞬间就拖走了墨鸦和白凤,就连存在的气息也被消除了。
门开了。
暗卫拖人的速度加快,白凤痛得无法挣扎,门外的灯光在照亮他瞳孔的前一秒,他整个人已经被拖到了黑暗处。
暗卫一记手刀砍在他的脖颈上,昏迷前,白凤忍不住想,这个少女到底是什么呀,她到底是一个孩子,还是祸水?为什么,她可以天真到这种程度?为什么总有人愿意遮住黑暗,让她只看到光明?
一袭白衣的少女天真烂漫地笑着,走进了大堂,洁白的衣裳一如既往的不沾纤尘,也没有任何血污。她莞尔一笑,嫣然无方:“怎么关着门呀?”
“呃——”姬无夜挠挠头,也是一副天真腼腆又很害羞的样子。
“对啦,墨鸦和白凤呢?”千离尔一边问,一边张望,双眸流朌生辉。
“他们啊……”姬无夜不动声色地换话题,“说起这个,离尔,你刚刚去哪里啦,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我啊,我去了放河灯呀!”少女弯起亮晶晶的眸子,里面好像盈着两湾春水。
一想到刚刚这两湾春水对着别人笑,姬无夜就心口发痛。即便如此,他也还是笑:“放河灯?你哪里来的河灯啊?”
“墨鸦给我编的,他的手可巧了!”千离尔扫了眼强颜欢笑的姬无夜,继续说,“我想向他学一下怎么编河灯,这样的话,我可以给你编一个。”
“给我编河灯?”姬小同学笑容明显回暖。
千离尔在心中冷笑一声,脸上笑容不改:“是呀,而且啊,墨鸦懂得可真多,好想向他学习呢!”
“是啊是啊。”姬无夜傻傻地回答。
“对了,既然他们俩不在这里,那我就先走了。”千离尔悠悠转身,将迈过门槛的那一刻又回眸过来,暖色灯火层层晕染,一时间百媚顿生,静美如画,“拜拜咯,小夜。”
小夜,祥瑞对幼年姬无夜的称呼。
已经不再幼小呆萌、皮肤白净的糙汉子,时隔十年,再次听见这一声称呼,落泪了。
他想,墨鸦和白凤一定得留着,要给他们上好的伤药,尤其是墨鸦,姐姐和墨鸦一定要走近点,他要有姐姐亲手的河灯啦!
祥瑞轻轻巧巧地笑着,睬着泪光而去。也许,就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与母亲是多么的相似。
时间回到灵界的凌风三年,这是灵皇月凌风登基为皇的第三年。他正在观星象,灵力操纵着湖笔飞快地书写一卷纸张,安静的观星台里只听见笔尖摩挲纸面的声音,轻盈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月凌风回头,对那脚步声的主人微笑:“阿姊。”
来者乃姿容绝艳的美女,一袭曳地的雪色长袍,袍上缀了恰到好处的金色碎片,月华星光在碎片上闪闪烁烁,令她宛如披了件阳光织成的纱衣。
观星台上方的星空仿佛触手可及,各种巨大的、流动着灵力之光的齿轮形法阵在观星台的保护结界上静静转动,流光溢彩,女性在这样的夜空下走来,没有刻意去卖弄姿色,却让人觉得妩媚动人。
寻常的妩媚让人联想到月亮,而她的妩媚却像是太阳,气质中温暖圣洁和薄凉妖冶的比例达到了完美的程度。
她也微笑,云鬓边金步摇花影潋滟,素白色肌肤显得更加娇美,只是美得有些愁意。女性轻轻问弟弟:“月凌……还没有找到吗?”
灵界习俗,对长子长女称呼时只称呼“姓”和“名”的第一个字,对次子次女称呼全名。月凌风是凰悦影的弟弟,但凰悦的母亲已经和昔日夫君断了婚约,凰悦也随母亲改了姓名,月凌自然就成了长子。
“有劳你了,月凌。”凰悦影歉意地坐下来,仰脸望着满天星象,悲切的目光徒劳地寻找着女儿千离尔的命星,“长老们说,莞莞尚未孵化,转眼间都十年了,我的心实在放不下啊……”
“阿姊莫急,会找到的。”月凌见姐姐的目光根本没落在他身上,广袖里的手不禁握成拳,又松开,“阿姊,我也很担心离尔,但以往也出现过这样的例子,或许离尔只是……阿姊?”
凰悦并不精通观星术,她的眸茫然地寻寻觅觅,怎么也找不到女儿生存的迹象,不禁潸然泪下。
凰悦影的本相是号称六界娇姝的冰川云凰,化作人形时也是绝色,尽管因为血液银白而让皮肤显得苍白,但无损她的美,这种无意中散发出来的柔弱反而更令人怜爱。
如果说褒姒的美可以令帝王烽火戏诸侯而失江山,那么凰悦影的美可使灵皇为她亲手毁了整个灵界,毁的时候灵皇阁下还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死后到亡乡时的下场绝对会很惨,但他绝对会义无反顾。
看看他吧,这位年轻的灵皇,月凌风无法抵御这种美,快步从观星阵中走出,半跪到姐姐面前为她拭泪,心中既嫉妒千离尔在姐姐心中的地位,又怒凤凰长老们的绝口不提,最后也只能一边用帕子帮阿姊擦眼泪,一边温声说些安慰话。
“月凌,阿姊真的好想见见莞莞,十年了,她是阿姊身上掉下的肉啊!”凰悦泣道,珍珠色泽的眼泪大滴大滴地流出,真的在地上凝出一颗颗浑圆的珍珠,“千离都已经出来了,他的妹妹还杳无音讯……”凰悦的指尖轻轻拉着弟弟的衣袂,那样小心翼翼,带着卑微。
月凌风虽然知道这种卑微是他身上的圣脉威压造成的,但还是被这种生分哽得心口发闷。
烦死了,为什么万物要成家,为什么要有婚嫁,为什么要生儿育女?既然那么让人忧愁,还不如不生!
月凌风多么希望阿姊能够永远留在自己身边啊,那样就能永远对他好,关心他。可是,阿姊嫁人了,阿姊遇了困难也不来找他了,阿姊关心的人也变成了姐夫和她的儿女,世间为什么要有这两种讨厌的事物!
再生气,月凌风还是维持着一张带着忧愁的脸,忧伤地安慰阿姊。
其实,姊弟俩都知道,想要知道千离尔是否活着,更快捷的办法可以去凤凰族孵化凤凰的密室查看,虽然说那里是禁地,但如果灵皇阁下强行要去,长老们也拦不住,只是去了以后可就要爆发一场大战,姊弟俩谁也不敢承担这种罪名。
阿姊是不敢怂恿,弟弟是不愿为了一个小不点而放弃好不容易争来的灵皇之位。
凰悦泣了会儿,自觉丢脸,赶紧擦了眼泪,月凌见姐姐好了些,转身走回观星阵。他拖着一段如云的袍摆,袍上的鎏金银的图腾在星光里无声流动光华。寂静里,偌大的观星台,竟只剩下衣物簌簌之声。
“阿凌。”
一声轻柔得几乎听不见的呼唤,像寒梅般清冽中暗携四分柔情。幼时阿姊与他在妖境游玩时遇到大妖,他们仓促地躲在角落里,她也是这般唤他,然后奔出去引开大妖。
久违了,这一声乳名。
月凌风回头看去,却怎么也看不清,才惊觉自己落泪了。
他觉得阿姊似乎抚摸他的脸,浅叹一声,转身离开。而月凌就这样愣愣地跽坐在观星阵里,为了一句呼唤而落泪。后来,他也的确寻到了千离尔的命星,只是那时,一切都不同了。
有神曾问天:“世间当真有一类生灵,可以令人为之而死吗?”
天笑道:“有。”
神追问:“世人为他们而死,他们却视世人为尘埃,这不是很可悲吗?”
天只道:“天道向来公平。”他们也会为了别人而死,被别人视为尘埃。还有一点,他们付出过代价。
姬无夜为千离尔流泪,是因为她曾经在他最孤独的时候陪伴过他;凰悦影为千离尔流泪,是因为她们是血脉相连的母女;月凌风为凰悦影流泪,是因为凰悦影不仅救过他,他们还是姊弟。
这个清晨的昏暗天色直到正午都未能减淡,大概是要下雨了。算起来,新郑的雨季也快来了,这会是千离尔来到地面后经历的夏季第一场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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