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五章 自在天仙

哒，哒。
  常恒停驻脚步。
  仙月宫明镜湖畔，身着羽衣的老人拄着拐杖，投来目光。
  “常塔主，上次一别已是千年。恭喜你灵械之道圆满，夙愿成真！从此以后，仙道旁侧再立新途，我辈修士又多一人矣！”
  常恒连忙拱手一拜，收起自得：
  “不敢不敢。仙道恢弘，和月尊您老人家相比，常某的灵械学不值一提，何德何能相提并论。”
  眼前的老人相比过去，看起来老迈了许多，甚至柱起了拐杖，但唯有常恒才能看清老人的恐怖。
  升华了真灵，在更高的维度视野里，他看见了尊月夫人完美无瑕的灵魂，宛如明月，照彻虚空。
  这一千年里，他在进步，尊月夫人同样也进步了许多。
  “免了免了，常塔主，我们都是熟人。闭关之后，你怎么也学会恭维来恭维去的那一套了？”
  尊月夫人皱眉佯装不悦，她摆了摆手，清咳一声，
  “等下的事先不议，你来时应该看到陈顺和张玥那两孩子了吧。在你闭关的这段时间里，她们之间可没少走动！她们自觉藏得隐秘，可老婆子的眼睛还没老花呢。老拖着也不是事，我觉得我们当长辈的应该站出来了。”
  常恒来了精神：“您的意思是？”
  尊月夫人建议道：“我觉得干脆就由我们做媒，把她们的良辰吉日确定下来，落成美事！常塔主觉得如何？”
  我觉得很好！
  常恒内心点了个赞。
  他早有替徒弟提亲的心思，便顺着尊月夫人的话乐呵呵说道：“依亲家意思，良辰吉日选哪天比较好？”
  老人眉眼舒展，对常恒的称呼很是受用：“择日不如撞日，等宴会结束，众仙还在，我们就把她们的名分确定下来！呵，我唯一爱徒的婚事，规格高些也是正常！”
  “啧啧！有两位大能做媒，又有众仙见证，不得不说，我都羡慕陈顺那小子了。”常恒笑着回答。
  两人聊了聊双方徒弟交往的事，没多久，仙月宫又出现异象。
  尊月夫人神色一动：“昆仑墟的赤霄道友到了。”
  常恒闻言抬头，望着无穷无尽的紫霞红花一层层绽放在天边，形成奔涌而来的瑞彩浪潮。华美的凤车随着浪潮前进，车前有九只鸾鸟振翅飞行，啼鸣苍空。
  而车上端坐着一位身披五彩，道文锦绣的高挑女子，其眼影重重，额生翎羽，朱唇似火，气势如仙如妖，极为不凡！
  “好家伙，排场比我还大。”常恒暗自咋舌。
  女子落下凤车，款款降到两人面前，笑意嫣然地向着尊月夫人躬身道：
  “参见月尊娘娘！咦，这位是？”
  “这位就是我与道友谈及的灵械高塔常塔主了，这次恰好他出关，赶上了宴会。”尊月夫人介绍道。
  “原来是塔主当面！”赤霄弯腰作揖。
  “见过赤霄道友。”常恒让开身子，也礼貌回礼。
  “好了，你们也别客气了，都先寻位置坐下吧。算算时间，其他几位道友应该也马上要到了。零丁洋的重渊、冷冽冰原的熊祖、三魔神……呵，千年来，这样道友齐聚的机会可不多。”
  “也是托娘娘的福，才能让众仙云集在此处呢。”
  赤霄凤眼流霞，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天空以及天空上被禁锢封锁的异域界门。
  月尊成道早，得到众人尊敬不假，但让大家都放下手头事急着赶过来，还是因为异域的出现。
  修为到了她们这等层次，再想进步，几乎只能靠天大的机缘。
  赤霄心知这点，常恒和尊月夫人也明白。
  三位大神通者各自落座，一位位女侍穿着宫裙，捧着玉盘银壶小心来往其间。
  仙月宫无声颤动，独属于仙器的威能镇压着虚空，明镜湖波光粼粼，隐约映照出空中无形的道则锁链，正牢牢捆缚着半虚化半雾化的界门。
  仙宴开启，又过了半盏茶时间，涛涛海浪声混杂着无数祷念私语响起，一位膀大腰圆的壮汉和三位面容模糊的男子联袂而来。
  那壮汉看见玉椅上的赤霄，面皮耷拉下来，瓮声道：“杂毛鸟，你竟也在这？”
  赤霄顿时心情变差，她敛去笑容，哼道：“本座翱翔九天，又有月尊相邀，怎么过来不得？倒是某条胖头鱼不好好缩在水底，出现在这，真是令本座大吃一惊！”
  “你！哼，今日在月尊道场，本尊暂且不与你计较！”
  壮汉忍住骂出口的话语，倒眉拂袖，在拜会了尊月夫人后，找了面椅子坐下。
  “这？”常恒眨巴着眼睛。
  “赤霄是昆仑墟地脉孕育的玄鸟，重渊是零丁洋一元重水里诞生的棘杀鲸，两人成仙之前因领地多有仇怨，不过成仙以后基本就和解了，现在只是习惯性的口角，你不用在意。”尊月夫人精神传音解释道。
  “那我就放心了。”
  赤霄和重渊两位妖仙谁强谁弱且不说，两人打起来今天的仙宴指定是不体面了。
  当重渊一行人坐下，现场空置的椅子也所剩不多。

  长生界虽大，真正登仙成为大神通者的生灵毕竟还是极少数。
  众人又等待了一会，直到妖仙熊祖跨越小半个长生界抵达，尊月夫人才宣布人已到齐。
  至此，围绕异域界门的讨论正式开始。
  三魔神中的刹那魔神指着天空率先开口发问：
  “关于异域的白龙术士，夫人可相信他说的话？那异域我们真的可以过去？”
  其余众人不约而同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尊月夫人严肃道：“那白龙术士出现时，我曾送过去一缕仙识粗略探查过对面。它的确是一片迥异的大界！拥有着和洞天神国完全不同的完整世界气息！毫无疑问！”
  “但他的求助是不是真实的我没法分辨，那片大界情况很差，有种恐怖的混乱力量蕴藏其中，我的仙识过去没多久就腐化脱离了我的掌控。”
  赤霄蹙起眉头：“居然连仙识都能腐化，看来异域的混乱已经侵蚀到了世界底层道则层面。”
  重渊也大感麻烦：“这样的话，异域的凶险还在我们预估之上。仙与道同行，即使我们自身圆满自足，到了异域难免也会被那里混乱的道侵染，境界损毁甚至身魂陨灭都大有可能！”
  “两位是害怕了？想收获却不想担风险，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眼见气氛低迷，凝滞魔神站起身子，眼神轻蔑地看了看两位妖仙，
  “我倒觉得世界混乱是件好事。那位白龙术士都寻找救援了，不用想也知道异域的本土神灵日子一定更加难过！我们的机会毫无疑问会更多！我赞成前往异域。”
  “凝滞说得没错，富贵险中求，我也赞成夫人打开界门。凭我们的实力，反客为主也不是不可能！”
  一旁的分裂魔神应和道。
  他们三魔神诞生于灵界，曾与灵界主宰见过更加凶险的场景，此刻不但不紧张，还有些向往。
  神道不是好走的，凭借长生界众生的愿力快速强大的同时，他们的脑海里也每时每刻受到无数生灵祷告声的折磨。这也是他们急于逃离长生界的主要原因。
  “常塔主觉得呢？”
  尊月夫人没有回应三魔神的期待，转头微笑着看向保持常恒。
  被众人注视，常恒也不好再沉默。略微思索，他感叹道：
  “月尊还有各位道友，恕我直言，异域的凶险不只是你们看到或者猜测的这些。如果我判断没错，所谓的异域应该是另一位星主的星域。各位想去的也是一位星主的地盘。”
  “星主？”几位妖仙疑惑不解。
  三魔神陷入了沉默。
  “星主啊。”尊月夫人眼里流露追忆，“长生真仙缔造了长生界，然而即便这样伟大的世界亦不过是星主的掌中之物罢了。”
  妖仙们深深震撼，成仙以后她们就越发感觉到长生界的浩瀚强大，自身如此渺小！而能把世界当做玩物的星主，她们实在是想象不出来是何种存在。
  三魔神则彻底熄灭了前往异域的心思。和妖仙们不同，他们可是实打实跟随过林缘的，有幸见识过光辉星主淹没一切、重定义一切的骇人光辉。
  在那无限大、无限恐怖的力量面前，自诩神明的他们与地上的蝼蚁并无不同。
  “所以，月尊您还是打算过去吗？”
  常恒将众人反应收入眼底，担忧地问道。
  如果尊月夫人不去，何必又将他们都邀请过来。
  “是的，我已经决定过去了。异域也好，星域也罢。对于我们来说，其实都是新的大世界。有人曾和我说过，仙是凝聚自身小天道，真仙是成就天地大天道。”
  “这些年我一直在想小天道如何取代天地规则成为大天道，也不怕道友们笑话，我没有找到答案。也许异域是一个契机，全新的世界运转道理总该会有些启发。”
  尊月夫人语气平缓地说着自己的决定，其中蕴含的坚定信念令众人动容。
  “在我走后，还请各位道友将界门重新封锁。如果异域真的是我等成道机缘，我会归来与各位分享。否则就让界门永远沉寂在仙月宫之中吧。”
  “当然，在我走之前，还有件私事劳请各位道友见证。”
  尊月夫人笑了笑，玉制的拐杖轻点地面，月华闪烁，两个人影由模糊变得清晰。
  正是迎宾的陈顺和张玥。
  两人还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听见自己的两位师父共同宣布了他们的道侣婚约。
  于是在一众大佬的见证下，本就郎有情妾有意的两人稀里糊涂地就完成了自己的婚约。
  至此，众仙也明白了月尊邀请他们过来的真正用意。
  无论月尊在异域顺利与否，他们都欠下了月尊一份情面，而有灵械高塔的常恒在，仙月宫事实上也还是有仙人庇护的第一等势力，月星几乎不会受到影响。
  我所能安排的就只有这么多了。
  尊月夫人微微抬头，视线穿过仙月宫，在精灵之森上稍稍逗留，漫过月星上的各座繁荣城市，最后停在了常恒的脸上。
  后者了然地点了点头，比了个放心的手势。
  尊月夫人的身体由缓变快腾空而起。
  与陈顺站在一起的张玥虽早有准备，此刻还是忍不住挽留，大声呼喊：
  “师父！”
  只是尊月夫人已经听不见了。
  她的身体化作了一团道则光芒，急速地迫近天空中的界门。
  感受着越来越清晰的异域气息，看着逐渐模糊的长生界，即便道心坚硬如铁的尊月夫人，心里也多出了几分迷离恍惚。
  为道日损。
  求仙的道路上她见证了自己父母、丈夫和子女的逝去，现在又亲手告别了熟悉的一切。
  如果求道就是在失去，她所获得的是否值得如此。
  仙已如此，那些飘渺的星主又该如何呢？
  万千心绪流淌而过，包裹着尊月夫人的皎洁月光变得越发清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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