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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24章


梁译尧一愣,转头看去,他的太傅着一身素净衣裙,更显柔弱清冷,嫩黄色的苏绣腰带将那纤纤楚腰束住,系挂着环扣玉坠立于朦胧月光下,阁楼风大,墨色长发轻扬,髻上蝴蝶银簪散着淡淡冷光,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翩翩散仙。

        他觉着自己有些醉了。

        后头未见动静,灵雪心里思忖自己这回恐是将小太子得罪得彻底,心里不免怅然。身后忽然投来一片阴影,小太子不知何时过来的,端着酒盏静静瞧着她。

        梁译尧走至她身侧,同她瞧着一轮明月,轻声道:“我听闻,太傅是镇国公义女?”

        “是,”祝灵雪收回视线转向下方玩闹的几人,缓缓道来,“我生父乃是先帝所封外姓王,与义父同守边塞,那年边塞贼匪猖獗,义父受命回京,生父打退敌兵回城却被城楼蹲守的贼匪偷袭,不幸殒命。”

        祝灵雪声色染了几分悲怆,梁译尧有些心疼却不曾开口,他隐隐约约觉着灵雪是要打开两人之间那道封锁。

        “生父下葬那日,我与母亲守灵,谁知贼匪猖狂袭来,母亲是边塞女子性格豪爽刚烈,当即率家将迎战击退贼寇。当母亲得胜回府时,府内上下欢喜不已,可兵荒马乱之中,生父灵堂骤然起火。母亲嘱了府中家将好生看顾好,毅然踏入熊熊烈火,任凭我拼命呼喊她都换不回她那决绝的身影。”

        祝灵雪说的云淡风轻,浓密的眼睫却见湿润,她倏地转向另一侧,不叫人看见她的软弱,梁译尧突然明了,只抬头望月,护着她外柔内刚的自尊。

        情绪平复一会儿后,祝灵雪继续轻描淡写她自幼经历,“义父收我入族谱,接我入京,路上却遇见老师。老师派人捎去口信,教泽栽培,待我初次榜上有名,便放我自己选择归路,我便去了生父先前一处行宫直至三元及第,受召来了京城。”

        此后梁译尧也知道了,她不愿入宫,承了师职前来教培他……

        “殿下明白微臣的意思了吗?”

        虽然祝灵雪未曾明说,梁译尧却懂了她的未尽之言。她自小便是只身一人独在异乡为异客,纵然同黄芩太师关系亲厚,既为老太傅,黄芩教泽方式绝不同于寻常女先生。便从祝灵雪身为边塞女子却出落得如此清冷中就可窥得一二。而镇国公府毕竟相处不长。

        换言之,祝灵雪太过自立,无法做到依仗他人庇佑。

        就胡才人一事而言,她可以信任梁译尧对她的全然信任,却从未想过让梁译尧替她担起其中一环。这也是梁译尧生气痛心的一点,她不肯接受他的庇护。

        “既着罗裙,何必称臣。”

        梁译尧仰头灌下杯中酒水,冲着下面道:“小颜子,换些热的吃食上来。”

        祝灵雪怔了一怔,下头应了一声,梁译尧转身进了亭阁,灵雪朝他看去,梁译尧心下释然,做了个入座的手势。

        她便微微勾了勾唇角,从善如流的改了自称道:“是,灵雪遵命。”

        梁译尧把玩着酒盏别扭道:“以你的性子,倒肯找我求和。”

        灵雪无奈,玩笑道:“回殿下,灵雪已将此事告知皇上了,只说是殿下不驯,灵雪不敢欺瞒。若是圣上问罪下来,殿下可要为灵雪担着。”

        梁译尧未见丝毫不悦,慢慢将杯里酒水喝了,低笑道:“我就知你不安好心,必定要摆我一道。”

        祝灵雪但笑不语,只搅着碗里已经冷凝的鲜粥,玉米仁混着香米,颜色煞是好看。

        “太傅。”梁译尧唤道。

        这一声太过温柔缱绻,祝灵雪不敢答应,举棋未定之时,就听梁译尧认真道:“阿尧这辈子绝不疑心太傅,请太傅无论何时,一定,追随阿尧左右。”

        祝灵雪无意识地拌着凉粥,迟疑着抬起了头,那双顾盼生辉的深邃双眼里含着不知名的情绪。这话语听得懂,这情绪却看不懂,也不敢不能看懂。

        “自然。”

        这句回复太过客套墨守成规,梁译尧不懂她是否知晓其中深意,也不懂自己究竟是何意,更不明白她是何意。

        不时小颜子送来新的吃食,灵雪吃了半碗粥,梁译尧似乎是有些醉了,便不再喝酒,也跟着吃了一些糕点。他二人也不交谈,只间或性地搭上两句话,自个儿赏看楼外景色,直至戌时,梁译尧送了灵雪回了汀栏水榭。

        在宫里待了半旬,灵雪脸上的伤痕总算淡却,期间也不曾忘了去学堂教泽三位弟子。卫鸿近日皆在兵营操练,不曾听得宫中动静,乍一见到灵雪受伤,恨不能撸起袖子独闯大牢替灵雪讨回公道,亏得仲亦朗拦了下来。

        至于梁译尧……那晚的交谈太过越界,事后俩人皆是懊恼自己太过逾越,竟不约而同闭口不提。

        梁帝那边一切皆在计算之中,胡家交了一半兵权,梁帝也将胡才人放回丽华轩,只是还能活上许久就未可知了。

        灵雪拿着方才交与心腹的小瓷瓶,这还是上回在蛮疆一道买的,如今倒真派上用场了。

        “太傅!”

        小太子梁译尧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灵雪不以为奇,稍稍瞥去一眼以作回应。

        梁译尧先搁下自己想要说的,坐下不见外地吩咐夏兰夕雾看茶,凑过来问道:“这是什么?”

        祝灵雪任他一把夺去了瓷瓶,嘱咐了句“仔细中毒”,便随他查看,自己抿了一口茶水道:“斩草除根。”

        梁译尧懂了,将瓷瓶搁了回去,笑道:“太傅可知我今日为何而来?”

        祝灵雪懒懒地瞧了一眼,“殿下哪日不曾过来,灵雪哪知又是什么新鲜事儿。”

        “太傅惯会编排我。”

        梁译尧说了半句,夕雾便进来道:“太子喝茶。”

        梁译尧接了,闻了回茶香,继续道:“今日早朝,父皇提起平反蛮疆一事,听说边界处有一村子屡遭欺压,村民终于暴起打死了疆人,蛮疆兵士不依不饶,正要父皇处理这事。”

        祝灵雪从书中抬起头来,欲翻不翻的手停在两页之间,略一思索便又重新低下了头,将那页翻了过去。

        梁译尧伸手按下她的书本,吸引她的注意力,待她不明所以的抬头看着自己,才收回手道:“我一听便知此事少不了你的手笔,是真是假还不快快说来。”

        祝灵雪微微叹了口气,合上书本,随口应付道:“果真进益了,皇上知道必然高兴。”

        “又告诉我父皇做什么,你还缺赏不成,要什么只管说与我,库房有的替你寻来就是。”末了瞧见书名,原是《西厢记》,又忍不住惊疑道:“你还看这个?”

        祝灵雪自然不能坦白告知是静裳公主前日听曲儿一时兴起托她寻来的书籍,只得自己认了,又将话题扯回去道:“所以殿下是来问灵雪是否参与此事了?”

        “不啊,”梁译尧才不管他太傅看什么书,反正看什么都不会影响她这处变不惊的性子,又将书原原本本翻至那一页递了回去,说起来意,“父皇已决定御驾亲征,命卫将军及其父子三人一道随军出征。”

        祝灵雪忽地变了脸色,坐直身体讶然道:“这么快?为何是御驾亲征?胡家如何处置?”

        梁译尧被她这一连串问得有些发懵,一一道:“朝中大臣也是这个意思,可父皇执意如此,颁了诏令便直接退朝,我不就寻你来了。至于胡家还不曾提及到呢。”

        祝灵雪眉头紧蹙一面说着“以后过来先说正事”,一面急急忙忙地走了出去,还不忘对跟上来的梁译尧凶道:“一天天的没个正形儿,回你永宁殿待着去。”

        梁译尧被吼的是丈二摸不着头脑,见他太傅走得飞快,只得唤了小颜子回宫。

        养心殿。

        祝灵雪好容易到了门口,外头的小太监见她来了连忙迎上来道:“祝大人来了,师傅说若是大人来了,便让奴才告诉大人,皇上今日心情不佳,另外万大人也在里头呢。”

        “多谢公公。”

        祝灵雪轻轻推门而入,一眼便见到跪在地上的万佳,那人瞧见她还不忘递来一个安抚的眼神,倒是让灵雪不知如何开口了。

        “微臣见过皇上。”

        梁帝并未如往常一样许她起身,只不冷不热道:“你不在宫里养着,来此所为何事?”

        灵雪盈盈一拜,笑回道:“回皇上,方才朝罢,太子心中存疑不敢贸然问起皇上,便托微臣前来。”

        梁帝并未被她这点小伎俩障目,冷哼道:“朕竟不知太子如此乖顺!”

        灵雪立马跪在万佳旁边请罪,身侧那人一脸“我就知如此”的表情,当着梁帝的面儿还敢如此放肆的人只怕全朝也只有身边这位了,气得灵雪转头瞪了他一眼,示意他收敛些。

        高林看着这二人小动作不停,心里不由觉着好笑,连忙将手中败火的茶水奉上,大着胆子道:“皇上息怒,祝大人教培太子数月无有纰漏,索性听听再训责也不迟。”

        梁帝压着火拿过茶盏,瞟着跪得老实的二人,不满道:“你竟听她胡说,太子若是这般行事朕真是要去拜拜各位祖宗了!到底何事,还不直说!”

        祝灵雪傲然睨了万佳一眼,回禀道:“微臣不敢拖太子下水,乃是今日听说皇上打算御驾亲征,因此毛遂自荐是否需要微臣出谋划策。”

        哪知梁帝听了狠狠舒了口气,指着她二人恨铁不成钢道:“一个两个竟不让人省心,你二人莫不是串通了说辞?”

        灵雪茫然侧头,万佳一脸无辜地扯扯嘴角,灵雪只得硬着头皮如实道:“微臣放肆,敢问皇上为何御驾亲征,朝中将军能用者甚多,纵使微臣父亲也可挂帅出征。”

        见梁帝情绪不似方才怒中中烧,又小心翼翼道:“纵然,为着太子不落口舌干涉政事。此举,过然十分冒险。”

        “祝大人说的即是,微臣亦然忧挂此事,还望皇上三思。”万佳也趁势道。

        梁帝不曾看他二人,只端着茶水对高林道:“朕说什么来着,朝中上下,灵雪最合朕意。”

        梁帝背着手踱至她二人跟前,俯视祝灵雪,无奈道:“你既然猜到,便不该多嘴参与其中,若让文官得知,怕是要参你一本。”

        “在朝为官,一为皇上,二为百姓。同僚得知灵雪敢于进谏只怕夸赞还来不及,不信便问万大人是否如此。”

        万佳还未开口,梁帝就堵回去道:“罢罢罢,朕说不过你,万佳更是个无畏性子,朕不听你二人废话。”

        祝灵雪与万佳面面相觑,一时竟是不知如何继续,梁帝见他二人互相推让,不由笑道:“好了!你二人莫闹,除了有锻炼太子一意,朕也想亲自去瞧瞧蛮疆边塞等地究竟是个什么情形,免得再有第二个胡家将朕蒙在鼓里,这才是正经要事。”

        梁帝挥手让他二人出去,祝灵雪万佳只得起身告退,出了养心殿,万佳是外臣不可擅自停留,灵雪便同他一道往宫门外走。

        万佳便道:“果真是帝心难测,伴君如伴虎,想来胡家一事让咱们圣上彻底对这些功臣世家起了疑心。”

        方圆四周只他二人,万佳说话便也没有十分避讳,祝灵雪见此也道:“过后还不知多少世家大厦倾覆,我只怕良臣忠士蒙受不白之冤,再对圣上寒心。”

        “如此可用之人可就不多了,此番胡家之事不可明说,已让不少朝臣悬心,恐怕这也是皇上执意亲征缘由之一。”万佳皱了眉头,语气也严肃不少。

        祝灵雪见此出声宽慰道:“总是与咱们二人不相干的,说到底,你我在瑞历一代并无实权,不过是为了下一代君主罢了。”

        她说的通透,倒让万佳无所适从,不等搭话又继续道:“恐怕此番出征班朝回师途径不少塞域,你若是得空,替我问问舒窈,免得引来无妄之灾。”

        万佳满口答应,想了想,心里不甚快活道:“只可惜咱俩隶属文臣,现下绝无资格随军出征,战场纷争云涌也无说话之地,平息之后又不知是怎样的光景。”

        祝灵雪倒是从容,不紧不慢道:“何必杞人忧天,你不曾瞧见皇上今日态度,咱们虽得皇上器重,却并不该企图篡改帝心,往后行事还是要分寸些才好。”

        “你说的在理,”万佳回想一番,自我反省道:“如今真是被捧得不知天高地厚,竟也敢这般不着调。”

        灵雪笑道:“可别说这话唬我,你从不是个爱惜羽毛的。”

        万佳也跟着摇头一笑,自嘲道:“想来祝大人是对我的行事作风根深蒂固了。”

        灵雪颇觉无奈:“才严肃了几分,又来戏弄我。”

        已经走到了宫门口,祝灵雪停步,万佳也停下看她:“言归正传,你也是世家出身,瞧着是一点不忧虑?”

        “无论是哪重身份都不足以让圣上忌惮,万大人放心。”祝灵雪正色道。

        万佳知她为人禀性,按下不提,转而笑侃道:“怎么,祝大人不与我一道出宫?”

        灵雪心累,下意识说道:“真是个没正形的,难怪那位总是瞧着你便觉不快。”

        此下不比方才,宫门外马车人群络绎不绝,工口侍卫看守,宫内马车小厮正等万佳。

        万佳笑了一笑,和气道:“祝大人慎言,那位是哪位?”

        灵雪少见的哑口无言,咬了咬唇,不尴不尬道:“如此,便不送你了。”

        万佳笑了一声,跃上马车,掀开车窗帘子,冲她眨眼道:“万佳先走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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