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游戏人生(13)
25岁的顾郁礼,是同期指挥官中年纪最小的一个。每个指挥官负责的职能范围是按照各人的能力和强项来分配的,他们每个人各自管理着不同的线,而顾郁礼,手里牵着的是最复杂烦琐的那一条。
他需要协助公安机关,帮助他们排除查案过程中无法解决的难题,有些涉及敏感地带的特殊案件甚至会直接递交到他这里。
事态严重紧急的时候,他也需要带着队员上阵作战,这样的情况稀松平常,对他来说已经成为了常态。
同时,他还分管着安全局设立的几家特殊机构,其中就包括蓝鲸精神病院。
顾郁礼实际拥有和面对的,是远超于这个位置原本赋予他的权利和义务。
他行事沉稳果决,手段凌厉大胆,因为习惯了淡着张脸寡言少语,所以时常会让人觉得冷漠疏离,摸不透脾性。
而他天生的内敛自持,却在他刚上任的时候惹来了不少的争议。对于一个年纪轻轻就坐上指挥官位置的毛头小子,局里不少老人都认为他能力不配位。
年轻气盛,自负清高,眼高于顶,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担得起大任。况且他只有25岁,这个年纪的年轻人,恐怕有的人都还没有经历过社会的险恶和毒打。只凭一腔热血,是没有资格来承担这个位置带来的压力的。
说实话,顾郁礼自己也有想不通的时候,他不明白在众多比他能力更甚的佼佼者中,谈覃玦为什么偏偏选中了他。
而谈覃玦给他的答案很简单,因为他足够的清醒和理智。身在其位,就要做到能够随时放下一切,将自己完全交于这份职责。
这个答案对他来说就像是背上了沉重的包袱,每走一步都小心谨慎。可正是因为自身的价值有了明确的重量,所以渐渐的,每一次的决策也就不再举棋不定。
上任后的四年时间里,他经历过许多次对于普通人来说等同噩梦般残忍可怕的场景。枪战,凶杀现场,灾难事故现场,他最初的犹豫迷茫早在一发发子弹的射出,无数次从血泊与残骸废墟中踏过时,被坚韧与冷静吞噬得一干二净。
时至今日,他的印象在别人眼中一如既往的冷酷得有些不近人情。但他到底是个有血有肉的人,摆脱不了那些复杂的无法用公式计算推演的情绪与感受。
原来一个人,真的很脆弱。
床上的人打过退烧针后再度昏睡了过去,顾郁礼坐在床边,神情被小夜灯黯淡的光影切割得晦暗不清。墙上的时钟发出了轻微的提示音,小时从19跳到了20。
发着高烧的纪温尔断断续续的说着呓语,顾郁礼掖了掖她因为难受而拨扯开的被子,目光在她皱起的脸上停留了片刻。然后,缓慢地落到了她放在身侧的手。
细瘦的皓腕上,红绳像是一条细细的血线,在灯光的掩映下透着几分血液干涸后的深红色。祥云静静贴着脉搏跳动的地方,光泽黯淡。
他垂下了眼,左手食指轻慢地勾起了她的食指。滚烫的温度带着柔软熨帖上他的指腹,他似是有一瞬出神,拇指轻轻压上了她的第一处指节。
全诤离开前对他说,如果无法保证过程中万无一失,那纪温尔就不能再继续这么折腾下去。她的身体机能本就因为长期服用药物而出现了损伤,如果三番五次的因为入梦而发生状况,只会对她造成更大的伤害。
那一刻,似乎又回到了四年前的那个顾郁礼。深夜独自一人复盘自己的判断和命令时,时常会不安与自省。
他走的每一步,都是正确的吗?他的坚定,真的坚不可摧吗?
指腹带着几分掩藏不住的温柔在指背处极缓地摩挲过,力道极轻地捏了捏柔软的指尖后,停留了片刻,然后缓缓朝后撤去。
然而还没来得及完全抽离,手指突然就被勾卷着缠住,牢牢圈握紧。指背相贴的温度,像是陷进了阳光下柔软温暖的绒被。
他愣了愣,坠在眼底的微光像是轻盈的泡泡一样浮动着。
床上的人沉睡着,呼吸绵长微重,大概是平躺的姿势有些不舒服,她翻了翻身,大半张脸埋进了枕头,闷闷哼了两声。
怕她把自己闷着,顾郁礼倾身扶了扶她的脑袋,让她能够顺畅的呼吸,尔后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
感觉到烧正在一点一点退去,他紧皱的眉头才松了些许,带着几分不再掩饰的疲惫靠向椅背。
纪温尔承受不了如此高强度的意识波动,他又何尝没被影响。尽管他仍然第一时间就醒来了,但耳朵里依然还会有时有时无的嗡鸣。
还有心脏,此刻依旧跳的比平时快很多,顾郁礼仰头,缓缓闭上了眼。
他是不是,也应该找全诤检查一下。
纪温尔昏昏沉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她咽了咽口水,发现自己的嗓子跟被火燎过一样又干又痛。她忍着喉头泛上来的艰涩的恶心感,略显费劲地坐起了身。
休息室里没人,只有时钟在黑暗中发出的淡淡幽光。纪温尔皱了皱眉,捂着脑袋转头时看到了从虚掩着的门外漏进来的一束光。
凌晨一点三十六分,研究室里还有人没走。
她起身下床,拖着步子朝外走去,推开门时,就见一道身影正坐在监测台前。夜深了,他支着脑袋靠着椅背,似乎是睡着了。
他的膝盖上还摊开着文件,搭在扶手上的另一只手垂下,指尖还虚虚压在文件的一角。
翘着腿睡觉,醒来会腿麻的吧。
纪温尔站在门口停了会儿,折回休息室拿了条毯子。济川的春天短暂,这两天虽然白日的气温有明显的上升,但晚上还是有些凉。先不说这样的姿势睡醒了会不会不舒服,容易感冒倒是真的。
她抱着毯子轻手轻脚的靠近,怕不小心吵醒他,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这么晚了他还在研究室,但多亏了他在,那些醒来时的孤独失落才得以纾解。
小心翼翼抽走了他手里的文件,小弧度的抖开毛毯盖到他身上。掖了掖滑落在他臂弯的毯子边,纪温尔轻轻舒了口气,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她定定看着屏幕上清零的沉睡深度,良久后有些脱力地靠进了椅子。抵着椅背的头侧了侧,不期然的对上了顾郁礼缓缓睁开的眼眸。
他眼皮微耷拉下,眼里还带着几分刚睡醒的惺忪,在看到她时,他眉心微拢,眼底很快恢复了一片清明。
“你醒啦,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家休息呢?”
“病人还在这儿,得有人留下来守着。”
“哦,那简杭是不是明天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嗯。”
顾郁礼应了声,然后收起了盖在身上的毛毯,将叠好的毛毯搁在了膝头,然后伸手将纪温尔坐着的转椅拉到了旁边。
纪温尔冷不防吓了一跳,椅子轻轻撞上了他的时,她一瞬睁大了眼,下意识地握紧了扶手,心跳不受控的快了起来。
她有些懵地看向顾郁礼,讷讷道:“怎么了?”
顾郁礼倾身去拿体温计:“你发烧了,全诤给你打了退烧针,嘱咐了我在你醒过来之后要给你量个体温。”
他甩了甩体温计然后递给她,纪温尔接过,老老实实放进了嘴巴。她含着体温计不能说话,只能仰头看着椅背放空。
顾郁礼抬腕看了眼时间,然后起身朝休息室走去。纪温尔的目光跟着他挪动,直到他消失在门口才慢吞吞的收回。
从休息室出来时,顾郁礼恰好看到正欲打哈欠的纪温尔,大概是因为含着体温计哈欠打不出来,她捂嘴的手硬生生止住,憋屈的抿嘴鼓着脸颊打完了哈欠。
他垂了垂眼,眼里不着痕迹的划过了一丝笑意,拎着手里的东西朝她走去。
顾郁礼走到她面前抽走了体温计,比着手背看了看温度。
“37°4,还有些低烧。”
“……哦。”
纪温尔神情恹恹的应了声,看着顾郁礼将桌上的保温饭盒打开。里头是一碗白粥,还有一些小酱菜。
“把粥喝了,然后再去好好睡一觉,等全诤来了再让他给你好好检查一下。”
“低烧而已,应该很快就会退下去了,不用麻烦全教授再特地跑一趟吧。”纪温尔温吞道,接过他递过来的勺子,“他应该挺忙的吧,不过……”
不过全诤再忙这个点应该也休息了,顾郁礼这个指挥官怎么这么晚了还在研究室。
她直直看向他,问到:“你们指挥官,也需要值夜班吗?”
顾郁礼夹了一小块蜂蜜脆瓜放到她勺子上,缓缓掀了掀眼皮看向她:“指挥官也是七号研究室的一员,当然也要值班,没有例外。”
纪温尔点点头,瞥了眼桌上的文件,又问:“这么晚还工作,不会很累吗?”
她从简杭的梦里出来就发了高烧,顾郁礼就算身体素质再好,应该多少也会受到点影响。可她都一觉睡醒了,他却依旧在研究室工作。
“有些重要的东西,必须马上处理好。”
“什么东西还需要连夜处理啊?”
她嚼着顾郁礼给她夹的脆瓜,发现口味似乎跟市面上卖的有些差别。他带来的,好像更甜更爽口。
见他没回答,纪温尔赶忙反省道:“抱歉,我不是故意打听你的工作内容的,我就是这么顺口一问。”
顾郁礼瞥了眼饭盒里很快就见了底的蜂蜜脆瓜,唇角微勾。
“没什么好抱歉的。”他看向放在一旁的文件,眸色渐深,“你知道它是什么吗?”
“呃,我可以知道吗?”
“当然,因为这是你哥哥递交上来的二次评定的申请书。”
虽然不知道纪言弈到底是怎么做到在短短半天的时间内就拿到了由纪温尔直系亲属签名授权的申请书,但好在这份申请书在这个让顾郁礼有些犯难的关口及时送到了他手里。有了它,所有的问题就好解决了很多。
百分之五十的概率,这注定是一场孤注一掷的豪赌。赢了,纪温尔重获自由,而安全局的处境就会变得尴尬。输了,她这辈子就只能在精神病院孤独终老,而除她之外的任何人,毫发无损。
所以他要做的,就是抛去他的立场,保证这场豪赌绝对的公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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