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烛泪阑干去不留

　　许是风尘仆仆的缘故，周鸿的嗓子微微有些沙哑，低沉又有些磁性，一道道从她心口划过。说得又是这样让人安心的话，
　　杨双双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周鸿喝了口茶，又道：“你家姐儿在京里一向都好，住在北静王府里头，有时也去荣府走动，听闻父亲出了事儿，狠哭了好几场，已经写了信了，想是过几日就到了。”
　　杨双双想不到他说出这么一番话，想是知道她担忧京中情况，是以说与她听。
　　他继续说道：“你母亲也很好，弟弟身子也强健，已经开蒙念书了，小妹和薛大的婚事就在近日，想是热闹的。”
　　杨双双越听眼睛越热，不知怎得，有些想哭，末了带几分鼻音问道：“你一向都好？”
　　周鸿浅笑了笑，“过得去，就是忙了些。今年过完年，把秒莹接了出来。”
　　杨双双有些想问岫烟，末了还是忍住了。
　　周鸿道：“少威这次也来金陵了，晚个两日到，届时也可一见。”
　　杨双双不由看向周鸿，询问：“你这次来金陵，是有什么大动作？”
　　周鸿缓缓道，“是，过几日就知道了。”
　　杨双双见他不愿说，换了个话题，“林大人去世那日，特意跟我交代了后事，他的死我细想有几分可疑，你……”
　　听她这般称呼林如海，周鸿的神情有几分莫测，末了开口道：“他喝了一杯毒酒，酒里有一味毒草，叫做雷公藤。”
　　杨双双惊疑不定，她值啊到雷公藤这味毒药，潜伏期一般两个小时，和着酒喝了，就会出现恶心乏力、抽搐、急性肾衰竭的症状，就像得了急病一样。
　　但她清楚记得，那日林如海并没有出门，他这杯酒只能是在林府喝的，她追问：“是什么人能把毒下到林府？”
　　周鸿目光闪了闪，轻声道：“他自己。”
　　这答案实在出乎杨双双的意料，她目瞪口呆，好半天才道：“他是自尽，为何？”
　　周鸿苦笑，“我也想不到林大人有如此决定，他想是忠悌不得两全。”
　　杨双双询问：“是和甄家被告一事相关？”
　　周鸿颔首，“没错，他虽为了儿女屈从甄家，到底是忠君爱国之士，若是隐而不发，倒也相安无事，甄家出了事儿，总要他也出份力，他不肯，又怕连累儿女，所以喝了毒酒。”
　　杨双双这才明白，林如海那句树欲静而风不止，自打林如海去世以来，她从未流过一滴泪，这会儿听明白来龙去脉，眼里起了几分湿意。
　　她心乱如麻，不知不觉起了身，站在西窗前头，看向窗外。
　　周鸿见她初时不过起了身，站在窗外看月色，以为她想到些什么，后头见她举动有些反常，起了身走到她面前，借着皎洁月光，看清她脸上有水光，一时有些愕然。
　　他伸了手替她擦泪，粗粝温暖的手指让她回过神来。
　　杨双双避开他探究的目光，随意坐在罗汉床的沿上。周鸿也顺势坐下，一只手撑在她身后，似是半拥着她一样。
　　他们这会儿坐得极近，虽然看不清彼此的面目，但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温度和味道，双双回过神，想避开这种暗流涌动的氛围，冷声道：“夜深了，你该走了。”
　　周鸿不动，她要起身，却被他一把揽住，轻轻向后一抱，拥在怀中。
　　杨双双感觉对周鸿气息就在她耳后，挣扎起来，“放开我。”
　　周鸿手上用了劲儿，揽住她的腰，在她耳旁轻声道：“别动。”他声音越发暗哑了，她一时又是窘迫，却又不敢乱动
　　“三百五十二天未见了，不想我吗？”他低声问。
　　杨双双心头一梗，想不到他竟然记得这般清楚，一时心里又是酸楚又是甜蜜。
　　周鸿似是察觉出来，轻声道：“你真那么狠心吗？”
　　杨双双觉得自己的心颤抖了一下，她对他的确是太过残忍，若是无心，不去招惹也就罢了，偏生她的确对他有情，却又无法两全。
　　她侧了侧脸，将唇贴了上去。
　　周鸿想不到她有此举动，却也无法抗拒，一时二人气息交缠。
　　周鸿只觉她一改平日的守礼。
　　这不是第一次他们的坦诚相见，但和受伤那次的氛围不同。
　　杨双双眼泪毫无预兆得流了出来，她知道自己爱他，不是如今知道的，早在好多年前就知道了，却从来不知道爱得这般深沉这般热烈，她被这爱煎熬着，终是在这日宣泄了出来。
　　她两只手紧紧抓住他的胳膊，像是要掐进他的肉里一般。他不肯让出分毫，两个人像是在博弈，都不想放过对方，就好像这些年的纠葛。
　　她一向冷静自持，少有这般失态热烈的模样，越是如此，周鸿越是欲罢不能。
　　她在他耳边一遍遍喊着“征羽”，这是他鲜有人唤的表字，他败在这一声声呼唤里头。
　　等到一切都平静下来，他紧紧拥着怀里的女子，好似怕刚刚的一切是一场梦，怕像无数次个夜里一般，醒来之后身边空荡荡的，只余下无限惆怅。
　　油灯不知何时灭了，周围都是暗的。终于他伸手拭了拭她眼角早就干了的泪。
　　杨双双并未解释这眼泪是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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