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会芳园惜叹薄命

　　一连数日，尤氏一家人，连着昌哥儿都在宁府里头，为尤思慧守灵。
　　只见宁国府亲朋你来我往，数不胜数。尤思慧的丧事虽然急了些，但在凤姐儿的操持下，也声势浩大。尤老爷见了女儿死后哀荣，面上悲戚的神情才好了些。
　　棺木停在会芳园，这一带来吊唁的客人，来往仆役，很是杂乱，却一直不见尤思慧跟前的人。
　　杨双双沉寂了一段时日，终于找到一个机会，见到了吴威。
　　他道了好几声节哀，杨双双谢过之后，提出想见一见如意，想请着他安排一下。
　　吴威欲言又止，似是有什么顾虑，沉吟了片刻，后头还是应了，只叮嘱她如今人多眼杂，让她小心行事。
　　杨双双觉得吴威可能知道些什么，他是贾珍的亲信，但这里面牵扯的不止是她，还有尤氏一门，是以她到底有些迟疑，并未与吴威言明。
　　过了三五日，在吴威的安排下，她终于见到了如意。如今，她已经出了家，被安排在会芳院的一处静室里为尤思慧念经祈福。
　　如意穿着一身缁衣，头发剃光了，整个人瘦弱萎靡，表情木然得在念经，看见杨双双进来，才抬起头露出悲戚的神情。
　　禅房并不大，因着没有椅子，如意请杨双双坐到蒲团上。
　　杨双双坐下后，问她：“还习惯吗？何必非要去做姑子？”
　　如意忽然叹：“你虽和她不是亲生的，倒是一样的性子，对人都是这般亲厚。”
　　杨双双知道她说的是大姐儿，也跟着叹了一声，“当日银蝶来报信儿，说我大姐得了急病去了，情形却不是太清楚，你知道内情吗？”
　　如意苦笑，“那日的情形怕是没人知道了，我们都是……后来才知晓的。”
　　杨双双疑惑道：“那如玉呢，为何自尽呢？按照和大姐的情分，她……”
　　如意也露出几分猜不透的神情，似又想起什么，沉吟了片刻才道：“如玉……我和她住得近，就在事前两三天的功夫，我看她又是要吐又要吃酸杏子的，怕是……”见杨双双还云英未嫁，她也不好直言，又有些迟疑得道：“但若是……凭她的性子，怎么肯死？”
　　这一番话把杨双双惊得起了身，“你说如玉有了……身孕？”
　　如意有几分不确定道：“看样子像是，好像那日还来了大夫给她扶脉，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串子事，也没谁顾得上问这件事儿。”
　　杨双双似乎抓住了什么关键，她不由问道：“你是说，那日先有了大夫过来，然后大姐才发急病的？”
　　如意点了点头，“是啊，胡大夫来了又走了，老爷就去找太太说话，没一会就说发了急病，如玉也在，听说当场就撞了柱子。我听闻太太不在了，在府上也待不下去了，便索性绞了头发去做姑子，老爷听说这事儿，不仅不怒，还挺欢喜的，就让我先在府上皈依，等太太发了丧，才送我去庵里。”
　　杨双双听完如意这番话，她陷入沉思，如玉怀孕……大姐儿暴毙……如意出家，这一系列的事情背后的真相呼之欲出。
　　贾珍既然用了她制的香，已然是不行了，如玉又是从哪儿怀的鬼胎？贾珍知道了自然要起疑，尤思慧只怕也是因此才露了行迹，被看出端倪，继而被贾珍查出是熏香出了纰漏。
　　如玉红杏出墙，还珠胎暗结，自然是活不成了，索性自己寻了个痛快。
　　那她大姐呢？她……是怎么死的？是和如玉一样自寻短见，还是贾珍恼羞成怒。
　　说到底这件事情里有她的手笔，尤思慧的死，她脱不了干系。是她太多自大，任意妄为造成的。
　　若是她当初听了周鸿的劝，再谨慎些，再小心些，也不会累得大姐儿如此下场。
　　念头一起，就让杨双双不得安生。
　　她又求到了吴威面前，这次是想开馆看看大姐儿的遗体。若是有什么不妥当，尸体上定有痕迹。
　　吴威被吓了一跳，劝她：“二姑娘，听我一句劝，人是怎么死的你就不要追究了，知道了又能如何？”
　　杨双双听出端倪，质问：“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吴威摇头，只道：“多少顾念着活着的人。”
　　杨双双知道他说的对，贾珍现在没有追究尤氏一族的意思，若是因为她的探究，惹得贾珍起疑，反而害了家人。
　　只是她一想到尤思慧的音容笑貌，一想到她才二十多岁，就命丧黄泉，甚至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这息事宁人的话，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吴威看她坚持，说是帮她找找机会，一直到了出殡那日，才回话说会芳园停灵处一天到晚都不离人，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等到了城外再想法子。
　　到了出殡那日，各家路祭，一直延至城门，到了铁槛寺宾客才散尽，只留下至近的亲友，等做过三日安灵道场方去。
　　秦氏因挂心尤小弟，尤老爷也连日累得病了，就一起回了城，留下双双燕燕慰藉大姐英灵。
　　贾府那边是凤姐儿理事，可卿因是儿媳也一并留了下来，余下众人都回了城。
　　到了傍晚，凤姐儿邀双双燕燕两姐妹去馒头庵，说那边清净，留了两间房。
　　杨双双念及要是想探究大姐的死因，这是最后的时机，婉拒道：“既只有两间房，还是让可卿去住，我夜里给大姐姐守夜。”
　　凤姐儿听了，只得罢了，叫了几个婆子好生伺候她姐妹二人。
　　杨双双本想再劳动吴威，但他被贾珍安排了另外的要事，并没有跟着到城外。是以，她唯一的助力也没有了，只能靠自己。
　　好在因着连日的操劳，又到了城外没人监管的地界，仆奴们便偷起懒来，躲在外头院里喝酒赌钱，灵前只留了几个念经超度的僧人。
　　到了夜深，杨双双劝说跟在身边的丫鬟婆子自去歇着，众婆子早就疲惫不堪，见主家吩咐，自去歇息不提。她又要支开小妹燕燕，谁知这丫头竟聪明起来，看出她神情不对，非要追根问底。
　　杨双双见她坚持，只说她觉得大姐死因或有可疑，想要开棺看看。
　　杨燕燕被唬了一跳，却还是不肯回去，按捺住心中疑问，执意要和姐姐一起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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