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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一章


“滴——“机械音在空荡的室内响起,穆辰眨了眨眼,眼底的白色光芒缓慢褪去,显出一片白色的天花板。

        “真是丢人。沈家的大少爷,喝醉吐了一身,像条死狗一样摊在酒吧后门巷子里……”

        “谁当他是沈家的大少爷,也就是找来替荣少爷嫁给那个废物的。”

        爆炸带来的失聪也在褪去,耳朵能听到的声音越来越清晰。穆辰仔细分辨,对话来自略远些的地方,像是房门开了一条小缝,有人在走廊上小声议论,声音越来越近。

        “嘘,这话可不能乱说,那可是苏青少将……”

        “都成了废人就别翻以前的老黄历了。人醒了,去叫家主和荣少爷上来。”

        随着听觉与视觉的恢复,身体的各处感官也一个个归位,随之而来是剧烈的头疼和胃疼,穆辰猛地坐起,侧过身一阵干呕。手腕上绑着的治疗仪感应带发出滴滴响声,平板机械音提示道,“患者血液酒精浓度较高,出现干呕症状,建议注射k65溶剂……”

        穆辰扶着床沿和它搭话,“患者坐起后头晕目眩,轻微耳鸣……”

        治疗仪:“滴滴——患者血液酒精浓度较高,出现干呕、头晕目眩、轻微耳鸣症状,建议注射k66溶剂……”

        治疗仪的机械音给穆辰带来了一点的真实感,他垂下眼盯着自己的手掌。

        这明显不是他的手。

        穆辰深吸了口气,听见屋外脚步声接近,按着胃部直起身抬头。

        房门向侧划开,当先的中年人眉头皱成川字,居高临下站在病床前,抬起手臂就给了穆辰一巴掌。

        结结实实一巴掌抡上左耳,耳内嗡嗡作响,涌出一股热流,治疗仪滴滴两声:“患者耳出血,可能有耳鼓膜破裂穿孔,建议开启外伤治疗模式——”

        穆辰:……

        这具身体完全没有他本来身体拥有的灵活,导致穆辰没把那一巴掌让开。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端详着面前的中年男人。

        对方大概四五十岁,身材有些发福,腆着小肚子,背脊倒挺直,伸手打人的力道很大,手臂动作间依稀能看出身上以前练出的肌肉线条,动作之间带着股雷厉风行的风气。

        中年人对治疗仪的提示无动于衷,又扬起巴掌怒吼道,“长本事了是吧沈意!昨天晚上喝到烂醉,是想今天让我在别人面前出丑?!”

        “别打了爸。”门外又进来一名身材纤细高挑的年轻男性,长得和中年男子五六分像。他象征性的拉了一下中年人的手,“赶紧给他治治,准备准备也快该出发了。”

        穆辰仰头看着父子两个,脑海里猛地闯入两个名字。

        父亲沈宏良,同父异母的弟弟沈舒荣。

        脑海深处好像有谁的意识在刺激下苏醒,在属于穆辰的精神域中搅起一阵波浪。随之出现的是一段极为陌生的记忆,使得穆辰忽略了手腕上溶剂注射的刺痛和治疗仪的动作。

        这具身体的名字叫作沈意。

        沈宏良的‘私生子’。

        沈意的母亲方柔出身卑微,在沈宏良投身军部以前、还是个穷小子的时候与他相爱,跟着沈宏良一路从偏远星球来到了首都星。沈宏良向她许诺,等混出一番事业就和她结婚。

        但等沈宏良做了苏老元帅的近卫官,与底蕴厚实的苏家拉近了关系,却不愿意再遵守以前的诺言,要娶首都星的一位富家女。

        方柔本已经怀孕,想给沈宏良一个惊喜,没想到先等来了沈宏良移情别恋的晴天霹雳。

        她为了孩子苦苦哀求,却被沈宏良当作要挟纠缠。他于是越发厌恶方柔,也跟着厌恶当时还未出生的沈意。

        这对母子是他身上的污点。

        沈意一直生活在私生子的阴影下,抬不起头来。

        人生二十四年,他虽然见过几次沈宏良的管家,却从未面对面见过父亲。哪怕是在母亲方柔的葬礼上,沈宏良也没有出现。

        直到一周前。

        沈宏良派人强行把沈意接进了沈家,为了替沈舒荣嫁给精神域受损、重伤昏迷在床的少将苏青。

        沈意宁肯自己从没见过父亲。

        他从来没有想过,冷漠的血缘关系还能变得如此恐怖。

        沈意被关在一间无窗的小屋,不允许出门。他一度崩溃哭闹,却没人搭理。直到昨天下午,算着日子到了方柔的忌日,沈意冷静下来,以为方柔扫墓的名义据理力争,终于被沈宏良允许离开别墅。

        他一路表现得都十分听话,却在扫墓回来的途中,趁着保镖放松警惕,打晕了保镖扔下飞行器。倒也没干别的,就开着飞行器去酒吧喝闷酒。

        他心里有个喜欢的人,不想稀里糊涂的嫁给别人,却知道自己就算今晚跑了没几个小时也要被沈宏良抓回来,干脆在短暂的自由之中放纵一把。结果放纵得太过,一下喝了太多酒,直接醉死在街头。

        穆辰:……有没有点骨气。

        他伸手摸了摸,摸到手腕皮下植入的追踪器,这东西拿一把餐刀就能挖出来,不过是疼了点。

        大城市中的规划网络纵横复杂,酒吧区这种地方最不缺灰色生意,哪怕是首都星的酒吧区也不例外。往深处走走,总有胆子大的酒吧开着见不了明面的夜间生意,进去混个开酒的先避上两天风头……

        穆辰摸了摸脸,也不知道这个沈意长得怎么样,能不能混进去。

        他的思路转了一圈,治疗仪已经完成治疗。沈宏良看到动也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出神的样子就来气,一把揪着他的衣领让他站起来。

        “一身的酒气……给我滚去洗澡。”沈宏良在他屁股后面一踹,“出来后就把礼服换上。别磨磨蹭蹭的错过时间!”

        今天就是沈意与苏青举行婚礼的日子。

        穆辰对沈宏良的一脚已经有所准备,向旁边一闪,看也不看沈宏良和旁边站着的沈舒容,垂着眼径直进了浴室。

        精神域内那点属于沈意的波动已经消融,穆辰在心里叫了两声也没个反应。

        沈意就是这种几棍子都打不出个屁的性格。

        他内向、软弱、阴郁、自卑,从来没什么朋友。

        可能是因为喝酒喝到脑死亡,记忆零零碎碎,现在除了沈宏良、沈舒荣、要替沈舒荣嫁人、以及扫墓喝酒那段记忆以外,穆辰对沈意其他的经历一无所知,甚至连白月光的名字和长相也没有。

        穆辰来到浴室镜子前,将过长垂在额前的头发捋起,端详镜子里的青年。

        沈意平常不怎么收拾自己,但他其实长得好看,绝对是能在酒吧服务生里吃得开的那一类。

        他的皮肤很白,五官秀气阴柔,笑起来还有两道卧蚕,深栗色的头发微卷略长,垂下来时搭在眉骨上方与脸侧,看着有点好欺负。他的身材偏瘦,身上却还有点肌肉,并不像外表看起来一样文弱。

        怪不得还能趁着别人不防备打晕保镖。

        “你和我长得稍微有点像啊。”穆辰小声自言自语,离开镜子打开淋雨喷头,“就是……谢了,沈意。”

        他原本爆炸中去世,一睁眼却在沈意的身体里重生了。

        穆辰猜测这八成是因为多米克族母星巢穴爆炸产生了空间扭曲,而他的精神力波纹又与沈意的精神力波纹十分相似。

        “有什么执念未了,就和我说说。”穆辰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和那点属于沈意的、隐匿后没任何反应的精神力源对话,“我来帮你。”

        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走进淋浴间。

        浴室里的洗浴用品是新添的,大概是沈意一周以前住进来时才买,穆辰挤洗发液时顺手看了眼生产日期,时间是他去世的近三百年前。

        穆辰:“……”

        刚刚在记忆里知道的少将‘苏青’,看来真的不是同名同姓。

        他来到了三百年前。

        穆辰深深吸了一口气,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

        世上竟有这等好事!

        三百年前,人类联邦正处于与外星种族多米可族第一次交战后的和平时期。联邦尚未露出颓势,而导致联邦衰弱的最直接导火索、与多米克族的停火协议,还未正式签署。

        苏青此时也还没有被谋杀身亡!

        穆辰激动得把洗发水瓶捏了捏。

        苏青,联邦历史上最年轻的少将和军团长,三百年来最出色的指挥官之一,联邦历史上唯一一名准阿尔法精神力机械机甲驾驶员,穆辰崇拜至极的传奇机甲师,也是穆辰机甲驾驶的启蒙者。

        从14岁到24岁,穆辰都以苏青为训练标准。全息投影中苏青的战斗与训练录像、驾驶准阿尔法级机甲的珍贵影像,苏青的战役部署,穆辰一个也没有少看。

        那是苏青。

        是人类联邦历史上不可抹去的光辉颜色。

        尽管苏多米克族战力强悍,他却率领的第一军团创下了近乎不败的战绩。更及时发现了多米克族新王王巢,将其炸毁,重创多米克族,替人类联邦迎来了一段和平。战区之外,因为苏青与第一军团的辉煌战绩,甚至有许多人认为多米可族不足为惧。

        只是苏青本人却在炸毁新王巢的行动中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并被医生判定一辈子都不会再醒来。他所驾驶的准阿尔法级机甲也在爆炸中彻底损毁。

        在历史上,苏青昏迷了整整三年。

        穆辰长舒了一口气。

        能嫁给苏青可太好了!穆辰几乎难以相信自己的运气。反正他本来就喜欢男人,也不像沈意一样心里有个什么白月光。最重要的是……他想留在苏青身边,阻止那场谋杀。

        那场在苏青昏迷三年又奇迹一般清醒后发生的,令全联邦对多米克族闻风丧胆的谋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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