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扶柳没了

范仪停第二天一早就醒了过来，她看着旁边打着瞌睡守着的范嬷嬷，努力的张了张嘴，顿觉喉咙有干涩得紧，声音也还有些的沙哑：“嬷嬷，扶柳呢？叫她把孩子抱来我看一下。”

        范嬷嬷听到范仪婷的声音，忙撑着起来：“是主子，老奴去叫奶娘把孩子抱来。”就转头叫了人传奶娘抱小皇子来。

        范仪婷听她并不叫扶柳，就又问：“扶柳呢？怎么没看到她呢？”

        范嬷嬷见她紧追着问，老泪纵横，双膝跪了下来：“主子，扶柳没了，昨儿个主子晕了过去，扶柳失了分寸，情绪有些不好，太后娘娘的人来传她出去，奴才没多想，就想着她出去下也好，省得耽误李太医针灸。等主子产下小皇子，奴婢嘱人去报喜，并叫扶柳来守夜，可是听下人说扶柳被拉出去杖毙了。”

        范仪婷只觉得天旋地转，浑身颤抖着，连带着声音也有些发抖，：“为什么呢？”自己还在生死明，自己的丫鬟有些状态不对很是正常，怎么样的失态会要了她的命呢？

        范嬷嬷强忍着，控制着自己，尽量平静还是带着哽咽道：“奴才私下查了，辰末时分，李太医看完诊，问皇上万一不好，是保大还是保小，圣上说保小。扶柳丫头听了去，一整天都有些恍惚，奴才以为她只是紧张也没有多想。晚间，您晕了过去，扶柳就受不住了，她扯着李太医的衣角叫他救您。太后大概在外间听到了，就把她拉了出去，她一见太后娘娘就跪着爬过去，扯着她的衣角求太后娘娘以您为先，说保住了您，孩子还会有的。太后娘娘大怒，就让人把她拉了出去杖责八十，她嘴里塞着帕子，起先还是带着哀求呜咽，后来大概在五十大板左右的时候没了声息。太后也没叫停，真真打完了八十杖。”说到后来，范嬷嬷已经有些说不下去了，哽咽着，伏在了地上，那个女孩子一直跟着她服侍着小姐，她早把她当自己的孙女一样的待着，她怎么就没有看好她，让她就这么的没了呢？

        范仪婷的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那个从小和她一起长大，不是姐妹胜似姐妹的女孩，以前自己总想着自己得宠后就给她找个好人家护着她一辈子，可是她就这样的没了。这是个巨大的牢笼，养着只巨兽，自己和这些女子，千倍万倍的小心着，却还是躲不过去，今儿是她的扶柳，有一天总会是她的。她似乎看到扶柳，她挥着手，转身向另一个地方走去，那里铺满鲜艳的花，七彩的云霞照在她的身上，她潋滟了一身霞光，渐行渐远。范仪婷没有见到小皇子就又晕了过去，李太医又被叫了来。

        李文渊看着把着脉，隔着帷帐，看不到她的面容，但是他是见过她的。这样的女子无论嫁入哪个家庭都应该会幸福的，可是她却来了皇宫，这是一个没有光与热的世界，有的只是权利和欲望。幸福于这，就是水中倒映的云彩，夺目，虚幻。他深深的叹了口气，带着深深的怜悯，还有一股不明的哀伤：“娘娘没事，只是尽量的要保持心情愉快，特别是不要流泪，那样对眼睛不好。在皇城，是容不得太多感性的，娘娘还是要保重好自己。”

        范仪婷要他那声叹息中醒了过来，他大概是除了范嬷嬷外第一个要叫自己要对自己好的人了，心下触动，却没有再流泪了，金雕玉砌的宫殿，耀眼的冷硬，捂在心口的话，受伤的终是自己她闭上了眼，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张世容已经知道范仪婷晋升且过阵子要迁宫的消息，她对她的晋升并无什么特别的情感，必竟那是别人的事情。以如今刘玄对她的宠爱，自己只要做好本份，短时间内应该还不至失宠。她也无心去巴结范仪婷，昨晚的事情她听了个大概，天家本是无情，但是以范仪婷的性格，她和刘玄的情意大概就只剩下大皇子了。这样快的升了妃位，还产下皇长子，如今所有的箭头都会指向她，她却还和刘玄疏远，自己不和她一处到也是有好处的。

        听书不知道张世容所想，看她看着院子处的葡萄发愣，以为她也是为了扶柳，忍不住道：“扶柳真是可怜，就这么的没了”

        “听书，不要多话！”张世容有些恼怒了，扶柳之所以会这样还不是因为把控不住自己的脾气？听书比之扶柳又更是不如。“听书，你也大了，你是否有中意的人，我试着让你出宫吧，过几年岁数大了，比较没那么好找。”不是商量是决定。

        听书有些愣住了，主子不要自己了？她以为自己听错了，有些不敢相信。她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傻站着，眼睛有些发直，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的主子会不要她。

        张世容又出声了：“听圣上说，朝阳公主的庶子要娶妻，虽是庶子，但是也是公主府唯一的庶子，他姨娘以前也是朝阳公主的贴身丫鬟，长得不错，朝阳公主说过，如果他娶亲就给他一处宅子和他姨娘一起单过，如果能成也不失一门好亲事。”

        听书的心一阵阵的疼，她知道以她的身份，这算是不错的一门亲事了。可是自己和主子一起长大，所有的一切都以主子为主，总以为自己是有那么一点不一样的。主子就这么平静的说着自己的嫁娶，原来一切都是自己想多了，对于主子来说，谁在身边都是一样的，她把那股酸涩压了又压，终于整理好了，还是带着些许哭腔：“奴婢听主子的，谢主子大恩！”说着就跪了下去。

        张世容扶了她起来，知她的不平，还是道：“不定能成，但是总有这一天的，有这么个好人选，我们试试吧。”说着就扶着她的手回了屋。

        天黑了下来，月光透过窗棱洒了进来，小小的窗格没法看到窗外，月的光影却在室内留下片片阴影，草丛中阵阵的虫鸣吵得人无法安枕。主子又留了听雪守夜，听书躺在床上，她没办法睡。朝阳公主的庶子，对于朝阳公主来说那是多么碍眼的存在？正经主子家的女儿是不可能嫁给他的，所以她们这些宫娥们是他最好的选择。而她们这些人，除了跟着主子一辈子的，大都被赐给家族的某个亲信，或是达官贵人的小妾，如今来个朝阳公主的庶子，确实是个很好的出路，但是一般的主子都不会愿意让自己的亲信嫁给他，那样和朝阳公主看似亲近了，可是其实就成了另一根刺。听雪不知道主子出于什么原因想成就这桩婚事，但是主子那淡然的口气伤到了她。不是她玻璃心，而是她一直以为自己和主子一同长大，那份情意自是不同的，自己也做好一辈子陪在主子身边的打算，可没承想所有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她又一次有了小时候母亲把她卖到张府时对于未来的恐惧。

        杨婉秋也没有睡着，昨日她听说范仪婷要生了，等了一天没进步的消息，便想着要不要过去看看。她在院子里转着，天黑了下来，隔壁隐隐传来的范仪婷的哭叫声停了下来，她想着终是生了，坐了一会儿，刚想回屋，却听到一阵吵杂声，似乎是哭声，她忙走到院门口，却见两个内监拖着扶柳往外走，扶柳嘴里塞着帕着，嘴里不知道说些什么，不断的摇头，好像是在乞求什么，满是不甘的挣扎着，杨婉秋想到了小时候看到的送去屠宰场的老黄牛。整宿她都没有睡好，夜风中似乎夹杂着凄厉的呜咽，皎洁的月光也染上了丝丝红晕，她想起了林尔兰，那个百灵鸟一样的女子，她那时候是不是也像扶柳这样的挣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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