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四章
肖沨应之前的承诺去监狱了探望了m65号，他看起来气色不错，头发剃光了，胡子也刮没了，整个人清爽了不少。
肖沨率先开口道：“你弟的遗体我托人找到火化了，骨灰已经存到殡仪馆。”
m65号的笑容极为真诚，“谢谢。”
肖沨回道：“也谢谢你。”
“不必谢我，是我答应你的。”
“还是要谢你，你本可以给自己留余地的。”
“我也不过是为了自己罢了。”
“若真想谢我，不如听我讲个故事。”
“儿子，这是你杨阿姨。”
这是刘竟力和刘伟力第一次见面的日子，刘竟力看着眼前年轻漂亮的女人和她旁边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又想起自己母亲去世前灰白的面孔，愤怒和怨恨涌上心头，他目不斜视，径直朝自己的房间走去，原地站着的三人都尴尬地愣住，他毫不在意，在父亲的喊叫声中狠狠关上了门。
母亲去世不足一月，父亲已经有了新欢，组成了新家庭，一家三口的其乐融融不属于他，他和这一切都格格不入，干脆躲在房间里不出来。
到了半夜饿得受不了才偷偷跑出来找东西吃，却见走廊拐角处立着个半大小人，黑漆漆的眼睛盯着自己，怯生生地开口道，“哥哥，你饿吗？”说着不等回答就把手里的桂花糕捧到跟前，糕点香喷喷的，很是诱人，刘竟力伸手接下，轻轻咬了一口，酥软香甜，满口生香。吃着忽然想起什么，掰了一半分给小孩，却见对面的小人立马收起口水，一脸严肃地摇了摇头拒绝了糕点，“这是妈妈专门为哥哥做的，我不能吃。”奶声奶气但坚定有力。“你吃吧，我不会告诉你妈妈。”“真的吗？”小孩见他点了头，小心翼翼地接过糕点，大口吃了起来，边吃还边含糊不清地嘟囔着，“哥哥，你真好。”
刘竟力谈不上喜欢这个弟弟，却也不讨厌，杨阿姨对他也属实算得上尽心尽力，小时候不懂事总跟她闹脾气，长大了却越发记得她的好，只是面上不显露，就这样，这个重组的新家庭也够得上和睦二字。
刘竟力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后就很少回家了，和家里人关系不算亲密，只有刘伟力是例外，这个弟弟从小就很喜欢黏他，高考后报志愿也填的是哥哥工作的城市，再后来阴差阳错也进了情报局，意外成为了同事。或许，有意无意之间，他一直拿自己的哥哥当榜样，想要重复他的人生轨迹。
“我们俩长得有几分相像，再加上关系亲密，所有人都以为我俩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肖沨还沉浸在m65号的讲述中，听了这话醒过神来。
“原来你们关系很亲密吗。”肖沨本是随口感叹，m65号听了却痴痴地笑了，像是回想起什么往事来。
“原本，是很好的。”
刘伟力在一次任务中受了重伤，当时俩人孤军奋战，也等不到援救，他自觉命不久矣，便豁了出去把隐藏了很多年的秘密告诉刘竟力——他喜欢自己的哥哥，不是亲情的喜欢，是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的爱情。生死关头，他放下一切羞耻与禁戒，把自己的恐惧、担忧和无可抑制的爱恋都坦白给了心上人。
“我那时候又急又气，这混小子，真是我的冤家。”m65号摇着头笑了起来。
“再后来呢？”
“再后来”他低下头，沉思着，眉头微蹙，“我们俩都没死。我开始躲着他，他却还像小时候一样，不管我脸多臭，都努力靠近我。”
“可是”他的眼神突然黯淡，“他也到了成家的年纪，我杨阿姨对他的婚事很是上心，可安排了无数次的相亲都被拒绝了，两人大吵了一架，他干脆破罐子破摔，说不喜欢女人，要和我在一起。”
“那”
“可想而知，他们有多生气。”
刘竟力永远也忘不了杨阿姨对他说的那些话，字字如锥，扎得他一颗心千疮百孔。他长大了，不再是以前那个存心给人难堪实则无能为力的小男孩，杨阿姨也变老了，她声泪俱下，在他面前跪着，头顶上的几根白发格外刺眼。
“竟力啊，算阿姨求你了，你对阿姨有什么不满都冲我来，你放过伟力吧，他还小啊。我嫁给你爸这么多年，我待你们父子俩不薄啊。你行行好，可怜可怜阿姨，让我也过天儿孙绕膝的好日子吧。”
刘竟力从未见过杨阿姨如此失态，如此卑微，他忍不住心里发酸，不知道为什么，为了这位慈爱的后母，还是为了一片真心的弟弟。
“我想尽一切办法远离他，咆哮着说我痛恨他，恶心他，这次，他真的不再缠着我了。”
“是我害了他，我没有尽到做哥哥的责任，没有保护好他，死的人本应该是我的。”
两人的任务原本是相反的，刘竟力觉得去杀手组织卧底更容易暴露更危险，就强行和刘伟力换了。
“我早该想到的，如果真的危险，他怎么会那么轻易答应和我换，他早就知道留下来的才是那个死卒，那步弃棋，留下来是必死无疑。是我太蠢了。”m65号双手抱着头蜷缩起来，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谢谢你听我说这些。”半晌，m65号已经收拾好情绪。
“我能问你个问题吗？”肖沨叫住了将要转身的m65号，他点了点头。
“或许，你也一样喜欢他吗？”
m65号久久伫立在那里没有作声，半晌后一言不发地离开了，留下了如释重负的背影。
肖沨离开监狱后去见了老白，刚好那位露丝也在，这人又换了副眼镜架在鼻梁上，倒有几分斯文败类的意味，见肖沨进来，连忙起身让座。
“肖前辈您来了，快坐快坐！”
肖沨心想这位露丝是对所有人都这么热情吗？见了自己总跟见着失散多年的亲儿子似的，对，不是亲兄弟就是亲儿子。
他呵呵地笑着了声回应，“你坐就好，不用管我。”
“小杨同志啊。”见对方脸色有异，肖沨瞬间改口，“露丝，露丝，不好意思。”
“前辈，千万记得叫我露丝。”
“好的好的，露丝，这次事情多谢你了！”
“小事情啦！不要放在心上！”一边说还一边拍了拍肖沨的肩，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露丝双亲都是残疾人，家里条件不好，从小到大接受了好心人资助才把学上完，就连父母日常的生活开销也有了保障，他从小就发誓要报答这位恩人，大学毕业后得知王刚就是那位好心人，便成了他的心腹，进了情报局，然而真正资助他的人是老白，只是借了王刚的名义，露丝也是刚了解真相不久，便毅然决然地投身老白门下。
老白一脸正色道：“小沨啊，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王刚明明安的是监控器，最后放出来的却是音频？”
肖沨也怀疑过这个问题，“或许，他不想牵连您？”
老白提高了音量，“他不顾我的警告和劝说，暗地里早就换了主儿，怎么会在意我的死活？”
“可能心里还是不忍。”
老白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这孩子就是心太善，无论何时都要给人留一线。”又继续发问道：“你的完整录音是哪来的？”
肖沨有些结巴，“我，我找人恢复的。”
老白却点出了真相，“是梁熠给你的吧？”
见老白已经猜到，肖沨也只好承认，“嗯。”
“你有没有想过那段音频一开始就是他放出来的，然后再给你完整的，让你对他感激涕零。”
“他为什么会在你身上放录音器？”
“你对他一点怀疑都没有吗？”
一连串问题甩到肖沨脸上，每一句话都把怀疑指向梁熠。
肖沨笃定道：“老白，他不会这么做。他是幼时与我相依为命的亲人。”
老白也不肯让步，“当年你大病一场再也想不起他的样子，现在怎么能确定他就是你那个弟弟？”
肖沨记得千万张脸，熟悉的，陌生的，友善的，狰狞的，但唯独不记得阿熠当年的样子。
可是那种感觉不会忘，那种在他身边就安心就温暖就好像一切都能被治愈的感觉不会忘，梁熠也是唯一一个能让他放下心里防备的人。
肖沨点点头，“是他，我很确定。”
老白冷哼一声，“就算他真是，但这么多年没见了，你如何能保证他还和你一条心？我当年找到他的踪迹后也正是因为这个才不敢贸然告诉你。你是去卧底的，不能不防备他啊。”老白语重心长，像个循循善诱的长者。
肖沨却并不在意，“我信他。”
老白无奈地叹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痛心模样。
“肖沨你现在翅膀硬了是吗？竟然连我的话都不肯听！”
肖沨低着头不说话默默地接受老白的暴怒，其实老白很少发脾气，尤其是对自己，更多了几分怜爱和宽容，如今是气急了，让他说两句消消气又不会少几块肉。
眼见两人之间气氛尴尬，火药味十足，老白气急之下摔门而出，露丝紧跟其后，经过肖沨身边时冲他笑得一脸灿烂，低声补了句，“前辈，记得我是露丝哦！”
这句话听得肖沨一头雾水，这小孩儿这么执着于这个名字吗？以后可千万不能叫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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