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三章
肖沨的手碰到梁熠的头发，触感还像小时候一样软软的。
“你是阿熠？”虽然用的是问句，但语气却十分笃定。
“哥，你终于认出我来了。”梁熠抬起头，欣喜又略带委屈地看着肖沨。
“我在你走后生了一场病，有好些事情都记不大清楚了。”
“阿熠，你过得好吗？我一直在找你，我，你，你是怎么到这里的？你，这些年一定过得很辛苦吧？”
梁熠看着肖沨语无伦次，脸上满是焦急和担忧的样子，一时又是心疼又是开心。
“哥，这么多问题呢，我要先回答哪个呀？”
“总之说来话长，日后有机会我慢慢讲给你听。”
一句说来话长，肖沨却仿佛透过短短的四个字看到了过去的梁熠，离开了他的梁熠，一个人孤独又艰难地努力成长，一定是吃了很多苦的吧，不然怎么会年纪轻轻就登上高位，从前听这件事时，还由衷地欣赏佩服这个年轻人，现在知道了这是他的阿熠，肖沨却忍不住心疼，那个他一直小心爱护的小孩，一路披荆斩棘，流血流汗，才褪去了当初的天真和稚气，才成为了如今不露声色的大人。
“哥，有个事儿很急，我得告诉你。”梁熠的话让肖沨的注意力重新回到眼前。
“夜莺，你那个搭档…”
“他被判死刑了。”
话一出口，内容却是肖沨完全意料之外的。
“什么，什么叫被判死刑？”
“刚从国内传来的，夜莺是杀害s市市长的凶手，审判已经结束了，将在半个月后执行审判结果。”
肖沨这下子完全愣住了，他们以往任务结束后，被杀的都早已身败名裂，杀人的热度会大幅度降低，情报局专人会负责和警察沟通，从来没发生过纰漏。就算死者背后的人要查，也会随便从死刑犯里找一个顶替罪名。更何况，他肖沨才是真正的凶手，夜莺被判死刑又是怎么回事。
“哥，你们局里可能出了内鬼。”
肖沨听了梁熠的话，顿时醍醐灌顶，市长背后的这位大佬执意要个真想，定是以往那以假乱真的骗局瞒不了他，夜莺才会被推出去，而情报局的秘密除了内部人员外，只有少数高层知道，知情的政客不超过三个，而且情报局是他们一手成立的，符合他们的利益，没必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所以，泄密的人很大程度可能在情报局内部。
肖沨想明白这层意思，心下明了，夜莺恐怕也是替他顶罪的，那当初安排他来卧底应该是早就安排好的，那些理由都是子虚乌有，至于他们为什么这么做，只有回国内才能一探究竟了。
“阿熠，我恐怕得回国一趟。”
“嗯，那我陪你。”
肖沨望进了梁熠不容拒绝的眼里，点头说：“好！”
第二天下午
飞机快降落时，刚好是一天中晨昏交接的时刻，从窗口向外望，能看见火一般的落日笼罩着天空，绮丽多彩，肖沨顾不上欣赏这幅令人如痴如醉的景象，一下飞机就坐上梁熠安排人来接机的车子，急速行驶到目的地，他和老白约好了在老地方——城郊的别墅见面。那栋别墅是老白送他的礼物，他不肯收，老白常交给肖沨一些私密的任务，这里就成了他俩日常见面的地方。
火速赶到别墅大门时，肖沨却有些近乡情怯，他怯得是老白的解释，是解释以后他应该有的反应，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定了定决心进了房子，梁熠和司机在车里等他。
只是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却恍如隔世，他最亲密的伙伴锒铛入狱，朝不保夕，他最信任的前辈举棋不定，令人琢磨不透。二楼的房子里已经亮起了光，老白先到了。
肖沨见到老白的时候他背对着自己坐在沙发上，手里夹一支烟，点着火燃烧，却不见老白吸一口。
“你回来了，小沨。”
老白转过身来，昏黄的灯光下，他憔悴的面容清晰地映在肖沨眼里，胡子拉碴，嘴唇干裂，双眼无神，看起来像好几夜没合过眼了，他从没见过老白这个样子，他向来是运筹帷幄，从容不迫的，肖沨心里一咯噔，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这次事情看来没那么简单。
“小沨，你都知道了吧，夜莺他……”
“人是我杀的，他是替我顶罪的！”
“我知道。”
“我安排你到国外是去做任务，没想到你……”
“我不能看着他死！”
“他可是你最亲密的伙伴。”
“为你顶罪是他自愿的，没有人逼他。”
“正因为他是我最亲密的伙伴，我才不能让他这么做。”
“老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之间出了内鬼，他的目标就是夜莺，就算不是这件事也会有其他招数对付他的。”
“我知道，但那又怎样呢？”
“老白，你告诉过我人要有担当，难道要我看着自己的兄弟去替自己送死吗？”
“审判结果已经下来了，这是板上钉钉的事。”
“我由不得你胡闹。”
“老白！我没想到你会这样做！”
“不管怎么说，我一定要救他。”
“你等着，我一定给他讨回个公道。”
肖沨说完就摔门离开了，他在进来之前设想过无数种情况，替老白想好了无数苦衷，可是真相摆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却无法接受，无法接受那个教会他仁义礼智信的人，为了一己私欲，为了自己这个不成器的下属，去牺牲另一个人的生命。
肖沨回到车里的时候神情恍惚，脑子里乱糟糟的，理不出头绪，他虽然话说得狠，实际却一点办法都没有，梁熠也不打扰他，在旁边安静地等待着。肖沨想了想还是先把他和老白的对话告诉了梁熠。
“就是这样，是有人借这次事件想搞垮夜莺，老白也就这样顺水推舟地牺牲了他，恐怕安排我出国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他真是这么说的？”梁熠皱了皱眉，眼神暗了下来。
“嗯。”
肖沨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被利用进入这个千衣无缝的计划网，走到这一步，他和夜莺都成了对方手里垂死挣扎的猎物，他仿佛看到有双眼睛正紧紧盯着他，看他一步一步跳进挖好的陷阱里，无处可逃，最后成为笼中困兽，受尽折磨而死。
肖沨一夜难眠，辗转反侧，连续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后，身体和精神上都很疲惫，困意蚕食着所剩无几的清醒，他仿佛在意识碎片的黑洞里穿梭，要坠入最深的梦境，却一次次被呼啸而来的风带走。半梦半醒的状态就这样持续了一整晚，天蒙蒙亮的时候，他终于浅浅地睡了过去，一觉到天光大白。下楼的时候梁熠已经把早餐热了三回。
“哥，你醒了，来吃饭。”
肖沨盯着楼下笑意盈盈的梁熠，一扫之前的烦忧。很奇怪，梁熠总是能轻而易举地治愈他，从前是，现在还是。
早餐是热牛奶和三明治，一颗煎蛋滑稽地摆在盘上。
“阿熠，这么多年我就好你这口，可算又吃上了。”
说着眼眶竟有点发红，梁熠一脸雀跃，欲言又止，只睁着一双闪亮的眼直直盯着肖沨。
“幸好我没弄丢你。”
梁熠不眨眼地看着肖沨喝完最后一口牛奶，脸色严肃起来。
“哥，夜莺死了。”
肖沨刚入喉的牛奶差点要吐出来。
“昨天深夜，在牢里自杀了。”
“看来是有人知道我回来了，迫不及待地想解决掉他。”
“知道我回来的人只有老白，是他？”
肖沨说完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随后又有些犹豫，照昨晚的态度来看，老白已经决意要保他而弃夜莺，在他插手之前先行解决，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或许，有可能不是他。”
肖沨明白梁熠的意思，如果真是老白，他没必要兵行险招，主动把自己暴露出来，他有很多办法阻拦肖沨，不需要这么快动手，让自己成为最大的嫌疑人。
“别墅里还有其他人吗？”
“不可能，这个地方没人知道，何况它是被划成特殊地带的，一般人无法靠近。”
肖沨的电话响了起来，是老白打来的，他开了免提。
“喂，肖沨吗？夜莺死了。”
“看来是有我之外的人知道你回来了。”
“我在进来之前已经找人排查过了，绝不会有人在这附近看见你的行踪。”
“别墅其他地方在来之前就检查过了，没发现摄像头窃听器。是我们谈话的房间有问题。”
“好，我知道了，老地方见。”
肖沨一边挂电话一边拉着梁熠出门，他们住的地方离别墅很近，没几分钟就到了现场，老白已经让人拉了带子把房间围起来，房子里什么都没变，维持着昨晚离开时的原样。
老白看见和肖沨并行的梁熠，皱着眉头把肖沨拉到一边。
“小沨啊，怎么能让外人进来呢？”
“没事，是可以信任的人，具体的我之后跟你讲。”
老白还是不放心，但见肖沨不容置疑的态度，也不可奈何，只能让梁熠也一起进来检查。
台灯下，沙发后，灯罩里，所有能藏东西的地方都检查了一遍，一无所获，肖沨看着同样摇头的梁熠，眼神凝重起来。
“老白，昨晚来排查的人？”
“都是我多年的心腹，而且他们也进不了这间屋子。”
“除了你我，没人进得来。”
本以为就在眼前的真相突然断了线索，调查进入了瓶颈期，肖沨像雾里看花似的，隐隐约约觉得哪里不对劲，就是想不通其中的关节。
“不过，倒也不是完全没人进来过。”老白突然提高音量。
“是谁？”
“一年前这房子突然漏水，当时请了个维修队来看，他们进过这间房。”
“但是全程都有人盯着，按理说不会出问题的。”
“这件事太久远，我就没大注意。”
“找维修队，盯着他们的是同一批人吗？”
“不是，我调了两拨人，都分属不同的部门。”
“而且都是我的心腹，绝对可靠。”
“老白，你不要忘了，这次事情是针对谁的，你的心腹不会背叛你，但对我和夜莺就不一定了。十有八九就是这时候出问题的。我要查当时的资料。”
老白的心腹有很多，他心腹的心腹又有很多，谁能保证这些人里边没混进什么臭鱼烂虾，更何况，就算都可靠，他们对肖沨和夜莺就不一定仁义了，肖沨来局里没几年，就得到老白的倚重，眼红的人多得是，就是心腹，才会和他有利益冲突，做手脚的可能性才大。肖沨理清了头绪，事情渐渐明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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