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是时候说再见了
洛迟提着刀,却并没有太多的攻击的意愿,只是面色略有些复杂的站在原地。
他原本的确是生气——或者说,是愤怒的。这对于已经在七个纬度都转了一圈、身为最顶级的窃神者的洛迟来说,已经算是一种情绪上的失控。
毕竟有了那些经历,他本该是遇到任何的事情都八方不动,能够完美的给自己根据需要戴上面具,将一切的心思和想法全部都掩映下来,不露半分的痕迹让外人察觉。
可是卡布兰特这一次却实在是过分。
洛迟能够接受自己翻车,能够接受因为自己的技不如人所以受到某些对待。他将此视之为“寻常”和“必要的牺牲”,你必须有所舍,才能够有所得。
但是唯有记忆不行。
唯有和第一纬度相关的一切不行。
因为那于洛迟来说虽非信仰,却已经在漫长的旅程当中成为了支撑他一路走下去的执念,亦是洛迟在最开始踏出第一纬度、踏上这一条路的初心。
自由、念想、还有一直以来的夙愿,全部都已经在了唾手可得的前方。像是被线吊着的星辰,在面前微微的摇晃着,告诉你,还差一点,只需要再努力一点点、再用力一点点,就能够将这颗星星抓在手中。
他都已经吞咽下了那么多的艰难和苦果,才终于走到这一条路的终点,距离成功仅有一步之遥。可是在这样的临门一脚,却被阻碍下来,无论怎么想,生气都是合情合理的。
按照正常的情况来说,洛迟应该用手中的短刀劈开眼前魔狼的颅骨,以刀刃划开那些黑焰以及其下的皮毛。
他应该干脆利落的把刀刺入卡布兰特的心脏,以此来报还对方在他的记忆上做下的手脚;然后摘下对方的神格,就像是他一直以来做过的那样。
然而看着眼前丧失理智的罪兽,洛迟发现自己的刀握的却不如他往日里的那么稳。
归根究底,他与这些神明之间都是一笔烂账,没有谁是绝对无辜的受害者,若是不站在自身的立场去看待事情的话,甚至没有什么指责的立场。
更何况……
洛迟难得的叹了一口气。
尽管知道没有了理智的罪兽不一定还能够听懂他的话,可是洛迟还是忍不住将自己心底的疑惑问了出来。
“为什么这样执着?这真的值得么?”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握刀的手,“我以为,我给你的并不是什么值得铭记的记忆。”
甚至是如今再往回看的话,洛迟都会觉得自己那时候的做法委实能够用“过分”这样的词语去形容。那时候的他还太年轻,不过刚刚踏出第一纬度的庇护,去独自面对大千世界,因此处事的情绪和手段也难免有些不成熟。
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洛迟自认在对待卡布兰特的态度上,他都应该说一声抱歉。
这也就让洛迟更加想不通……卡布兰特那种有如飞蛾扑火一样的一厢情愿究竟是从何而来。
罪兽望着他,猩红色的眼瞳当中看不出半分的理智。
然而他到底是这个纬度宇宙的基石与作为支柱的神明,塞列斯拿走的只是他的理智,却并未去动卡布兰特的权柄与力量。
空间的壁垒开始□□了起来,仿佛不堪重负,随时都有可能就这样崩塌掉。
一切都开始变的不稳定,就好像整个纬度的宇宙都只不过是倒映在水面上的虚幻的倒影,眼下有人伸出手来,在水面上轻轻搅动,于是连带着原本还算平静的、水面上虚幻的影像都开始逐渐趋于破碎。
“因为他爱你。”
在纬度之外,同样听到了洛迟的问题的塞列斯笑了起来。
他一只手背在身后,另外一只手执着一枝殷红欲滴的玫瑰,虚放在胸前。
魔鬼低下头去,轻轻的嗅了一口手中玫瑰的芳香,唇边勾起玩味的弧度。
“因为喜欢,因为恋慕。所以明知道靠近火光,自己就会被灼伤,也会奋不顾身的想要靠的近一些,再近一些。”
他松开手,那一枝玫瑰于是在这片宙海当中下坠。血一样色泽的花瓣纷纷扬扬的洒落,像是在为某人哀悼,是魔鬼送上的虚伪的祭奠。
“你不需要做什么,你的存在本身对于他来说便已经是引诱……”
塞列斯大笑了起来。
他笑的非常用力,身体都因此而前俯后仰。
“你是他(我们)的原罪!”
这些回答自然并不会处于宇宙内测的洛迟所听到,他所看见的只有那只罪兽仰起头来,长啸了一声,接着朝着他扑了过来。
萦绕在对方身周的、构成了外侧皮毛一部分的那些黑焰在一瞬间开始暴涨,散发出了可怕的温度,像是能够连带着将这一整个宇宙都一并焚烧。
黑发的青年垂下眼眸去。
“我明白了。”
战斗已经无可避免。即便失去了理智,生物的本能也会让牠知道,自己想要的……所渴望的,究竟是什么。
以理论来说,洛迟并不是一位已经觉醒来的原罪之主的对手;可如今的卡布兰特也不过是毫无理智的罪兽,要对付起来,无疑轻松了很多。
银色的星雾如梦似幻,可是在绝对的美丽下却暗藏着冰冷而又凶狠的杀机。青年的眉宇间划过郁色,但是手中的刀却握的极稳。
有“叮叮当当”的声音接连不断的响起,是短刀与罪兽的爪子、牙齿碰撞在一起的时候发出的。黑焰在荒芜的大地上肆意的肆虐着,叫嚣着焚烧和毁灭一切,但很快就有银色的星雾笼罩上去,竭力要将其制止。
在又一个同罪兽贴的极近的瞬间,洛迟死死盯住罪兽猩红的眼:“卡布兰特!”
洛迟知道,最好的选择其实是他将这一只已经并非是他所熟悉的卡布兰特、而是身为杀戮的罪兽斩杀当场。在对方神智已无、只知道依靠凭借本能进行攻击的如今,洛迟要做到这一点虽然难,却并非无法达到。
更何况,洛迟猜测,这是塞列斯所愿意看到的“剧本”。如果他真的决定那样做的话,塞列斯肯定也会非常快乐的从某些不被注意到的地方施以援手,让卡布兰特能够更容易的被洛迟斩于刀下。
但那是塞列斯所乐意看到的,却并非是洛迟要看到的。
诚然,他和卡布兰特之间有一笔根本算不清的烂账,但是那也不代表他们之间的结局就应该是以这样的方式收尾。
没有理智又如何?
就当是将时间倒转回最早初见的时候,他从头再教,也是一样。
这一次,他会做一个合格的老师。
“所以。”洛迟说,“我构想过这样的未来,去弥补我的过错;而等到你逐渐恢复过往的记忆的时候,再来算这不顾我的意愿强作的行为、以及意图插手我记忆的账吧。”
罪兽本该是没有任何理智的,可是当洛迟这样说之后,他的确感觉到,那被加诸着同自己手中短刀相撞的力道有所松缓。
洛迟心头一动。
“卡布兰特。”他问,“你还能认得出我吗?”
罪兽望着他,没有松开咬住短刀的利齿,但是洛迟也能够明显的察觉,对方身上的敌意有在满满的消融。
“啪嗒。”
有水珠砸落在地面上。
洛迟有些讶然的看过去,却发现从罪兽那一双猩红色的巨大眼瞳当中,正有泪水大滴大滴的滚落。他身上的黑焰碰到那些泪水,顿时飞快的瑟缩消散,到最后露出来了被黑焰包裹的内里——居然是一只巨大的、形态优美的白狼。
牠松开嘴,后撤了一步。
洛迟便知道,这是卡布兰特与他之间,冥冥之中达成了某种“共识”。
他于是松开手,银白色的短刀化作星雾在他的身边消散掉。洛迟朝着那一只巨大的白狼伸出手去,而后者也如同以往的每一次那样,对于来自于洛迟的一切都怀抱有绝对的信任。
罪兽温驯的低下头去,像是想要用巨大的头颅蹭一蹭洛迟的手。
牠的眼眸当中依旧是有着无边的血海和肆虐的杀意在翻腾蔓延,锋锐的爪也在不断的弹出,随后又被重新收起来,如此反复。
显然,牠并没有恢复神智,依旧处于被混沌和暴戾支配的状态当中。可是却硬是靠着某种或许连这一尊罪兽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惊人的自制力,像是驯服的家犬一样任由洛迟将手放在自己的头顶。
即便我失去理智,即便我已经不记得你是谁。
但是身体的本能也会告诉我,无论如何,都绝对不能伤害你。
他本该是在旷野上独走的孤狼,以杀戮为基,白骨做冠。
却终是为了一人,自愿在脖子上套上枷锁,垂着耳朵放下尾巴,只为祈求对方的一个垂眸。
如果这样做的话。
老师,你会愿意在你的眼睛里面,留下那么小小的一片地方,让我占据吗?
“哎呀,这可不行。”
本体就站在这个纬度之外的塞列斯皱起眉来。
“这样的话,不是就和我一开始预演的剧本完全相悖了吗?”
而在他的剧本里面,卡布兰特这一位杀戮之主,今天就应该死在这里!
“那么……让我来帮你们一把好了。”
塞列斯弯了弯眼睛,笑的有如明月清风。
他抬起手来,一把银白色的弓出现在了他的手中。青年抬臂、搭箭、引弦,半闭了一边的眼睛。
“那么……”
再见了,我的同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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