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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15章


门开了,露出安然诧愕的脸。

        “舅……舅老爷在吗?”

        “郎主去政事堂了,还没回来,姑娘有事?”

        “我……”顾春和突然张不开嘴了。

        老夫人都不会轻易开口,更没听过世子、四姑娘求他办过什么事,她又算哪个牌面上的人物,平时连国公府的丫鬟都支使不动,凭什么以为她一开口,摄政王就会帮她?

        人家随手替她遮掩过两次,她居然把人家的好心当成理所应当!

        她似乎都听见别人的嘲笑声了。

        “没什么事。”顾春和挤出个笑,低头往回走,似乎多待一会儿都让她觉得难以忍受。

        安然远远在后喊着什么,可她没有停下脚步,顺着山路踉踉跄跄地走着,一个不当心踩空了,身子一歪,直直冲着石阶摔下去。

        山路既不崎岖,也不陡峭,大概不会跌断腿,可能会破相。

        身体下坠的那一刻,顾春和莫名有种轻松感,就这样吧,没了这幅容貌,说不定以后活得更自在。

        没撞上坚硬的石头,却跌进一个坚实的怀抱。

        谢景明狼狈的倒在地上,半幅衣服脏了,发髻歪了,散下来的头发被雨水打成一绺一绺的,眼眸里是顾春和看不懂的情绪。

        芙蓉簟散在雨地里,伞也掉在台阶上,蹦跳着,打着旋儿,豁了口子,雨点噼里啪啦落在她的心上,溅起无数朵小花。

        谢景明站起身,一沉一暖,他的氅衣包裹住了她。

        “跟我来。”

        他的话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威压,把顾春和好不容易积攒的勇气驱散了干干净净,脑子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了,只是木然地跟着他。

        氅衣很大,她的个子根本撑不起来,下摆长长拖在地上,如一朵雨中盛开的花。

        安然把她领进净房,“姑娘洗个热水澡暖暖身子,这是澡豆、香胰子,换洗的衣服也放在这里了,都是我没上身的,姑娘别嫌弃。”

        “姐姐费心了。”顾春和红着脸说。

        她现在方知刚才的举动不妥当,就那样哭哭啼啼从竹山下去,花园子的仆妇看见了,指不定又传出什么闲话来。

        衣架旁有一面照身镜,顾春和把氅衣轻轻搭在衣架上,不期然间,瞥见镜中的自己。

        浑身上下已然湿透了,衣裙紧紧黏在身上,修长有致的身段无论从哪个角度都瞧得一清二楚。

        怪不得他的眼神那么奇怪!

        顾春和恨不得把自己淹死在浴桶里。

        半个多时辰过去,还不见她出来,安然隔着屏风提醒,“姑娘,给您加点热水不?”

        “我洗好了。”顾春和匆匆套上安然的衣服。

        衣服也太合身了,尤其是腰身,不宽不窄整整好,简直就是比着她的身量做的。可安然明明比她高,比她丰满!

        顾春和怔怔望着镜中的自己,脸上的红晕一点点褪去了。

        雨势渐弱,翠绿的竹林重重叠叠地簇在谢景明身后,合着风雨,发出如歌似乐的声响。

        他长身玉立,颀长的身材愈发显得挺拔刚劲了。

        顾春和不敢多看,低低道了声多谢,顿了顿又道:“我不是故意的。”

        谢景明点点头,“我知道,你不是那种耍心机的人。”

        眼睛热辣辣的疼,眼圈肯定又红了,顾春和仍旧低着头,鼻音很重,“谢谢您相信我。”

        “抬起头。”谢景明慢慢走到她面前,“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不要总是一副低头认错的样子,自信一点。”

        顾春和努力压制着内心的波折起伏,后退两步,悄悄避开他的气息,不抱任何希望地说:“您能帮我打听个人吗?河东路丰州军中,有没有叫刘温的游击将军。”

        “他和你什么关系?”

        没有一口拒绝,顾春和霍地来了精神。

        “他是父亲的好友,父亲之前说去他那里做幕僚,一年多了,我也没收到父亲的消息,就想找他问问。”

        等了好一阵,也听不到谢景明的回答,顾春和心里发急,想问,又怕他烦,衣袖下的手指头绞成了麻花。

        良久,就在顾春和几近放弃的时候,谢景明开了口,“也不是不可以……”

        顾春和竖起耳朵,屏住了呼吸。

        谢景明从书架抽出一本书递给她,“我母亲忌日快到了,偏我最近忙得焦头烂额的,实在沉不下心来写字,若敷衍了事,便是对逝者的大不敬。你认真替我抄份佛经,算还了我的人情。”

        顾春和想不到他的要求如此简单,本应该高兴,心里的不安反而越来越大,“我的字称不上好,不知道能用不能用。”

        “心诚即可。”谢景明笑着说,坦然明朗,毫无任何杂念的笑容,让顾春和又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把人想歪了。

        “谁给你的芙蓉簟?一股子甜腻腻的香气,虫蚁闻着味儿就往帐子里钻,送东西的人也太不讲究了。”

        顾春和呆了一瞬,答道:“沈表姐送的。”

        谢景明轻轻咬了咬嘴唇,随即笑道:“席子让我给弄破了,等补好了再还你。”然而等顾春和一走,他的脸就冷了,吩咐安然,“把那破席子拿出去烧了。”

        安然私下和兰妈妈说:“多好的芙蓉簟,烧了太可惜了,我一边烧一边肉疼。”

        兰妈妈笑她没出息,“又不是没见过好东西,眼皮子就浅成这样?席子有问题,我一闻香味就闻出来了,里面用大量的麝香,啧啧,心够狠的。”

        安然不懂,“麝香不是名贵的香料吗?”

        “再好的东西,也怕‘剂量’二字。”兰妈妈幽幽道,“长期睡在那席子上,会导致月信紊乱,容易小产,睡上个三年五年,女人就别想再有自己的孩子了。”

        “太毒了!”安然气得眼睛冒火,“幸好郎主发现了,不然顾娘子……”

        “谁?”兰妈妈眼睛瞪得溜圆,满脸的雀跃和兴奋,“你说郎主和谁?”

        “我什么也没说。”安然一吐舌头,转眼溜了个没影儿,只剩老人家原地跺脚。

        一场雨过去,关于顾春和要给廖大爷做妾的流言,如雨后春笋,不断涌现在国公府的各个角落。

        蔡伯玉要疯了。

        不过出门一趟,怎么就定给别人了?肯定是沈姐夫见色起意,强迫顾妹妹做妾,他姬妾两只手都数不过来,还好意思往府里抬人。别人也就算了,偏是顾妹妹,这怎么能行!

        蔡伯玉咬牙切齿,等他做了英国公,廖家这门亲戚不要也罢。

        “世子,”翠苒挑帘进来,喘吁吁道,“都打点好了,您从西院夹道过去,亥正三刻正好是巡夜的空档,石婆子过来给您开门。”

        蔡伯玉揽住她的肩膀,欣慰道:“如果没你,可叫我怎么办啊。”

        翠苒娇哼一声,“只盼爷有了新人,别忘旧人。我也得提醒您一声,表姑娘要是不愿意,您干脆就撂开手,甭管她了。”

        “不可能。”蔡伯玉信心满满,他是翩翩如玉贵公子,沈姐夫都快三十了,长得尖嘴猴腮的,除非顾妹妹得了失心疯才给沈姐夫当妾。

        他洗过澡,换上香熏过的玉色长袍,还在脸上薄薄施了一层粉,用了翠苒的口脂。照照镜子,那是唇红齿白,清秀雅俊,遂满意地点点头,趁着夜色,直奔花园子而去。

        穿过夹道,顺着林荫小路走了一盏茶的功夫,便是顾春和住的后罩房。

        自己从天而降,无异于给绝境中的顾妹妹一线光芒,她肯定会答应自己的,彼时生米做成熟饭,母亲想不让她进门都不行。

        就是脸面上不好看,不过没关系,有他疼着,顾妹妹不会受苦,让人说几句就说几句吧,鱼和熊掌岂能兼得?

        敲门的时候,蔡伯玉激动得手都抖了。

        万籁无声的夜,笃笃的敲门声格外清晰。

        很快,门内响起春燕疑惑的声音,“这么晚了,谁啊?”

        “是我。”蔡伯玉小声说,“快开门。”

        静了几息,“世、世子?”声音颤抖得厉害,足见里面的人有多惊讶。

        蔡伯玉得意极了,“对,还不开门?”

        开门对不起表姑娘,不开门,世子动动嘴皮子就能把自己赶出府,春燕左右为难,僵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开门。”顾春和在后冷冷道,“让他进来。”

        春燕低低惊呼了声,“万一有人看见,您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顾春和没说话,几步上前,哗啦,猛地把门打开了。

        蔡伯玉没有防备,惊得一哆嗦。

        清冷的月光撒在她身上,像披上了一层银霜,她神色冷峻,有点凛不可犯,和那个怯弱柔顺的表姑娘好似两个人。

        “世子找我何事?”顾春和声音冷硬,明摆着不欢迎他的到来。

        蔡伯玉没由来矮了半截,“我听见很不好的流言,妹妹,你别担心,我不会让你做廖家的妾。”

        “那世子打算怎样做呢?”

        “妹妹,你该明白我的心,与其给他做妾,不如跟了我,我会对你一辈子好。”

        顾春和大声笑起来,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笑得蔡伯玉心惊肉跳,摆着手让她小声点。

        “你若真心喜欢我,绝不会唐突我,绝不会做出任何有损我名声的事!”顾春和含泪笑道,“世子,甭管你自己有多感动,在我看来,你和廖大爷一样,都是贪图我这幅皮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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