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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大杀宗室


完颜亮立在凉风之中,回首以探篝火众人,她那温柔的笑容,带着丝丝遗憾的目光,映在他的心中。

他怒而抽剑飞走,口中吼着:“朕要杀了完颜雍,他占了清雅,朕要杀了他!”

乌带连忙上前抱住他的腿,被他拖置了好远:“陛下,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若陛下为一个女子而伤了宗室的和气便不好了!”

完颜亮继续拖他向前走,双颊都被涨红了。

“朕命令你放开,朕要亲手杀了完颜雍,难怪那日朕回了,她拒之不见,原来是他糟蹋了她,清雅怎么这样傻,为何要独自抗下这一切!”

“为何,清雅!”

“清雅,你个傻子!”

长剑已然被插入了土里,他泪眼朦胧的独站在小山丘上,回头来悄然抹了一滴垂泪,望着这山河晚景,回忆起了以前。

她是那么信任他,那么爱他,她相信他一定会回来娶她的。那句离别时的话:“清雅,等我回来娶你!”再提来,皆是伤痛。

如今,她便在灯火阑珊处欢笑着,他却不敢再看她一眼了。

天德三年春日过的快极了,便像一抹流沙悄然划过指间,无声无息的似水一般流走。四月,今上立嫡子光英为太子,宠泽深厚,朝堂内外同庆,在武德殿设宴,王侯皆至,唯独未请完颜雍,这也让他平静了两年的心再度悬了起来,但今上依然待他一切如旧,他也摸不透其中深意,只能继续小心行事。

五月底便是清雅母亲的祭日,这日她忽而被皇后召入宫中,说是娘娘有事相问,但等她恭恭敬敬到隆微宫时,却左右不见皇后人。

她正觉得不对劲,便要出去时,完颜亮迎了上来,将门掩住,并嘱咐祗候人守好门。

她依旧施礼如一,沉静若水:“臣请陛下安!”

他未曾答复,上前去搂住她的腰,将她靠在金阑上。一阵惊恐,她利索的掰开他的双手而逃,逃到雕栏前。

他独立在空堂内,与她遥遥相望问道:“你出嫁前,完颜雍对你失礼是吗?”

她惊愕的连忙敛了首,镇定的摇摇头表示没有,可那眼底泛起的红晕,他看着清晰。

“你还瞒着朕,朕什么都知道了,是李石和完颜雍一起设下的局,你失了洁,所以答应了那门婚事,是不是?”

她未曾答复,依然了无痕迹的沉默,望着他那双逐渐愤怒的双眼。

“你这般委屈着,为何不告诉朕,为何?”

她转过头去,抹下泪水,又笑起,依旧是那么温柔,依旧是那么淡然。

“陛下,往事便不提了!不提了!一切都是臣心甘情愿的。”

“你撒谎,你成亲那日,坐在轿中哭着离开,你定是被逼的,”

“陛下,是也好,不是也罢,您了解我不是一个喜欢提旧事儿的人,纵使当初我应该告诉您,结果也是没与你说,又何必纠结呢?”

“清雅,朕对不住你,朕错了,朕食言了,未能早些回来娶你,”他上下微动的喉结,略有低沉的泣声,眸中满是伤痛。

她还是那般沉静,悄然上前去呈上了一方手帕,又后退了几步道:“陛下,您没错,错的是我,您便是这一世之雄,万民之主,以前,乃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才会理直气壮的站在您身边,但遥遥一望,却见,我不过是一粒尘埃,怎敢沾染锦衣呢!”

“陛下,您对我够好了,像我这般鄙陋之人,才貌皆平平,能被陛下喜欢,我亦心满意足,”她从衣襟中拿出那玫扳指,双手捧住,一边流泪一边笑。

“我便把这份喜欢留住便好!也望陛下,莫要因我这一粒尘埃,迁怒于人。”

他红着眼上前,将她的腰身搂住,腮边的胡须自然的扎到她的脸颊,她含泪哽咽道一句:“陛下,您的胡子好扎!”

他未曾答复,轻轻在她的额前落下一吻,低头而看她,十五岁的脸颊已然稍稍成熟了些,褪去了当初的青涩,青黛的弯眉悄然挑起,微扇的睫目映的都是他,一直都是他。

他再度将她搂入怀中,良久,他潇洒而去,穿梭在春日碎屑般的光斑中,消失在丛丛青荫的廊回里。

端午节这日,大金民族本有在此日打马球蹴鞠踢球的风俗,而完颜亮早就和乌带商议好了,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先遣人送些端午节的薄礼去,再召集宗室男眷来到皇宫球场,在其两侧围墙上安排两队弓箭手,将众人射杀。

他身着窄袖衣,脚蹬乌皮靴,一身淡黄轻装而至,完颜乌带在左,悄声对他说:“陛下,一个都不少,都在其中!”

乌带指了指那方城墙下的宽门。

“完颜雍也在?”

“是!”

他抿了唇角,轻嗤一句,一副傲气漠视众生的样子,搓了搓耳上垂环道:“罢了吧!不杀他!他还能替朕做些事儿?”

乌带长揖,神情严肃:“陛下,为何不,这雍王可是在宗室里名声颇好,若是留下他,必定后患无穷啊!”

他大手一挥,提着墨眉,再抹了抹自个的坚硬的黑须髯道:“哎,朕自有分寸,乌禄是个懦弱之辈,朕自登基来,他唯命是从绝不说二,何苦要杀了他,便由他自个自生自灭吧!”

“陛下忘记了宛国娘子的事了?”

他恼怒了,压眉看乌带,示意他不要得寸进尺。

“朕,公私分明,朕还指望他给朕平定牧民起义祸乱!辽阳那边、西北部那头的奚人和少数契丹人,时常在边地扰民,大肆抢掠钱财,奸癖女子,闹的人心惶惶。朕派出去的军队,都被打的大败,也只有他完颜雍能降服这些个起义军,此乃他的常务。”

“等用完他,再解决他也不迟!”

乌带默然,安静的答下,长揖的手,久久放下。

他正襟整冠,慢步来到群臣蹴鞠的场地上,遥遥一望这宗室兄弟,少年皆为精壮,老朽皆身姿矫健,一旁围观的总角男孩,拍手叫好,个个脸上洋溢着节日的欢乐。

“侄儿给皇帝伯伯请安!”

“侄儿给皇帝叔叔请安!”

孩童见了他,便连忙上前揖礼。

他心忽而颤了一下,望着这张张稚嫩的面孔,他心软了,点头回笑再道:“嗯!这都是些大人玩的,来人啊!将几位小郎送到长春宫园去,让他们去那里耍玩,太子(光英)正在那里!”

说罢,几位孩童上前叩谢,再被祗候人引了出去。

他走近正在一旁观看的完颜雍,摆其双臂而扣腰,冷峻的面容忽的添了一抹邪笑,完颜雍探其脸色异常,便连忙揖礼道:“微臣问陛下安!”

他二话不说拍了拍完颜雍的背道:“你在这儿有什么看头,跟朕一同上了城墙,四方美景皆在眼底!”

完颜雍忐忑不安的答允了,便随其后上城墙,他行走在这青阶上,仿佛每上一步便离危险更近一步,他此刻便如阶缝的青苔碧草,一边迎阳而长,一边又要面临着时刻都会被践踏的危险。

城墙上,眼观四方,完颜雍于他身边独立,两人一柔一刚,威姿相当,活脱脱两个指挥将军,一个负责冲锋陷阵,一个运筹帷幄。

完颜亮冷峻而媚笑,侧过头来问:“乌禄,现在是不是清楚许多?”

“是,确实清楚许多!”

他又接着将窄袖拨了拨,扶着额头叹气道:“就是场地上的人动的太快了,若是不动便好了,朕便能看个明白。”

这似是话里有话,完颜雍听着便低头继续沉默。

忽然之间,便听了下头球场上传来阵阵的惊呼,他蓦然抬头,正瞧着城墙四周的跺口处,站着一个个弓箭手,他们冷着脸而拉弓,正对着下头的宗亲,蓄势待发,只待皇帝一声令下。

皇帝再笑勾其肩而问:“乌禄,别害怕啊!好好看着,这番才是人间美景!”

“陛下!”

当完颜满眼红丝而唤起他时,他的一双手坚决的挥下,弓箭手速速出箭,将现场所有宗亲全部除决。

当是时,撕心裂肺的救喊声连起,上至六十老朽,下至弱冠少年纷纷倒在血泊之中,个个面相狰狞,终不瞑目,惊起的乌鸦朝着夕阳而飞,渐成为小黑点,很快,皇帝便听不到任何的声音了!

完颜雍心如刀绞,看着这血浓如水的亲人被枉杀,便暗自神伤,身体被抽干骨髓一般僵立在灰暗的城墙上,那双眼,早已饱含凉泪,红晕疯狂的往脸颊上爬,伤痛的情绪仿佛要将他这具肉体吞噬。

他真是残暴不仁,冷血无情。

这才见识到他的真面目,他比完颜亶更让人窒息,更让人恐惧。

“乌禄,这下,他们听话了!你说是不是?”

他不得不保全自己,违心违意的笑回了句:“圣上英明!”

片刻,皇帝轻坐于官帽椅上,大声而笑道:“想要天下者,必得熬出头,可惜了,他们被朕发现了。”

他摆其胯骨,扶一盏茶在手,压着墨眉道:“乌禄,朕相信你,相信你对朕是忠心耿耿的!既然东京留守已死,自此以后,你便再复东京(辽阳)留守吧!平定那头的人民起义,便靠你了!”

完颜雍伏地:“微……微臣遵旨!”

片刻,完颜亮背手潇洒的走了,哼着小曲唱着歌,消失在城墙上。

完颜雍俯身而望这亲人灰青的肢体,那鲜红的血将整个球场染尽,四处皆是死气沉沉,城墎内外忽而变得阴森森。

他便跪在此地从下午一直到深夜,临走时,他瞧了一眼那挂在空中的圆月,眼中闪过一道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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