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偏疼
她听了,丝丝愧疚郁结于心中,她终究是错怪了他。
“姑娘,您错怪大王了!”惜意贴近她的耳朵。
“我……,我一时冲动。”
“和大王重修旧好吧!”
她望着她,楞了老半天,又轻抬手卷帘,瞧着灰蒙夜中一掠而过渐远的白桦树,又瞧了那枯草间尚未化完的残雪,远处隐约而现那点点红灯笼,她才猛然想起来,后天便是大年三十了,是团圆节除夕夜。
“明个,是除夕夜了!”
“是!”惜意答道。
“我亦想与他重修旧好,也无时间了,明个,我便要回了!我现在最担心便是翠荷。”
“姑娘,宽心吧!翎娘子不敢对翠荷怎样的。”
她稍稍平静下来,由着马车奔走,穿过迂回曲折的林间,驰向远方。
“姑娘,到了,前面便是!”
马夫的呼唤声才稍稍将她的思绪拉回来,她听后便连忙提着裙边下了马车直奔院里去。她顺着那孤寂又凄凉的小道,小心翼翼在前走着,古树上一两声鸦啼将她吓了一跳,燥干的枯草足有齐腰高,一堆堆结于庭院外,她亦是不敢踏足。
正待惜意要拔剑而出时,忽而,是一长剑挥过来,将干燥的枯草砍了一刀,在乱黄之中开了一条路来。
“不是武将之女吗?连这枯死荒草都怕了!”完颜雍边奋力砍除,边说这话。
“还不走!”他站于门口气喘吁吁。
她低了小眉连忙跑进去,却听了“咚”的一声从屋里传来,她愈加有种不好的预感,便叫惜意一脚将门踹开,才瞧见了屋里的惨状。
她望着,往后退了几步,眼神空洞失灵。
“翠荷,翠荷!”她的双眼布满血丝与红泪。
完颜雍见了,连忙从背后将她的双眸遮住,又环住她的身姿背向屋内,她在他怀中哭喊,他亦是心都要碎了。
于昏暗的小屋,那方梁上,蓄着长长的布绳,下面有一方破旧不堪的小墩子,翠荷便就挂在了这布条之上,露着一方长臂,衣衫破烂不堪,乌发凌乱。
惜意见状连忙上前踩着那小墩子将翠荷解救下来,忙拢着披风盖住她的身子,又摸了她的脉搏,闪过一丝喜悦。
“大王,翠荷还有脉搏!”
他搂着清雅,挥手让她将翠荷扶出去。
惜意便与另外几人一同拿着毯子裹了翠荷的身子,将她送上了马车。
“荷儿!荷儿!”
她望着翠荷自身边抱走,撕裂着心肺哭泣,撇下完颜雍的双手,哭喊着跟上了几人的脚步,走于厅院间,只间了她衣衫款款落地,晕倒于这荒院之内。
“清雅!”是他匆匆而来的身影,连忙将她纤细的身姿扶起,横抱在怀中,疾步向外奔走。
嘈杂而过,马车又驰过那片白桦林,行于迂回的深巷之中,来到雍国府门口,她在众人拥护下被安置在晖琬苑,医女在薄纱幔中正为她诊治,半天才卷帘而出。
“大王,姑娘乃是多日疲乏所至,心悸之症,再者……”医女难以启齿。
他立于珠帘外,瞧了一眼床帘下她的身姿道:“但说无妨!”
“回大王话,姑娘葵水初来!加上多日身心俱疲,才会晕厥过去。”
“她……,初来?”
“是,需得多加休息。”
“那你便去取了红糖,熬了暖汤来吧!加些红枣,枸杞,桂圆……”他不紧不慢的道来。
“大王仁慈,疼爱女儿家!”医女笑了笑躬身而退。
他慢走于床榻间,撩起那层薄帐,望着她那滚烫的红颜,伸手抚摸着她带些微肉的脸庞,贴近她。
“清雅,你长大了!可知道吗?”
未有听到她的莺语,只感受她那上下浮潜的呼吸,嗅到丝丝的淡香。触碰她的双颊,留于指间的那层温热,渐渐传去心间。
他瞧着她稍稍憔悴的面庞,浮上一丝丝笑意,像个孩童一般伏在她的榻边,一会是轻轻撩了她的乌发,一会又是去握住她的一双酥手。
“雅儿,孤王爱你,你可知吗?你何时能嫁给孤王,做孤王的娘子,好想看你穿着婚服褕翟笑着的样子。”
“孤王知道,你肯定听得见,今日之事孤王不怪你,你也无需自责。”
他又抚摸了她的小眉来:“清雅,或许你还不知男女情意,但你应当知道,咱们自小便是青梅竹马,孤王的生活再不能差了你!”
他细细呢喃,俯下身去于她额前落下一吻,便如从前那样,如儿时一般。
他细细品味那丝留于唇间的甜蜜,端坐起身来,幸福洋溢在脸上,又流转着目光打量着每一个物件,忽而于珠帘下,他停滞了那双眸子。
织锦屏风外,女子身形渐渐浮现,她低垂着头,似是失落万分。
那慈目善光,娉婷袅娜,她立于堂前,嫚嫚身姿,在烛光的映射下于屏风上印出那份柔美温婉。
“璇儿,是你吗?”他征了征便问。
“是,大王,妾前来瞧瞧清雅,清雅可好些了!”
“她好些了,爱妃怎的不进来?”他问。
她款款于屏风走出,笑意盈盈:“好,妾这不是进来了吗?”
“大王,凉国娘子求见!”一祗候人小跑入内。
“让她于偏殿等候!”他立马便收了笑容,蹙着眉头说话。
他低头将清雅的双手握住,又将被子给她盖好:“清雅,放心,孤王会还你一个公道!”
他站起身来连忙又将床帘给拉上,满眼都是宠溺与喜爱,又忽而转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端正走了出去。
偏殿稍有窄小,确也是物件齐全,完颜雍与铭璇端坐在围子榻上,两人之间的案子上,放置着一壶暖茶,正冒着热腾腾的烟。
“大王!大王……”
厅堂前,伏身而跪,是素衣绝饰的香翎,她两眸蓄一方清泉,地衣之上是她滴落的泪水。
他见了她的泪水,便一手打住:“无需你来说,你上前来!”
她手指着前夜揭露明露踪向的侍女,令她上前来。
“是大王!今日娘子本要呈上前些日子抄录的《女训》给大王看,路过赊香亭阁,便瞧了翠荷姑娘夜晚匆匆而出,娘子便派了几人前去查看,并擒拿了她。”
“是为何要擒她?”他拿起茶盏来正要喝茶。
“这……,奴儿不敢说!奴儿……”
“那李氏私通外人,便要翠荷去给她那情郎送信,这便是证据!”
香翎见状一句插上,不留情面将从翠荷手中取下的一封纸信递出,完颜雍也未曾能喝下那杯热茶。
“余闻君之言,乃决明日别。是月于雍国王府,万般无奈,抑郁寡欢,乃若是禽鸟,不窥外之世,只瞧四方朱垣碧瓦。吾于此者,无刻不思君,展转反侧,茶饭不思,众人哪及君一分?吾知君谓我意,亦知吾之心,经沧海者,他方何为水?愿新年,君心成,吾心意,可舍花笺对月吟,醉一生一懿,——元功郎。”
接下一段,情诗绵绵,他亦未有勇气读下去,便悄然将这字张攥在手心,恍惚间喝了口茶。
“你就因此派人糟蹋了翠荷吗?你的心真当是歹毒!”
完颜雍似是愈加恼怒,又一侍女上前磕头,一字一句说的清楚:
“大王,娘子是瞧着大王拟了表书要册立新夫人,害怕表姑娘以后与她平起平坐,便想离间了大王与姑娘,让大王放下心中决定。”
“而后又正好碰上了翠荷送信,便派了明露,逼迫她再添油加醋说些不妥的话与您听,好让您发怒对姑娘死心,谁知翠荷不从,明露便找了人糟蹋了翠荷,之后,许是姑娘误会,便就找上了您了!事情便是这么个经过。”
“大王,奴儿与其他姊妹都是被迫的,娘子擒拿了咱们的家人,望大王赎罪,大王赎罪!”
“你这贱婢,在胡说八道什么?大王,妾并无让明露糟蹋了翠荷,都是她想出的法子,她未曾与妾说过!大王!”
香翎听过,便将头磕的极响,她那往日的珠光宝气,瞬间便遗落在旁,如今面前的女子,无饰粉黛,满身素衣跪于这凉地,连说话时,头都要低一寸来,白皙的脸蛋上滚过一道道从未有过的泪痕。
完颜雍征在围子榻上,已然是被伤的透彻,他抹了一把额头,向着她道:“你如今,倒是想干政了?连孤王的表书,你都要看上一眼。”
“你说明露未曾告知你过,便将罪责全推她身上了,香翎,她是你的陪嫁媵人,你怎会不知,你又怎能忍心将她推入火坑?”
“你再瞧了翠荷,她失身清白,寻短见至今未醒,都是女子,你是如何狠心下来,你毁了她一辈子你知道吗?一辈子!清雅也因此拖垮了身子,她到现在还躺在床上。”
他征坐于围子榻之上,瞧着眼前的几人,这阴险毒辣的女子,他竟是曾经如此宠爱她。
“大王,妾不是故意的,翠荷她是个奴婢,您为何要为了一个奴婢而责怪妾身?”
她悄悄抹着泪,抽泣着,两张大眼睛眨落红泪,一双酥手在眸间徘徊。
“你如今还不知错,还不知错,孤王向来广布仁义之道,爱民如子,你将翠荷如此糟蹋,还在这里言之凿凿!”
他说完之后,顿在原处,厅堂一番冷寂,寒风潜入夜,吹起他两鬓发丝,他那份柔情,润玉之意,终是在诡谲事故中被磨灭的一丝不剩,唯有似针插在心头上的痛。
“你们俩人,一个是孤王的娘子,一个是孤王的准娘子,都在伤心孤,私心他人,残害奴仆,妒忌新妇,唯有你俩做的出来,都是孤王太偏疼你们了!”
“你俩,孤王再也不想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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