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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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车隆隆前进，铁轨咔擦作响。

        雾霭遮蔽视野，不见远处风景。

        寒冷而暗沉的河流没过砖红的站台，覆盖铅黑的铁轨。

        身材娇小、留着褐色短发的年轻的女人如同蝴蝶一样飞掠过泛起波澜的河面，激起一连串雪白的水花。她脚步轻盈，几乎可以称得上蹦蹦跳跳，随风荡漾的浅色的裙摆仿佛盛开的花朵。她的身影隐没在昏暗的车厢内。

        过了一会儿，第二个人登上站台。那是一位西装革履的青年女性，气质冷淡而矜持。她沉默地伫立在水面与雾霭的交界处，微微仰起头，任凭下落的雨水顺着如同丝绸般柔顺的黑发滑落，打湿了深色的正装外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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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还不上来吗？”先一步登上列车的年轻人跑到门附近探出脑袋，亮晶晶的棕色眼睛在弥漫的水汽与迷雾中闪着微光，“有趣的电影即将开场，我可是期待了好久。要是错过了时间，那该有多么遗憾……”

        青年说：“我马上就来。只是现在，我需要处理一桩小事。”

        那双沉静的、冷漠的黑眼睛一寸寸地移动目光，最终与某处的一道视线对了个正着。

        “——我的孩子，你为何出现在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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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醒醒……

        似乎有什么模模糊糊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伊卡洛丝……

        有人正呼喊着我。祂想。

        伊卡洛丝竭力地想要凝聚住脑海中如同烟雾一般涣散的注意力，可是混沌的思维却如同一团浆糊，祂几乎无法正常地做出任何思考。

        “——伊卡洛丝。”

        祂猛然睁开眼睛，只见天光大亮，窗外隐隐可见一望无际的麦穗如同金黄的海洋一样蔓延到遥远的地平线。费内波特炒面的香气渗透了房门的缝隙，飘荡到旅馆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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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醒了。”面容苍老的奇迹师散去了手中不知是哪年哪月的报纸的历史投影，“这里是我过去举行奇迹师仪式的地方，你不必担心自己的行踪遭到暴露。”

        “……”

        之前的记忆逐渐回笼，伊卡洛丝想起了几天前全知全能五途径的高位者们在南大陆你死我活的争斗，想起了自己在发觉自己依旧留有自我意识、复活后手启动的进程遭未知原因打断的狂喜，想起了自己毫不犹豫地向远古的太阳神宣誓效忠时那位父亲曾经的同僚懵然的神色，也想起了当发觉这位短暂地二合一后又裂成两半的造物主无论哪个看起来都不太对劲的行为举止时，自己内心升腾而起的恐惧与惊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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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过那件“旅行家”的封印物，祂得以迅速脱离了南大陆。然而因蒂斯此时也乱成了一锅粥，黑皇帝威严的声音自每一位第一帝国治下的臣民的心底响起，复活归来的罗塞尔古斯塔夫洗刷了跳转途径的疯狂，成为了真真正正的神明。

        教会的势力随着父亲的陨落而四分五裂，那位曾经与祂一同围剿放纵派的天使率领着绝大部分的在南大陆作战的教会成员投靠了“空想家”，驻守在因蒂斯本土的大主教与高级执事则向新神献上投名状，教会的诸多隐秘、千年的积攒均被双手供奉给至高无上的皇帝。

        伊卡洛丝一开始对此百思不得其解，直到祂发觉民众开始赞美太阳王的丰功伟绩，方才大胆揣测或许是通过“契约”亦或是“交易”的非凡力量将父亲原本用于复活自身的唯一性与三份特性转移回因蒂斯境内，只是便宜了完整地消化了魔药、掌控了扭曲规则的权柄的罗塞尔。

        还有一部分的教会成员——大多数是被称为“处刑人”的特殊队伍的恶魔途径非凡者，缺少了高位者见证的契约的约束，他们如同脱了缰的疯狗一样流窜入人群，反占卜的特性使得他们的踪迹一时间很难被找寻。

        至于那些同样在南大陆的，准备自立隐秘组织占山为王的，或许是受到曾经的高位者的影响而变得野心勃勃、说干就干的原隶属于教会的非凡者，更是不一而足。

        蒸汽与机械之神教会的势力正迁往鲁恩王国，听说在那里，真实造物主的教堂已经在首都的繁华地段打起地基。

        秩序的阴影与帷幕之后的倒吊人不会放过曾经的敌人的复活后手，伊卡洛丝在密集的追杀与战斗中跨越了因蒂斯的国境线，向着南方滨海的费内波特逃亡。

        然后，祂在路上遇到了同样灰头土脸的查拉图。同是天涯沦落人，二者相看无言，沉默许久。

        “查拉图阁下，”祂叫住了准备离开房间的奇迹师，“我在梦中见到了十分古怪的景象。您是占卜家途径的高位者，能否分析一下这究竟预示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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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为什么会急转直下成这种模样呢？

        斯蒂亚诺茫然地想。

        第一次有了能够推动文明进程的、颇有天赋的眷者；有了更广阔的势力范围，教会在因蒂斯境内的地位也大幅度提高。两份喜悦相互重叠，这双重的喜悦又带来了更多的喜悦。

        本应已经得到了梦幻一般的幸福时光，然而，为什么最后却会发展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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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皇帝治下的每一寸国土皆为秩序阴影的延伸，祂不会允许有第二个信仰存在于因蒂斯的民众心中。这样浅显易懂的道理，就算是连第四纪天使家族学龄之前的小孩子，都能倒背如流。莫非只有你根本一无所知？”

        “但是，第四纪，所罗门——”

        “真实造物主是黑皇帝的盟友。你呢？你准备向教会内部宣布，自己打算成为这位过去一手培养出来，最后却又毫不犹豫背弃了你的存在的盟友？”

        “……”

        “更何况祂还对你怀恨在心，认为是你施加影响，夺走了祂的孩子。可祂不也被先入为主的偏见所动摇，从来不乐意尝试着理解自己的小儿子的任何想法？在这种情况下，博诺瓦更为亲近在祈祷时必有回应解惑的神明，根本是理所当然。”

        “那你，回来后，不也会被……”

        “——祂打得过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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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性情傲慢冷酷、行事作风异常残忍激进，讲起话来言辞刻薄的盟友的确叫与之相比较为弱小、长期处于敢怒不敢言状态的蒸汽与机械之神又是厌恶又是畏惧，但是在此之前，祂从未设想过对方在这次神战中死亡的结局。

        这个从古老的第二纪元一直存活至今、曾经出现在祂年幼时朗读的光辉年代的圣典与踏上非凡道路后了解的古籍与诸多隐秘知识中的，宛若历史人物一样的存在可能会狩猎失败，可能会因相邻途径的序列零不知存不存在的外神的眷顾而栽一个大跟头，但是……但是被忽然蹦出来的复苏的远古太阳神杀死？？唯一性因契约被律法扭曲而落到了黑皇帝的手里，连复活后手都出了大问题？？？这……

        蒸汽与机械之神稀薄的人性还不足以支持祂感慨一句世事难料。只是接下来的经历就使得祂亲身体验了一番何为真正的“世事难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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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搞不懂。斯蒂亚诺想。我真是敲破了脑袋，把里面的齿轮与转轴倒出来熔成一滩水又倒回去也搞不懂。

        罗塞尔为什么对我如此深恶痛绝，以至于就算冒着因蒂斯分裂成几块锚点遭受巨大动摇的危险也要将蒸汽与机械之神教会的势力彻底驱出境内？

        难道祂低序列时索要昂贵的实验资金与非凡材料，不是倚仗着神明的眷顾而畅通无阻的吗？难道祂对诸多的王公贵族没大没小，联袂而来的明枪暗箭不是由教会的势力挡下的吗？祂想要世俗的财富与权力，于是教会支持祂花销巨大的危险的的探险与开拓，以及推翻连绵千年的王朝，甚至有可能对上另一位利益受损勃然大怒的扶持者、同盟者的政变。

        祂居然憎恨我。斯蒂亚诺不可置信地想。我可是将教会内的名额最多也就三四个的天使的位置中的差不多一半奖励给你和你可爱的孩子了。你为何仇视我……你分明应当感谢我的慷慨与宽容才对，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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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屏障外的某个星球，高维俯视者权柄具象化的神国之中。

        “你可爱的孩子灵感居然这么高，真是吓了我一跳。”

        “对对对。你说的对。”

        “难得看到你这样垂头丧气，发觉自己的灵魂已经被我主预订，先前准备的一堆复活后手全都做无用功的事对你的打击这么大吗？”

        “对对对，你说的对。”

        “……有必要这么颓废吗？……其实我觉得在死后去往电影院，看着自己的一生在大屏幕上播放出来的事情还挺浪漫的……”

        “对对对，是是是，好好好。你说的都对。”

        “之后指不定会出现因为神秘学上的联系，导致我们亲爱的同胞也会在梦境中来到这里的事情出现哦。你该不会准备一直犯病到——我超，你怎么打人啊？……哎哟，别打脸，别打脸！杀人啦，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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