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11

        火焰，污秽的荒原。火焰，流淌的血河。火焰，燃烧的焦/尸。火焰。火焰。火焰。火焰。

        伊卡洛丝心神恍惚。一股高高在上，莽荒疯狂，残酷无情，源于最古老的纪元的意念似乎正从沉睡中复苏。她仿佛看到囊括了世间一切颜色的混沌海洋铺天盖地般席卷而来，在她的脑海中如烟花一般炸裂。直到有无形的力量猛然推了她一把，伊卡洛丝昏沉的魂灵才猛然浮出虚幻的沼泽，她睁开眼睛，浑身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手掌轻轻拂上自己的胸膛。

        没有凌乱的呼吸，没有嘈杂的心跳。伊卡洛丝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来，祂已经是序列二的神话生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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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话生物不需要呼吸，不需要眨眼，不吃饭也不会感到饥饿，不休息也不会感到疲倦。若非为了维持一定的人性，序列二的天使根本不需要刻意让心脏模拟出正常跃动的状态。

        “你的晋升已经完成。”逐日者听见自己的父亲用一贯的近乎于轻声细语的声音平静地下了命令，“黑皇帝的统治告一段落，两位执政官登上历史的舞台。诸神将在未来争夺帝国境内的信仰，而你会代表教会出席签订最初的合约。”

        伊卡洛丝眨了下眼睛，祂摒除了内心的疑问与犹豫，深吸一口气。

        “您的意愿就是我的意志，我绝不会辜负您的嘱托……”祂提高了声音，“赞美太阳！”

        “不错的奉承，但这毫无意义。花言巧语无益于目的的达成。”那个声音轻柔而又漠然地回应，“愿圣光护佑着你，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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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不知为何，伊卡洛丝的灵性直觉竟从祂的情绪中感到一丝满意。

        在晋升的过程中险些因特性中残留的精神烙印中的记忆迷失自我，差点失控的逐日者将之归结于自身状态的不稳定倾向所产生的幻觉。祂怀着诚惶诚恐的心情跨出了神国的大门，召集了参与谈判的人员，率领着队伍向着联合帝国的新都城的方向前行。

        天边的最后一缕晚霞恋恋不舍地消逝于棉絮般的浮云之后，深邃的夜幕如天鹅绒般铺陈，璀璨的繁星与绯红的明月照亮了寂静夜晚下的贝克兰德。

        伊卡洛丝路过饮酒作乐的巨人，路过像一片影子一般隐秘无声的苦修士，路过神色悲悯慈爱的荒芜主母与眼眸鲜红的血族公爵，祂心里只想叹气，只觉得面前这个天使满地走，半神不如狗的贝克兰德正如同一个蓄势待发的火药桶，只待两个相邻途径的非凡者擦枪走火，便会“轰隆”一声炸了个底朝天。

        莫名的，祂忽然回想起晋升过程中所看见的浮光掠影般的画面。祂想：那段记忆的主人……究竟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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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独自行走于赤红的天空之下，崎岖的山脉如怪物的犄角般直直刺向苍穹。因摄入不相邻途径的特性而陷入疯狂的恶魔在意识混乱的繁衍中发出声声嘶吼，人类躯体的撕裂声、血液与内脏泼洒而出的哗啦一声、濒死时绝望痛苦的哀嚎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我】烦躁地皱起眉头，穿梭于阴影的空间中

        ……

        【我】屹立在异族的尸骨造就的祭坛之上，人类的奴隶跪伏一地，黑压压一片。【我】的耳畔传来层层叠叠的祈祷与赞美。然而血色的光辉透过弥散的雾气洒落下来，将漆黑的盔甲蒙上一层薄薄的红纱。仿佛在无声地警告着什么，威胁着什么。

        【我】没有去管这些，手中凝结出邪异而又圣洁的白骨之刃，剖开了鲜血大公的腹腔，将祂体内柔软冰冷的脏器尽数咀嚼吞噬，尔后一刀斩下祂的头颅。

        恶魔的头颅神色异常狰狞，祂死不瞑目地望向【我】，眼中的怨毒与憎恶几近凝为实质。

        【我】轻蔑地瞄了祂一眼，释放出原本被放牧着的特性，就着恶魔腥臭的血液与破碎的脏腑，一口咽下。

        ……

        【我】成为了完整的神话生物，【我】知晓了有关逐日者的神秘学知识，看到了宇宙中真正的太阳诞生的一瞬，看到了无数的星体旋转移动。【我】听见无数狂热的赞美与祈祷从祭坛下跪伏的人类奴隶身上、散落于黑暗荒野的零星村庄聚落中传来，它们共同塑造出一个模糊的形象，祂身披漆黑的盔甲，一手持邪异而又圣洁的骨剑，一手托起一轮微缩的炽日。

        祂的面庞为灼目的辉光所遮蔽，身形与人类无异，头上却生长着两只形状如盘羊般的恶魔犄角。

        天空的颜色愈发猩红欲滴，【我】姿态恭顺地向深渊的化身宣誓效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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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道身影是如此陌生而又无比熟悉，伊卡洛丝从梦境的最深处脱离，莫大的恐惧扼住了祂的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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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赫拉伯根散落在外四处东游西逛的一个虚拟人格见到一位留着金色的短发，眼眸橘红如将落的夕阳的年轻少女。祂气质严肃内敛，圆圆的脸庞显现出几分可爱的稚气。

        哇哦——这不是一位老熟人的后代吗？

        又有乐子了！吟游诗人（实则平时四处拱火）心中一动，微笑着迎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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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多年后，当伊卡洛丝站在南大陆的土地上，虎尾兰甜腻粘稠的香气混合着潮湿的热风扑面而来，知识教会的教宗绝望地落下眼泪，小声地喊着“老师！……”，而祂却茫然地望向天际那一轮光辉一寸寸吞噬了虚幻的白塔后又自行消退的太阳，便会想起祂在结束谈判回程途中的那个遥远的下午。

        那一天，吟游诗人对名为伊卡洛丝的存在，而非是永恒烈阳的神嗣的祂说：“你的命运，应当由你自己掌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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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滑稽，真是荒缪。追逐真理的眼睛，自称能够预见未来，看清无数条交错、平行、分支的命运轨迹的您，在此之前也能够看见自己陨落时的景象吗？您分明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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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祂看见最初的太阳行于混沌虚黑的水面之上，抬手指向无尽高处的星界。

        “——要有光！”

        祂看着远古太阳神再入半步旧日之境，如同闪电般归来。

        不成旧日，终为灰烬。莫名地，伊卡洛丝回忆起父亲曾经说过的这句话来。

        祂毕恭毕敬地单膝下跪：“伟大而又光辉灿烂的造物主，我将向您献上无上的忠诚……请您跟我来，欺世盗名篡夺权柄的邪神的复活后手走这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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