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
看见鹤子被撞飞,盛嘉霓短暂地愣了,本能地用手去挡刺眼的光芒。黎未央就看准这一下,用尽全身力气把盛嘉霓踹到一边的坑里,起身就往江峤的车里钻。
屁股还没落座,越野车就直直地冲着人群撞过去,还有不要命的盛家人要拦,江峤也完全不停,就那么往前压,撞倒了两个,一把漂亮的漂移又回到沿山公路上,加足了马力。突如其来的变故把所有人都弄懵了,车轮滚过几乎能听到人骨头被碾碎的声音,有胆子小的直接被吓得瘫倒在地上。
黎未央惊魂未定地把车门关好,又检查了一下被绑在腰上的蜡烛,幸好还在。
后头盛家人还在追,可跑了几步也追不上了。越野速度多快,拐了两个弯就完全看不见了。
江峤没敢松手,蜿蜒的公路上,黑色越野几乎是在飞。路上遇到几辆被超过的车,司机开开窗户骂人:“草,开那么快干撒?投胎啊?”
直到到了高速路上,来往的车辆变多了,也有了监控,才稍稍放慢了点速度。窗外是逐渐开始明亮的夜色,天边的红霞像两条粉紫色的丝绸,勾着红色的太阳往上吊。
风呼呼地刮,叫嚣着想把他们留在戈壁之中。
江峤这才发现他身上有冷汗,后背湿了一大片。以前在渡口冲锋陷阵的时候,对着枪子都不怕的,反而兴奋、冷静,对面多少人他都不慌。今天却是少有的紧张了。
是不是年纪大了?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些什么。
看那丫头也吓呆了,他先开口打破了沉默:“刺激吗。”
黎未央点点头,刺激,哪能不刺激呢,感觉心脏脾肺肾都不是自己的了,好像已经留在了盛家的万石窟。
她往前靠了靠,声音都发颤:“江峤你……怎么找到我的啊。”
她真没想过江峤能来救她,还是在这么千钧一发的时候。比电影里刺激啊,她刚才以为自己真要被抓回去了,连以后的事都想好了。
她也没想过还能见到今天升起来的太阳啊。
结果不仅见到了,还碾了盛家人一条腿,够本,真解气。
他耸耸肩:“你给我发定位的时候我就出来了,找了个车,到了那儿发现没人,就沿着山路转,这才转第二圈,就看见你叽叽喳喳往下跑。”
黎未央“噗嗤”一声笑了,连带着眼泪往下掉:“谁叽叽喳喳了,我也就……叫了几声吧。”
这人说的轻松,从他那里赶到这边,不眠不休开车也要近两天,来了还要找人,这山路蜿蜒,离塔楼有段距离,不知道他已经跑遍周围多少条路了。
江峤回头看了她一眼,黎未央脸上有几道划痕,衣服都乱了,她正在仔仔细细地整理,身上的背包也没了,冲锋衣不知道丢哪儿了,身上就剩下那双马丁靴看着挺有脾气的。
他边看路边问:“受伤了吗。”
黎未央检查了一下:“没事。”
大伤没有,小伤不少,盛嘉霓腿劲真足,就那么几秒钟的时间,硬生生把她小腿给硌青了。不是说盛家炼的是鬼眼吗,怎么还练腿啊?要她说这腿就该去体操队,或者去踢足球,在盛家多浪费呢。
江峤刚想再问问她,就看见这丫头不知道想到什么了,自己嘿嘿在那儿笑。
都这样了还笑呢。
几个月不见,突然见面了,又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黎未央厚着脸皮凑到他旁边,开口:“谢谢你啊,江峤,没有你的话,我可能真逃不出去了。”
这次被抓回去,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重见天日。也有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熟悉的人了。
虽然“谢谢”这两个字感觉有点轻飘飘的,俗话说得好大恩不言谢,可她除了谢谢,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表示……这么久了路上都是她一个人,没人这么帮过她。
看着窗外的景色飞驰,黎未央算了算时间:“咱们现在去哪儿啊。”
江峤握着方向盘的手没敢松:“阿鸡找了个地方,挺隐蔽的,你的仇家应该找不到。到了咱们再说。”
开了约莫半天时间,下了高速路,路过小超市的时候,江峤去买了跌打止痛的药,有红花油什么的,还帮黎未央买了点生活用品。
地方是阿鸡连夜找的,原本是一户农家,在漫山遍野的农户里真是一点不显眼。
房子里倒挺干净,估计阿鸡找人打扫过了,床单什么都挺新的,黎未央拉开抽屉,还有两包崭新的卫生巾,姿势笨拙地放在里头,一包日用一包夜用的,上面还有个明星做代言。
她差点笑出来。阿鸡还真是……细心啊。
“黎小姐,您看这些都还行吗?”阿鸡站在门口,规规矩矩的,两手背在后头,声音很沉稳。
黎未央赶紧说:“够了够了,辛苦你了,谢谢啊!”心里想着,这里应该能做饭吧,那这几天的伙食她包了,也算是作为微不足道的一点点报答。
幺子小跑着过来,一身的汗,顺手就揽上了阿鸡的肩膀:“哟!黎小姐!您没事儿吧,这几天您就放心住这,我们哥几个轮番守着,您就踏踏实实睡。我们老大说了……哎哟卧槽……”
阿鸡给了他一肘子,顶得幺子胃疼,说不出话了,嗷嗷直喊疼。
阿鸡点头:“黎小姐,缺什么您跟我说,我去买。”
然后薅着幺子就走了。
黎未央觉得江峤手底下的人真的挺有趣的,阿鸡属于成熟稳重型的,说话办事都恰到好处,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给人的感觉很踏实。幺子是看着吊儿郎当的,脾气爆,有时候一点就炸,容易冲动上头。不过干起活来没得说,关键时刻嘴也紧。
江峤停好车进来,倚在门框上,又成了那副痞痞的模样:“最近就先住在这儿,要什么就跟阿鸡说。”
他顿了一下,语气有些不自然,“跟我说也成。”
黎未央点点头:“好啊。”
腿还是有点疼,她转身回了房间坐下,床沿还有薄薄一层空调被,散发着浓郁的洗衣液的味道。
心情一放松下来,整个人都瘫软了。也不管江峤是不是还看着,猛地一头栽下去,真想就这么躺着,不起来了。
做条普普通通的咸鱼多好。
劫后余生的庆幸席卷了全身,同时涌上心头的还有那股子委屈——在盛家万石窟里的,被吓怕了的委屈。
她看着淡定,甚至还想尽办法逃了出来,其实心底是怕的,怕得不行。她真正意识到盛家这些事儿是多么可怕,连带着还有谷家、江家……
远远超过了她的想象。
又想到爸爸被关在那样不见天日的鬼地方,还不知道受了怎样的刺激,怎么会疯的……在黎未央的记忆里,谷砚回虽然儒雅,但意志向来坚定,小时候她学自行车,蹬两脚就摔了,身上全是破了皮流的血。她央求地看着谷砚回,而后者只是给她一个“继续练,练会了才能休息”的眼神。
那样的男人,怎么会疯掉。
越想越害怕,越想越委屈。黎未央慢慢坐起,抱紧自己的膝盖,肩膀发颤。
刚开始是小声地哭,很快就刹不住车了,开始大声哭,到后来也不管屋里有几个大男人了,放开嗓子,哭得堪比河东狮吼。
那种侥幸逃脱的心情,逼着她把身体里的水分都流出来,止也止不住。
哭了约莫几分钟,黎未央才擦擦眼睛,突然发现江峤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身边了,他向来冷峻的眼神里多了一丝异样的光芒,他伸出手,递给她一张纸。
“哭出来,好多了吧。”
不用她说,江峤也大约能猜到她遇到了多么可怕的事情。在玛多的时候,她可是一个人掀翻了一整个毒窝,又跟几具尸体在山洞里呆了几天……
她都没掉眼泪的。
可现在她哭了,哭的好伤心。
江峤突然觉得左胸的位置疼了一下。
这丫头,该是遭了多少罪啊。
黎未央眼巴巴地看着他,好像一条落水的小狗,努力平静了好一会儿,才带着哭音说:“好多了。谢谢啊。”
江峤静静等她擦完,又递给她一张。
黎未央说:“不用了,够了。”
哭完觉得有点丢人,是有那么一点点后悔刚才没控制住。擦干净了也就好了。
江峤看了她一会儿,才笑笑:“这张是给你擦鼻涕的。”
黎未央:“……”
阿鸡和幺子比较懂事,在黎未央发出第一句哭声的时候就默默出门,站在院子里抽烟了。
幺子吐了口烟圈:“我说,这黎小姐什么来历啊,上次也是吧,咱老大翻山越岭才找到她,那可真是把山翻了个遍……”
他眯着眼睛思索,“没见大哥对哪个女的这么上心过啊。你看那秦……秦什么来着,就是咱南城首富的女儿,缠着大哥这么久,最后不还是被弄回去了,听那边的兄弟说,她爸爸非让她结婚,男方家门当户对的,也是做生意的。”
阿鸡瞥了他一眼:“大哥的事,我怎么知道。”
幺子自言自语:“切,别装了,你就一点都不感兴趣?这个黎小姐长得漂亮,可人看着总是冷冷淡淡的,不好相处。而且她也太邪了,怎么净出事儿啊,比大哥还邪……”
片刻,又叹了口气:“她不会、不会耽误咱们大哥的事吧。”
因为平时幺子过于活跃,此时认真起来,还有点故作深沉。
阿鸡偏头往屋里玻璃上看了一眼,又转过来,“这种事情很难说啊。”
幺子瞪了他一眼:“你说的什么狗屁……说了跟没说一样,好说我还用得着问你吗我。”
阿鸡沉默了,一根烟燃尽,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末了,把烟往地上一丢,鞋尖碾了上去,“有时候啊,这人就容易被同类吸引。你不觉得他俩其实挺像的?”
幺子挠挠头:“像吗?那黎小姐不是念过大学的嘛,我倒不是说咱大哥文化水平差,可长相、性格也不一样啊……诶你别走,你跟我说说呗……”
傍晚,日头落下,天边泛起晚霞。
江峤听了整整三个小时的故事,还是浓缩版的,因为黎未央不喜欢说废话,即便如此,依旧要一下午才能讲完。
他微微皱眉:“你是说,你怀疑你父母出事,跟这三家的恩怨有关?”
黎未央苦笑:“嗯,不是怀疑,而是……肯定。”
根据万石窟他们对她的态度来看,她还是很有用的。盛四小姐的孩子,他们即便想要控制,对她很凶,可还有那么一丝丝不易察觉的恭敬和警惕,恐怕连他们自己都没感觉,却被黎未央敏感地捕捉到了。
他们怕她。
或者说,是怕她身上的某种东西、某种能力。
到底是什么呢?
爸爸妈妈出事,跟她有关吗?
“还有,你的前男友……”江峤抬头看了她一眼,这次黎未央没有对“前男友”这三个字有纠正,他才继续说,“封景,被盛淮夺舍了。”
这是黎未央最不愿意承认的事实,她出神许久,才轻轻点头。
夺舍,只是通俗易懂的说法。实际也差不多,她一开始就确定盛淮就是封景,后来才知道,这句话应该改成“盛淮的身体,是封景。”
封景……只不过是作为盛淮复活的容器罢了。祈禳之术,把他们俩变成了一个人。
想着想着,刚干涸的眼睛又开始泛红,一阵酸涩。
黎未央的脑袋有点乱,不想再继续了,却见江峤拿了张纸,把她的疑惑一条条地写下来。
“三家……恩怨,夺舍,鬼眼……”
听到“鬼眼”两个字的时候,黎未央浑身颤了一下。她不知道现在把所有的事告诉江峤到底对不对,可是面对他的时候就是没来由的心安,那种安全感包裹着她的周身,像夏天开着空调,盖着空调被那样的舒适和安全。
她没有人可以商量了。事到如今,她需要一个可靠的人的帮助。两个人总比一个人的脑子转得快些。
江峤还在细细记录:“你说,你已经拥有了鬼眼的能力?”
“不是拥有,而是……开发。”黎未央垂眼,语气里多了一丝冷意,“如果我没想错,鬼眼的能力是与生俱来的,只不过分为天赋的高低。”
她逃出万石窟的时候,这种感觉尤为强烈——那时候明明黑着,又有巨石挡路,她却如入无人之境,跑得又熟又快,几乎没有阻挡。
特别是她“预料”到了山体转弯时,有只小猪冲了出来——她回头的时候才发现,在她刚刚的那位置,一定是看不到有动物出现的。
可她看到了。
盛嘉霓也看到了。其他人……没看到,所以才被绊倒了。
如果说盛嘉霓跟了自己那么久,拥有可以追踪能力的鬼眼的话,那黎未央,也拥有鬼眼,只不过她从小不在盛家,没经受过那般苦难的“训练”,鬼眼是在情急之中,万分危急的情况下,才发挥了它的作用。
妈妈说消灭掉蛊虫就能重伤蛊主。栋梁被剥皮抽筋的时候,她确实觉得非常难受,但当时是尖牙对她用刑了,她以为是因为那个才不舒服。
而当时她并没有开发出鬼眼,所以栋梁死了,她也仅仅是难受了一阵子,并没有损害身体机能。
是不幸中的万幸。
江峤从客厅里拖了把椅子过来,两条长腿随意搭着,面上不显,可内心早已经是惊涛骇浪。更让他惊讶的是,他情绪的变动不仅仅是因为听了光怪陆离的故事,而更多的是心疼。
心疼面前的这丫头,这些奇奇怪怪的事,怎么能让她一个孤零零的女孩子承受。
父母不能帮她,前男友换了个脑子,她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江峤想安慰她几句,他看向黎未央,夕阳透过有些脏斑的玻璃洒在她脸上,两颊还有干掉的泪痕,可她的眼睛却很明亮,像丛林里的小兽,倔强地望着黑暗深处。
他突然不想说什么了。对于她而言,脆弱不过是几分钟的事,哭过了,就好了,她又行了。
他的安慰,会让她不安和难堪。
江峤突然觉得,就要这样,他认识的黎未央就应该是这样劲劲儿的,她不会惧怕任何。
快要入夜,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江峤问她下一步的打算,黎未央想了想说:“不知道,还没想好。不过有一件事我是一定会做的。”
江峤:“洗耳恭听。”
黎未央弯弯唇角,又是那副冷冷酷酷的样子:“我要把我爸爸救出来。”
江峤心里一震。
“他们不是想抓我吗,怕我搞事吗?”
“我偏要让盛家瞧瞧我的厉害。”
“我偏要搞事,谁不让我家平安,我就不让谁好过,大不了大家玉石俱焚,同归于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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