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万人迷光环（一）

“我们可以看到，距离华海小学还有很长一段路，但是周围的道路已经全部封锁。据说以华海小学为中心，方圆一千米都被警方划作了禁区。警方正在疏散居民，我们华海日报的车辆也被禁止入内，不知道里面情况如何……”

        急促焦虑的声音从液晶电视中传出来，在奢华的别墅里回荡，一下子打断了正在享用美味的两个人的动作。

        穆晨曦放下手中向帝王蟹伸过去的筷子，直直地盯着电视，电视里一排特警严肃地站在路口，身后拉起了“禁止入内”的横条，居民则在警察的带领下前往安全地点。虽然警方的行动训练有素，但是从没见过这种场面的居民还是十分不安，个个面色惴惴、眉头紧皱，时不时和身边的人交头接耳一番。

        有个婴儿被恐慌的气氛感染，“哇”的一声嚎哭了起来，他的母亲手忙脚乱地安慰他，可是婴儿依旧哭个不停，而且他的哭声似乎打开了什么开关，陆陆续续有小孩子的哭声响起，大人们一边哄孩子，一边控制不住露出更加愁苦的表情。

        在一片哭声中，记者继续尽职尽责地报道：“从围观群众的谈话我们可以知道，华海小学的师生被一伙穷凶极恶的歹徒绑架了，但是在警方的封锁下，我们谁也看不到现场的状况。或许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不给警方添乱，同时大家都在揪心，希望警方的救援行动顺利，希望学校里的师生都能平安无事。”

        随着记者的话语，摄像机转向了华海小学的位置，离得远了根本看不清学校里面的情况，只能看到操场上空飘扬的国旗。从华海小学的方向源源不断地涌现出跟在警察身后的居民，他们都住在学校周围，现在乖乖地听从警察的指挥走到安全的地方。

        事发突然，这些居民完全来不及收拾东西，就急匆匆地离开了家或者公司。有的老人小心翼翼地请求警察帮忙找到他正在上班的儿子，有的员工一手提着电脑一手打着电话，有一家人被人群冲散不得不高声呼喊家人的名字……

        即使警察拼尽全力维持秩序，现场还是乱糟糟的，每个人脸上都混杂着惊慌、焦虑和恐惧。这画面被禁锢在电视机中，电视机外则是丰盛的美食、悠扬的音乐，和相对而坐的俊男美女，电视机内、电视机外仿佛处在两个世界。

        穆晨曦冷漠地看着慌乱的居民，脸上慢慢挤出一副担忧的表情，她转头对坐在对面的陈朗说：“好可怕，华海市不是一直很安全吗，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我去年大一的时候还去那个小学当了一段时间的老师，没想到……”

        她似乎说不下去了，捂住脸轻轻抽泣着，微微颤抖的身体好像不由自主地向陈朗靠近了一点点，眼睛却在手的遮掩下不停打量着陈朗的神色。

        是陈朗做的这件事吗？穆晨曦有点期待地想。如果是他，那陈朗的实力比她之前想像的还要强大，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陈朗见美人落泪，连忙安慰她：“晨曦你放心，有我保护你，什么坏事都不会发生在你身上。我看警方好像已经有对策了，想必那些绑匪马上就会被抓住了。”

        才怪，陈朗心里不屑地想，绑匪就是他安排的，花了那么多的钱，那个该死的美术老师，势必要被解决掉。

        杜非那个混蛋，对晨曦见色起意不说，还趁着她去兼职的时候性骚扰她，想到这里，陈朗含笑的眼眸当中浮现出一抹阴翳，他不仅要毁掉杜非画画的手，还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揭穿他的虚伪假面，让他身败名裂！

        穆晨曦放下捂脸的手，妆容完美的脸上看不到一丝泪痕，她假装没有看到陈朗眼中一闪而过的狠毒，柔柔弱弱地将上半身向他倾斜：“陈朗，你对我真好——”

        怎么不算好呢？穆晨曦得意洋洋地想，她随口编了个杜非欺骗她的感情还性骚扰她的谎，陈朗就深信不疑，安排了一群绑匪为她出气，除了她，还有哪个女人能让在华海市只手遮天的陈朗这么上心？

        陈朗轻轻握住了穆晨曦的手，满眼疼惜地看着她，而穆晨曦顺势娇羞地低下头，包厢里充满了暧昧的空气。

        电视里播放着人们忧心忡忡、紧急疏散的画面，电视外心思各异的两人却沉浸在粉红泡泡中，一点儿余光都没分给电视，真是人与人的悲喜并不相通。

        更讽刺的是，这起案件明明就是由这两个人引起的，然而面对那些居民如有实质的恐惧，他们却能悠哉游哉地看戏，丝毫没有牵连无辜的罪恶感。

        陈朗感受着穆晨曦的手软绵绵地靠在他的掌心，心中柔情无限，再看那张近在咫尺的清艳小脸，不禁口干舌燥，下意识想要凑近一点、再近一点——

        突然，陈朗顿住了身形，他细细打量着穆晨曦的脸，目光在鼻翼处停留得格外久，渐渐露出了困惑的神色：晨曦一直说她不喜欢化妆，能不化就不化，可是他现在怎么看到她的脸上有点点斑驳？尤其是鼻子两侧，轻微出油使得妆感更重，不凑近还好，一旦凑近了细看，化妆品简直像是浮在皮肤上。

        陈朗一直以为穆晨曦在他面前是纯素颜，他爱极了她那张不施粉黛依然清艳绝伦的小脸，可是眼前穆晨曦脱妆的一幕却提醒他，或许有些事情不是他以为的那样。

        穆晨曦没有等到陈朗的声音，抬头似撒娇似嗔怒地斜了他一眼，陈朗的魂儿顿时被她勾走，忘了刚才的疑惑：“晨曦，你是知道我的，我怎么可能对你不好？你是我的心肝、我的宝贝……”

        在他滔滔不绝的情话中，一个谁也看不见的金色光圈无声无息地从穆晨曦的身体里飞了出来。

        穿越成金色光圈的姬回心如止水，虽然行动速度极快，但他的情绪没有丝毫波澜，刚穿越时的惊讶就是他漫长到以亿年为单位的生命中最大的情绪起伏了。

        姬回，从遥远得没有留下任何记录的时代就存在的世界意识。从诞生的那一刻起，他就静静地注视着他的世界，没有疲倦，也没有兴奋。最近，他的世界里进化出了一种自称“人类”的生命，人类在极短的时间里站到了食物链的顶端，发展出璀璨绚烂的的文明。

        人类的文明中有一类名为“小说”的语言，数量浩瀚、丰富多彩。姬回本不关心小说，万万没想到某一天，小说中诞生了无数的世界。

        新生的世界脱胎于小说，而小说是人类创作的，人类又生活在姬回的世界里，这层层关系捋下来，姬回似乎一下子有了无数后代。

        姬回还是没有什么感受，他见证过无数世界意识的诞生和消亡，却从不参与。没有恶意，也没有善意，他只是对万事万物都不感兴趣，保持安静的旁观。

        但是他活的时间太久了，平淡的日子过久了大概就会想找点乐子，或许也是看在那一点若有若无的亲缘上，当那群从小说中诞生的世界，拖着濒临崩溃的身体来请求他的帮助时，姬回答应了。

        说来有趣，每本小说都会有“主角”，而主角总是拥有“金手指”，金手指是主角走上人生巅峰不可或缺的一环，是支撑整本小说的基石之一。但是当平面的小说演化成为了立体的世界后，金手指却给除了主角之外的人——用小说的语言来描述，就是“配角”和“路人”——带来了无法磨灭的伤痛和灾难，以至于受害者的怨念磅礴到了影响世界稳定的地步。

        年纪很小的新世界没有实力对金手指做什么，只好哀求姬回，请他穿越到各个世界中，把带来灾难的金手指全部回收。

        姬回答应了，他随意挑了个离他最近的世界穿越进去，成为了女主穆晨曦的金手指“万人迷光环”。

        确认穿越成功后，姬回第一时间开始回收金手指，就是把金手指提炼成纯粹的能量还给这里的世界意识。当然作为报酬，姬回可以留下一小部分能量自己吸收。

        然后姬回遇到了他漫长生命中的第一次失败：万人迷光环无法被他回收。

        那一瞬间，姬回的惊讶几乎要将他淹没，这可真是前所未有的情况。无论是失败还是惊讶的滋味，姬回都是头一次品尝到。

        反应过来的姬回探查了一番，注意到万人迷光环的周围缠绕着深深怨念，好像一条条纤细无色却坚固的锁链，阻止了万人迷光环被回收的进程。

        怎么消除怨念？回收金手指。

        怎么回收金手指？先得把怨念消除……

        姬回意识到自己和那群小说世界都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他们理所当然地以为，既然世界不稳定的原因是怨念，怨念产生的原因是金手指，那么只要把金手指收走就好了，怨念就会消失，世界也就稳定了，却没有考虑到这不是普通的因果关系，强大到能够影响世界的怨念，哪有那么好对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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