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六十八章谈话
伯妮丝看着面前散发着消毒水味道的房间，脚步顿了顿。几张白色的床上只有一张有人，其上乔纳森闭着眼睛，洁白的被褥微微起伏。他身侧的窗台摆着一盆鲜花，但这个房间的白色太浓重了，甚至冲淡了鲜花和阳光带来的小镇感。也许每个地方的医院都一样。
玛莎轻轻捏了捏伯妮丝的手臂，又抚了抚克拉克的后颈（克拉克低着头，方便玛莎够着），叹了口气就走出房门去。克拉克跟在后面，在他掩上房门之前，伯妮丝抓住他的手臂。
“他想和我单独谈话？”
克拉克点头。
“那，”她凑得近了点，“乔纳森他……知道自己的病情吗？”
同样得到肯定答案，伯妮丝松了一口气，对克拉克点点头，关上了房门。至少她不用担心一不小心泄露什么东西了。
……
门外，克拉克坐立不安。皱着眉打毛线的玛莎看到他这样都笑了起来，她轻轻摇了摇头：“别担心啦，小南瓜。”
“……妈！”克拉克小声地抗议。
玛莎没有说话，又勾了一针。克拉克无意识的目光落到织物上，发现她现在的针脚比平时粗疏得多。
他默默坐回了座位上。如果妈在不安，那么他就不能不安了。
……但门内的谈话比克拉克想得长。他好几次都想听听她们在说什么——显然和他自己有关，又被强行按捺下去。
——伯妮丝允许过我听她身边的声音……
——但是父亲没有。
——我也在爸妈没注意的时候听过他们的声音……
——那个时候我还不能很好地控制能力！
——可难道你没有得到相当想知道的信息吗？
……
——关于你自己的信息，有什么不能听的呢？
……克拉克几乎真的心动了。而随着他的心念一动，不止是声音，房间内的一切景象都对他敞开。
“我不能……”听到波妮声音的时候，克拉克用力隔断了额外的听力。虽然还不能完全说服自己，但克拉克同时松了口气。……不过……伯妮丝到底拒绝了什么呢……？
伯妮丝再次打开房门的时候，克拉克立刻迎了上去。
她面色正常，不悲不喜，好像思忖着什么……克拉克琢磨着她的面色，踌躇了一下，还是问道：“……能告诉我吗？”
她的眼睛睁大了点，露出了有点喜爱、又好像有点无奈的笑容。她撇了眼好像在专心打毛线，没有看过来的玛莎，清了清嗓子：“你没有听吗？”
克拉克摇头。
……怎么这么乖巧！好可爱啊！伯妮丝在心里叫了半天，还是没忍住，伸出两只手把克拉克的脸夹住。
他总比她以为的要好上一点点。
————
十分钟前。
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但是伯妮丝看过很多文学作品。临终阶段，对孩子的伴侣，要么就是嘱托，要么就是考验。至于后者嘛……有的会通过长久的沉默和等待来考验耐性和是否沉得住气。
伯妮丝想到了这点，但她还是先开口了：“您找我来，是有什么不希望克拉克听到的话吗？”
乔纳森盯着伯妮丝看了一会儿。如果他没有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这兴许是很有压迫力的，但现在伯妮丝只觉得很别扭。她并不特别喜欢乔纳森，但是一个曾经以强有力的高姿态审视过她的人，失去了大部分生气那样躺着，再过不久就要死去，这本就令人心情复杂。更何况，他的眼神表明，哪怕现在，他依然在审视伯妮丝，就……更别扭了。伯妮丝同时感到不适和同情。
乔纳森说：“你知道……克拉克，能听见？”
“当然。”伯妮丝回答。她本来想等待下一个问题……但是乔纳森听上去发声不太容易，她干脆详细解释了一下，以免虐待病人：“之前我和他说过，可以随时听我身边的动静。所以我想，如果是您不希望他听见的谈话，需要在开头声明一下。”
扪心自问，如果是她自己，肯定会悄悄听着谈话的——临终的亲人要和恋人谈论自己，谁能忍住呢？
“如果，我回答，的确不希望他听见？”
乔纳森的问题没头没尾，伯妮丝只好按照她的理解随便回答了：“那克拉克肯定就不会听了。”但如果乔纳森不这样说，那克拉克听了就也不会有负罪感。
乔纳森又看了看她，问：“这样的话，你会……和他隐瞒吗？”
如果乔纳森这样要求？“……应该不会，我不会因为别人这样要求就对他隐瞒什么。”这个时候伯妮丝倒是不怕和病人对着干了，坦白地说，“不过我会自己判断，如果他知道真的会带来危险，我会告诉他这个风险，让他自己选。但总的来说，我不喜欢隐瞒。”
乔纳森笑了，笑声很快转换成了低哑的咳嗽，伯妮丝连忙上前，小心地扶着玻璃杯给他喂了一些水。
“你怎么看——”乔纳森闭着眼睛稍微休息了一下，又问，“——克拉克的与众不同？”
“我喜欢与众不同，我很高兴地自认为是个与众不同的人。克拉克不是这个类型，但我觉得他恰恰也没有‘那么’不同。”伯妮丝耸了耸肩，“从力量的角度，他的确非常强大而特殊，这种力量我没有见过，我们能查到的记载里也没有。但我觉得，力量角度的与众不同，和性格上的与众不同差别没有那么大，终归都只是让人走上更少人经历过的路(roadlesstravelled)罢了。”
乔纳森吸了两口气，闭上眼睛：“你太年轻了。”
伯妮丝有点不服气，但这是病房，她并没有加大音量：“是啦，他的不同非常明显……但在我的判断标准里他的确没那么不同呀？如果我的标准就是一般标准，我怎么好意思觉得自己不一样呢？”
“那么，你会离开他吗？”
————
伯妮丝的双手贴在克拉克脸颊两侧，她稍一用力，克拉克的脸颊和嘴唇就微微鼓起。配上那双比水晶更剔透的蓝眼睛，显得格外无辜，就像伯妮丝在欺负他似的。
“我刚才说，我不敢保证不会离开你。”伯妮丝笑眯眯地说。
那双眼睛瞪大了。伯妮丝从包里取出他的黑框眼镜——之前飞行的时候拿下来的——重新给他戴上：“感情的事谁也说不准嘛。但只要你还是你——”
方才在房间里，伯妮丝脱口而出的是“但只要克拉克还是我的克拉克——”哎，不是那个意思！伯妮丝停住了，烦恼地想，克拉克不需要是她的爱人，她也会……而且爱情就像月亮一样变化无常，相关的盟誓越是说出口越显得轻佻。
“我刚刚说，我不会因为力量这些外在的东西疏远你——只要你还是你，我会一直相信你、保护你的。”
爱情会破裂，但伯妮丝相信哪怕分手了，她肯定还是会把克拉克看作重要的朋友。她会保护自己的朋友，尤其是克拉克。□□上大概没有办法，但是她可以支撑和保护他的心灵！
“前提条件是你不能变太多噢，还得是我的克拉克……还得是你才行。”被克拉克猛地抱住的时候，伯妮丝继续嘟囔，“如果突然开始把人类放上食谱什么的，那可不行。”
伯妮丝是绝不肯随意承诺的。她加越多的前提限制条件，越说明她说出口的，就能做到、就会做到。我得学习这种态度，克拉克想。
伯妮丝听见克拉克的声音，带着点笑意，又有点粘稠，不止从耳边，也从胸口隆隆传来：“我知道了，我当然会一直是你的克拉克。”
但这句话不需要任何前提条件，克拉克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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