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重逢（8）
米切斯正竭力保持着自己的平静。
无论是音调还是姿态。
只是他眼睫稍稍轻颤间，才流露出瞬间的怯意。
说实话，米切斯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眼下的情况。
按理来说，对于初次见面的雄虫和雌虫，牵手或者拉手这一请求都会显得有些许唐突。如果提出这一要求的是米切斯这样的雌虫的话，身为雄虫的赫西几乎就可以在下一秒就拨通雄虫保护协会的电话。
控诉说这里有人耍流氓。
但现在发生在米切斯眼前的情景却不是这样。
完全的反过来了。
提出牵手要求的是赫西。
是一只高等级的、珍稀而尊贵的雄虫。
雄虫阁下们的要求应该要尽力实现。
所以他应该要按照面前这只雄虫的话，一直牵着他的手吗？
米切斯知道自己确实也不想放开。
但如果阁下只是在与他说笑呢？
而且更别提，他刚刚被赫西阁下的手冷得一紧张，力气用大了。
也不知道赫西阁下会不会感到疼。
……
赫西从沙发上抬眸，细细观察着明显又在陷入思考中的米尔。
米尔又在他面前出神了。
赫西有些好笑地想。
米尔似乎总是在他面前出神。
不只是现在，从前也是一样的。
那双漂亮的金色眼睛像是在望着你，但其实整只虫根本就是在想一些其他的事情。非常神奇的是，米尔就算是在出神，也还是会对期间发生的所有事情做出反应，不会全部忽略掉。
米尔现在好像也忘了，他还抱着他呢，手臂还拦在他的腰上。
指尖能感受到米尔身上带给自己的特殊安全感，几秒以后，赫西主动将他们之间的距离拉开一点。
“少将，如果要用餐的话，最好快些。”
赫西说完这句话，米切斯才仿佛刚反应过来似的回过神。
“抱歉阁下。”
米切斯下意识地道歉，立刻想要直起身：“阁下，我现在就带你过去……”
已经转了大半个身子的米切斯，第一步就没有成功迈出去。
因为指尖被攥住了。
隔着一层军用的白手套，很轻地攥着最前端的那一点，真的很轻，但也就是这么一点点的拉扯力道，让向来有些雷厉风行的米切斯停住了脚步。
扭过头，米切斯没有去看他与赫西有所接触的地方，而是直直的、镇定自若地望盯着赫西的眼睛。
“阁下？”
米切斯还是选择轻声地叫出这样令虫挑不出错的称谓。
他真的不擅于和一位雄虫相处，更别提还是如赫西这样能够轻易搅乱他心弦的雄虫。
不想让他对自己冷淡失望，又不敢太过亲近。
而藏在米切斯心里的种种纠结，赫西像是半点没有注意到。
他对上那双漂亮的金色眼睛，弯起眉眼笑。
“米尔，别忘了不能松开。”
赫西只说了这一句。
米切斯没有立刻动作，而是很有耐心地等了几秒钟，发现面前的这位虫的确再没有的要求后，他才真正地侧过身，用自己的手去牵赫西的手。
“我知道了，阁下。”
米切斯努力让自己的动作看起来温柔一些。
他知道自己在军队和战场待得久了，举手投足不免多了肃杀和粗鲁。雄虫们通常讨厌的就是这个，对于军雌的厌恶也就随之而来。
米切斯不清楚赫西是否也是这样，但目前，身为一只完全不知道如何应对雄虫的军雌来说，米切斯只能在这种方面更加注意一些。
手指伸过去，接着放在掌心，握住。
米切斯用上了在战场剖析异虫的耐心与细致。
但令米切斯完全没有想到的是，猝不及防地，在米切斯都还未曾反应的时候，赫西便一把抓住了他的指节，那力道与先前米切斯紧张时的力道一样得重。
猛地抬眼，米切斯的眼神沉静，内里却有暗云涌动。
赫西只朝着他再次又笑了笑。
两只手的指节在他刻意的推进下渐渐地扣合上。
“行了，少将。”
赫西跟着站起来，两步走到米切斯的半步左右的距离处。
晃了晃手腕，语气轻柔随意。
“带我走吧。”
米切斯收回目光时，脸上的神色明显变化了刹那。
等再去看，会发现他又恢复了平淡。
“是，阁下。”
他的语气也被控制的很好，仿佛整只虫真的如他表现的一样古井无波，但在尾音处稍稍上扬的语调还是没有完美的掩藏住。
那微弱的雀跃米切斯自己八成都还未意识到，但至少被赫西发现了。
……
军部虽然有专门为军官们准备的餐厅，但那毕竟是众多军雌聚集的地方，米切斯自然不会带着赫西去那里，再怎么说赫西也是将要与自己结婚的雄虫，是自己未来的雄主。
米切斯自认为还没有迟钝到那一步去，当然，军部的其他地方也统统在选择之外。
米切斯这时才想起先前自己在别的雌虫那里听到的传言，“赫西阁下似乎非常不待见军雌。”
米切斯神色不变。
由于自己本身的情况，他从来都不信这些捕风捉影的谣言。
米切斯相信谣言止于智者，也坚信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对，他从来都不在意什么传言。
军部办公楼外的大道上，米切斯拉着自己未来的雄主，脚步干脆利落、铿锵有力。
他身后，赫西一直抬眼注视着他。
旁边有零星几只雌虫路过，赫西把自己往米切斯的后面又藏了藏，一语不发地默默加快跟在身后。
最终米切斯带着赫西上了自己的飞行器。
飞行器是米切斯刚从军部的仓库里拎出来的，十成新，外形和安全系数都非常令虫满意。
赫西被米切斯拉着上去，一晃眼就被摁坐在了飞行器的单人沙发上。
“阁下。”米切斯叫了他一声，眼睛向下瞥，手指也动了动。
想要表达的意思非常明显。
可以松开了。
但由于之前米切斯自己松开后，赫西表现得并不太满意，所以米切斯现在表达的这句话并不是陈述句，而是带着询问的疑问句。
可以松开了吗，阁下？
米切斯把这样细微的决定权也同样交到赫西这里，随着他的想法来，牵够了就可以松，要是还想再牵一会，那就也可以再牵一会。
米切斯不大会与雄虫相处，只能每一处细节都小心翼翼地观察面前雄虫的反应。
如果此刻在米切斯面前的是别的雄虫，那么他的这种纵容与温柔无疑会让虫不由自主地想变坏，因为这种纵容很容易激生出雄虫们天生自带的劣根性——超乎寻常虫的控制欲和破坏欲。
但赫西不会，或者说，他早已经习惯了米切斯对他的温柔。
赫西没立刻松开，他低眸想了想：“米尔，你的飞行器有自动驾驶功能吗？”
“我不知道，阁下。”
米切斯摇头，轻声如实回答。
这架飞行器是他几分钟前吩咐人从军部仓库里开出来的，在此之前他根本没有看过。
看着赫西，米切斯觉得自己的回答可能太简短，于是又补上一句：“不过军部的飞行器一般来说都是一个型号的，我想应该会有这个功能。”
赫西嗯。
他让米尔坐在自己对面不远处，随后打开了自己的智脑。
“米尔，飞行器的权限共享给我。”
赫西用手指拉开智脑的一个页面，头也不抬地对米切斯说道。
“……”
米切斯眼里划过丝丝清浅的情绪。
“我的荣幸，阁下。”
米切斯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漾起笑意，藏在原本就变得轻柔的嗓音里。
于是当然也被赫西非常轻易的捕捉到了。
名为米切斯的一只虫，再小的变化也骗不过赫西。
赫西在心里笑了两声，没有让米尔发现。
“尊敬的赫西阁下，午安，非常高兴再次见到您。”
手上的通讯器弹出半透明的光屏，智脑用开启的机械音和赫西打招呼。
“午安。”
赫西没有废话，直接便准备把转过来的飞行器权限移交智脑，让它驾驶。
“阁下，您要知道，驾驶飞行器是一项对雄虫们来说也很重要的技能。”智脑检测到赫西的行为，出声劝说着，虽然它的声音听起来甚至还要比金属还要自带冷感。
赫西完全不理它，只对面前的米切斯解释说：“我有一位永远都把我当成小崽子看的父亲，这应该是他弄的。”
“雄虫智脑的虫崽教育模式。”
米切斯下意识地接话。
然后他想了想虫崽教育模式的具体执行方式，竟然也觉得很合适。
“教育模式的安全防护系数是几个智脑模式里最高的，对于接收的信息与数据也会进行筛选和引导，确保雄虫能进行健康成长。”米切斯话语未毕。
最后他平静地表达自己的意见。
“很合适。”米切斯说。
赫西：“……”
他算是知道为什么上辈子在他和米尔结婚后，原本被雄父改为成虫模式的智脑又会变成虫崽模式了。
现在看来居然很有可能是米尔改的。
智脑的这个功能在赫西看来就是非常的不合理。
一旦被改成虫崽模式后，智脑的主人是不能自己改回去的，就很麻烦。
赫西不由撩起眼皮，盯着米切斯，少见地失语了一瞬。
那边的智脑被移交了权限，老老实实地开始驾驶起飞行器。
但说的话依旧没有停。
“阁下，您不能总是依靠我们这样的虫工智能，虫工智能也有报废无法工作的时候，到那时您能相信的还是只有您的智慧和双手……”
赫西皱眉。
“吵。”
想把这声音关上，但赫西刚抬起视线，余光便瞧见了正坐在他对面，脸上神情尽量控制着温和的米切斯。
看着米尔，赫西的动作停下了，相反的，他没再去想关上智脑的声音，而是直接将视线放正。
莫名便被盯视了的米切斯：“？”
“阁下，怎么了？”难道他的表情没有控制好，又变得像面对异虫那样充满攻击力了吗？
想到这一点，米切斯还是沉稳地、至少看起来是从容不迫的调整控制自己的神色，面对着赫西的视线。
但其实赫西完全不是这个意思。
赫西沉吟几秒钟，然后开口问：“米尔，你觉得这个模式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当然非常好非常适合阁下您了。
米切斯下意识就想去回答，嘴唇都张开了一小半，但不得不说，米切斯无论是观察力还是记忆力亦或是瞬间反应的能力都是一流的。
在这短短的不到半秒钟的时间，他忽然想起来赫西阁下刚刚好像很嫌弃地说了一个“吵”字。
……
这样看来，或许阁下自己并不喜欢这个功能。
极短的时间里权衡一二，米切斯看着赫西，最后只缓缓说：“阁下，您的父亲一定非常爱你。”
赫西：“……”
好了，现在看来第二个开启他智脑虫崽模式的虫，真的就是米尔了。
米尔明明是一只喜爱安静的虫，本身不可能喜欢这个吵闹的模式。
赫西莫名不太开心，他不喜欢米尔因为他而在忍受什么，尤其是他意识到，米尔可能已经忍受了好几年。
想了下，赫西刻意让自己的语气变得烦躁。
指着刚安静没一会的智脑说：“但这个模式很傻，它说的都不对。”
米切斯见他不开心，一怔，忙接口说：“是，是不对。”
说完这几个字，见赫西望着自己，好像真的希望自己能说出点那智脑不对的地方，米切斯脑子便根本管不住嘴，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就接着说：“阁下您不想驾驶飞行器的话，等它坏掉的时候，您还有我。”
“……我的驾驶课程分数在军队里也是数一数二的。”
米切斯话语渐消。
他抿抿唇，反应过来后没再说下去。
空气逐渐变得安静。
忽然，已经沉寂下去的智脑再一次发出声音。
它用它冰冷的声音冷笑道：
——“呵，狡猾的成年雌虫！”
啪！
赫西异常熟练地把这个智脑的声音屏蔽。
——虫神，这个该死的智脑。
感到害羞的米尔可是非常的难得一见。
他还没看够呢，全被它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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