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道玄门
入夜。
道玄门，正堂。
苏勍、尹静轩、张静娴三人长跪在地。
秋夙兰高座于位，她神情严肃，颇为生气：“你们三个，身为玄门弟子，不好好修，行贪玩惹事，险些丢了性命！”
“秋婶，与师姐无关，都怪我，让苏勍帮我抓鱼才……”尹静轩话还没说完。
秋夙兰一拍桌案，喝道：“许你说话了么？”
尹静轩一惊，瘪起小嘴，泪眼汪汪，不敢再作解释。
一旁的张静娴直起了身子，毅然道：“弟子知错，是静娴没有照看好师弟师妹，愿受师父责罚。”
“哼，责罚？”见她说的坚决异常，秋夙兰心中更是恼怒：“三百遍《清心诀》，没有抄完不许踏出小苑半步！”
秋夙兰索性遂了她心意，好让她单独反省，远离苏尹二人。
“是。”说罢，张静娴行礼起身，便往后院后面的清秋小苑走去。
苏勍隔着眼罩揉了揉眼睛，他恍惚记得，沉江后带有眼罩的左眼如烧灼一般疼痛难忍，隐约有一股力量将他托上江面。只是当时迷迷糊糊已然记不详实。
秋夙兰看了眼仍跪在地上的二人，一副恨铁不是钢的神情，欲言又止。
“汪……”
庭中两声犬吠打破了三人的僵局，一只白毛大狗摇着尾巴已跑进厅来。
那狗憨态可掬，有近半人之高，身上的毛发莹亮如雪，顺滑无比，饶是再好的丝绸也不过如此。
平日里属张静娴与它最是亲密，当下寻不着张静娴，便蹲在了苏尹二人当中。期间不时左顾右盼，大有嘲弄之意。此时相比跪在地上的苏勍，在个头上，它已然占据上风。苏勍侧目看去，便稍稍地把膝盖往一旁挪开了半步。
尹静轩知道大白向来记仇，也知道苏勍惧怕于它；记得昨日苏勍不小心踩到了大白的尾巴，被大白疯狂的追逐了六七里，直至苏勍累瘫在地它仍张牙竖尾不肯罢休。想到此事再看看大白那小人得志的神态，她便不由得在一旁窃笑起来，气氛逐渐活泼。
忽听前门有脚步传来，秋夙兰料想是裘大有授课归来，她故而加大了声音严肃道：“苏勍、尹静轩，今后你俩不许再与娴儿往来。裘大有教徒不严，我可不许因为你们单误了娴儿的修行。”
苏尹二人相望一眼，不敢多言。正无所适从之际，方见前庭有人走了过来。
“师妹，是谁又惹你生气啦。”来人正是苏勍与尹静轩的师父裘大有。
因裘大有任教米兰无暇教授苏勍和尹静轩玄门术法，遂让秋夙兰代为传授。只是裘大有与秋夙兰虽为师兄妹，但因二人性格迥异，时常意见不合。
见苏勍和尹静轩跪地不起，裘大有走至尹静轩面前，在一番若有所思的打量之后，他故作生气道：“静轩，是不是你又惹秋婶生气啦？”
尹静轩见裘大有来了，原本憋红的小脸一下就哭了出来。只是她哭到一半，又戛然而止，抽泣道：“是……不是……。”
裘大有见她委屈，立马转了话锋，又走向苏勍，挤眉弄眼道：“既然不是她，那肯定是你喽。”
苏勍抬眼望去，只见裘大有身子背着秋夙兰，双眼朝着自己眨个不停，口里还用唇语暗示道：“不是。”
苏勍见状，使劲摇头。
“好啊，看来你俩都不承认，老规矩去自己的房间面壁，谁知错了，再来找我。”说罢，指着他俩房间方向，大声说道。
尹静轩便试探性的起了身，刚还哭得梨花带雨的她此刻又眉飞色舞着示意苏勍快逃。
“汪。”大白忽地一声吠起！
苏勍一滞，而后抬头看了看秋夙兰，见她没有阻止，这才起了身，忐忑着走出大厅。
二人走后，裘大有笑语问道：“师妹啊，他们今天修行的怎么样？为何你会此般生气？”
“哼，今日我本是教他俩打坐入定之法，来磨砺他们心性，只是我才离开半晌功夫，他俩竟因贪玩，险些葬身夏江。”秋夙兰没好气的道。
“他们还小，贪玩也在所难免。不是每个小孩都能像静娴一样被你调教的那么优秀。”裘大有恭维道。
岂料，秋夙兰勃然大怒，更是可气：“你言外之意是我不对？怨我管教太严？”
“不不，我没那个意思，我只是想说像静娴一样懂事的孩子不多啦。”裘大有解释道。
“那是我错罚她了不成？”秋夙兰反问道。
见秋夙兰不依不饶，裘大有索性讲明：“师妹呀，我知道你脾气，你对孩子严格，也是为了她们好。我觉得吧，可以稍稍放宽一些，毕竟他们才十来岁。”
岂料秋夙兰一甩衣袖，厉声道：“想当初我们六七岁的时候就已经学会了引灵炼炁。”
裘大有如履薄冰，唯恐惹恼了这个心高气傲的师妹，“可现在是和平年代，时况不一样。”他小心翼翼地说道。
“和平？你还真把自己当局外人了？你可别忘了自己的本职，别以为米兰的那些怪物可都是吃素的！”秋夙兰道。
裘大有沉默，他深知秋夙兰性子，再说下去只怕解决不了问题，反而会更加加深他们之间的矛盾。
半晌过后，秋夙兰接着说道：“我看以后还是分开教好了，免得我糟蹋了你的好门生。张静娴是我领回道玄门的，往后由我独自教她本领，至于那苏勍和尹静轩，你爱怎么着是你的事，我管不着。”
“师妹……你也知道，我白天要去学院授课，晚上这不才回来，哪还有空闲再去教那俩娃儿。”
“你怎么教是你的事，反正三年后道玄门的传承大醮娴儿势在必得。”说罢，秋夙兰头也不回地往后院走去。
裘大有抚摸着大白柔顺的毛发，无赖摇头。也许在他心里胜负并不重要，只是事关三个孩子的命运，他虽无从左右，却也只能尽力为之。
……
阳光甚好，微风卷帘，此刻的张静娴正心无旁骛地坐在小苑窗下抄写着昨夜被罚的《清心诀》。
天空上的风筝失去了控制，一头栽在了窗前的青杉树上。她停了笔，正欲一探究竟，却听见苑墙外有脚步声传来，只好作罢。
此时，尹静轩领着苏勍鬼鬼祟祟地跑了过来，二人相望一眼却都止步于苑门之外，不敢入内。
“怎么办，秋婶不许我们进清秋小苑。”苏勍沮丧道。
尹静轩双手搭在嘴旁，向苑内小声地唤道：“师姐～”
张静娴往他们处望了望，又继续抄写了起来。
“师姐，等下我进去取风筝，你就当做什么都没看见可好？”见张静娴没有回答，尹静轩又接着说道：“呐！既然你不说话，那我权当你答应了。”
张静娴继续抄写着，没有做声。
“苏勍，你去墙侧把风，如果秋婶过来了，你赶紧来叫我开溜。”尹静轩交代完毕，便蹑手蹑脚的进了清秋小苑。
只是那棵青杉有碗口大小，高耸笔直，下方并无旁枝，尹静轩无从下手，一时间又找不到相应的长杆，不由得伤神起来。眼看时间紧迫，她别无他法；双手抱起青杉树干使出全身力气地将之摇晃起来。
青杉虽小，却也不是她个十岁的女孩能够轻易撼动。摇得累了，她索性弃了双手，用脚迎上。果不其然，脚上的劲力确实强过手头，那青杉树随着脚的频率一摇一抖，却仍是不能将风筝晃动下来。
张静娴见动静太大，如此下去必定会将师父引来。她抿嘴三思之后，终究还是起了身，从随身的荷包内取了一张符纸，铺在桌上，口中默念咒文，蓦地一声道：“起。”
符纸上的符文逐个消失，符纸无风自动，忽地涌出一股风压径直击向那树上的风筝。风筝受到了风向的撞击，晃晃悠悠地飘了下来。
尹静轩心花怒放，乖巧地说道：“爱你哟，好师姐！”
张静娴道：“从后门走，别让师父撞见。”
“等下！”尹静轩摇身一晃，不知从哪弄出一串由黄皮纸裹住的糖葫芦，她兴奋地说道：“这个给你，下次想吃我再给你带。”
张静娴摇摇头，示意不要。因为师父告诫过，甜的东西会让心情愉悦，从而放松警惕，只有吃得苦中苦才能成为人上人。
尹静轩扯开纸皮，把糖葫芦又递到了张静娴面前道:“这样吧，你先尝尝，就尝一颗，剩下的我替你吃了。”
张静娴敌不过她的热情，又恐僵持下去耽搁了时间，这才遂她心意咬了顶上的那颗，含在了嘴里。
“不对不对。”尹静轩忙地咬了一颗，示范道：“得这样一口嚼碎，才能把表面的糖和内里的酸吃在一起，不然等你把糖含化了，里面的山楂就太酸了啦！”
张静娴也试着咬了下去，只是，咬到一半她又顿住了，用手接住了口里的山楂籽，一脸木然。
尹静轩咯咯直笑，她慢慢地张开了最嘴，只见她完整地把山楂籽都如数保存下来，想必也是孰能生巧，练成了这独门秘技！
这时，墙外望风的苏勍小步跑来，他慌张道：“轩哥，快点，秋婶过来了！”
尹静轩忙地吐掉了嘴里的籽儿，用嘴衔起了手里的糖葫芦，一手携着风筝，另一手拉过苏勍便从苑后的小门仓皇地逃了。
张静娴忙地进了房间，又接着上文续写起来。
上下相顾，神色相依;
蓄意玄关，降伏思虑;
内外无物，若浊冰清;
尘垢不沾，俗相不染……
本在前庭扫叶的秋夙兰，瞥见后院的杉树抖动不止，遂过来一探究竟，只是她刚进苑门，脸色不由得就沉了下来，问道：“方才发生了什么？”
张静娴垂下了眉头，默不作声。
“怎么，如今师父问话你都不愿回答了？”
“弟子不敢。”张静娴把头又垂低了三分，正色道：“方才有只风筝落在了苑内，因怕师父责怪，适才不敢道明真相。”
“哼。”秋夙兰冷哼了一声，背过身去。她挪开的脚下正是先前尹静轩慌乱中啐在地面的糖葫芦籽。
张静娴心中一寒，不敢再做解释。
“不成器的家伙，今晚把《太上感应篇》也抄十遍，没写抄不许睡觉。”说罢，她在苑门口做了一个简单的禁制，此举倒不是为了限制张静娴的自由，而是防范苏尹二人再来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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