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离锦州城约五百里远的裕都,是西蜀的都城,也是整个西蜀最繁华之地。
三皇子的府邸,就坐落在都城里最热闹的那片区域。
沈屹一递上名帖,候在门口的小厮就恭恭敬敬道:“余安先生里面请。”
待走进去,方吟倒是有些意外。
这皇子府的布局十分清雅端正,草木亭台也错落有致,颇有几分闹中取静之意。
“余安先生,请恕凌未曾远迎,失礼了。”
才到院中,便见一个面容极为俊朗男子疾步而来,玉冠束发,剑眉星目,行止间皇家气度尽显,端的是倜傥。
“见过三殿下。”沈屹敛裾回礼。方吟亦跟着福了福。
李凌稍稍注目于她,才微笑着转头问沈屹:“先生信上并未提及有人同行,不知这位姑娘是…?”
“是与我一起的方吟姑娘。”
“如此,”沈屹不愿当她是随侍,所以说得模糊,只是李凌面上却未露一丝其他表情,继续明朗地笑道:“那我这就叫人再收拾间屋子出来给方姑娘住。”
“多谢三殿下。”
他忽然收了笑意,敛神郑重道:“这次冒昧地请先生来裕都,其实是有个人想见先生,她也是流珠泉真正的主人,不知先生可愿意一见?”
沈屹颔首道:“但凭殿下安排。”
半刻钟后,流珠泉被从马车上取来,放在雅室的紫檀琴桌上。
待调好音,沈屹起身让了位置给方吟,轻道:“你来试一曲吧。”
方吟仔细地浣过手,端坐琴前微微思索片刻。因着流珠泉这流水串珠的琴名,便抬手抚了曲《碧涧流泉》。
等到一曲结束,二人才发现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位年轻女子。
她生得极美,雪肤乌发,唇如熟透的樱桃。尤其是那双眼睛,盈盈欲语,目光潋滟如波,似是为曲子所感。那样轻倚在门边,身上的浅蓝色衣裙极素淡,并无多余花纹,但就是让人觉得清艳无比。
“这位是绮怜,”三皇子从她背后走出,柔声对她道:“这便是你想见的余安先生。”
女子进屋,轻轻俯身行了礼。
她唇角弯了弯,一抹笑意霎时如昙花盛放,方吟在一边都看呆了。
“她自嗓音损了便不再开口,还请二位见谅。”李凌道。
有婢女取来纸笔,绮怜落坐于桌边,皓腕轻悬提笔,沾了墨写道:这位姑娘的琴弹得真好,余安先生斫的这床琴也果然不凡,绮怜今日耳福得饱,多谢二位。
“绮怜姑娘客气了。”沈屹起身还礼。
她微微一笑,继续写道:可否在此多留几日?绮怜还想与先生探讨些琴艺。
写完便带着些央求看向李凌,眼神让人无法拒绝。
只见李凌果不其然立刻点头答应。
方吟瞧了瞧沈屹,见他用询问的目光看着自己,也微微点头。
“那这几日就叨扰了。”沈屹起身道。
绮怜果然每日都来拜访。她与沈屹以笔代话,从制琴聊到弹琴,从古时聊到现今。
这两人,男子温润如玉,女子清冷明艳,皆是气质不俗;在窗前相对而坐、侃侃而谈之时,旁人瞧着真宛若一幅美好的画卷。
因着沈屹的坚持,方吟也会坐在一旁。只是,没想到三皇子也日日前来,亦是坐在那里,却总瞧着绮怜出神。
方吟见他虽然对绮怜姑娘百依百顺,细心体贴,但也从未有任何越线之举,一直谨守着礼仪。就算是绮怜姑娘对沈屹格外亲切热情些,他也似乎毫无嫉妒之意,只在茶壶将空之时,唤仆婢添些水来。
这位皇子府上下都要恭恭敬敬唤一声“小姐”的绮怜姑娘,也不知究竟是何身份。
他们就这样在三皇子府过了将将两日,余安先生来裕都之事,便不知被谁走漏了风声,悄悄在高官贵族之间传开了。
拜帖与请帖如流水般被送进皇子府,李凌知沈屹不喜,便一个不落地都替他推辞了。
然而这日,他却拿了张帖子过来。
“余安先生,中书侍郎薛大人差人下帖,说府上有床琴出了问题,想请余安先生去帮忙看看。”他带着歉意,但话语中带了些恳求,“薛大人虽是位高权重,但先生若是为难,凌也可以一样去帮先生推掉。”
方吟听着,他的似乎很希望沈屹答应。
沈屹好像也听出此意,便应下了:“举手之劳而已,不为难。三殿下既开了口,在下自然愿意走这一趟。”
“凌先替薛大人谢过先生。”
李凌安排马车将沈屹和方吟送到了薛府。
“余安先生肯屈尊来府上,真是薛某的荣幸。”薛大人虽官至正二品,倒不似想象中那般严肃远人。
“薛大人客气了,不知是哪床琴有恙呢?”沈屹道。
“爹爹,”身穿鹅黄色绣玉兰花上衣和绯色罗裙的少女踏进门槛,瞧了一眼屋里的人,挽着薛大人的胳膊亲亲热热道:“您这是终于将青言给换掉了吗?这新来的侍女好生清秀动人。”
薛大人宠溺地轻轻拍了下她的手背,笑道:“淮儿莫要无礼,这位是随余安先生一起来的方姑娘。”
他转头略带歉意,笑道:“抱歉唐突了姑娘。这是小女映淮,还不见过余安先生?”
薛映淮立刻会意,松开手端端正正行了个礼,又对着方吟连连道:“抱歉抱歉,刚才是我失礼了。”
方吟也立即回道:“不妨事,薛小姐不必挂怀。”
薛映淮见她举止大方合宜,眼中流出些赞赏。其实,她从进门开始就不着痕迹地打量方吟了,此时才回头对沈屹道:“余安先生,我在府里闷得很,可否请方姑娘陪我说说话?”
方吟瞧着沈屹,见他点了头,才也点头同意。
薛映淮见状欣喜不已,也不认生,上前挽了她的手便出了门。
“你叫什么名字呢?”她亲亲热热问道。
“薛小姐,我叫方吟。”
“就别叫薛小姐了,听着多生分呀,就叫映淮罢。我瞧着你我应该是年纪相仿,你今年多大呀?”
“三个月前刚满十六。”
“真巧,我也是十六呢。那我便唤你吟吟吧?这样自在些。”
“好。”
薛映淮之父身居高位;其母也出身名门,还有个堂姐在宫中为妃,算是半个皇亲国戚了。她母亲的舅舅又是镇国大将军,皇帝十分倚重的武将。
她家里只有两个哥哥,从小被娇宠到大,虽然身份尊贵,但性子开朗单纯。
只是平日里,年纪相仿的闺秀之中,地位低的大多口不对心地巴结着她,身份高些的则明里暗里拿她当竞争对手,说话着带刺儿,阴阳怪气的。
终于来了个同龄的姑娘,又不似裕都其他闺秀那般虚套,薛映淮自是格外开心。方吟慢慢也被她感染,一扫多日来的阴郁,二人聊着琴事,很快就相熟了些。
穿过回廊,来到园中的亭子里坐下,薛映淮便差了身边的婢子去取茶点。等她们走远了,她才悄悄道:“吟吟,你可别怪我好奇呀,你与余安先生是什么关系呢?”
方吟微微垂了头道:“我算是他的侍女吧。”
“怎么会,”薛映淮一脸不信,“我瞧他对你完全不像是对待仆从。”
“那是因为…先生他本就平易近人,有些事自己做惯了也不愿意旁人插手,而且…”她努力地想着理由。
薛映淮瞧出她的局促,嘻嘻一笑转了话题:“这么说,你们来裕都是因为三皇子在余安先生那里订了床琴?”
“是啊。”
“可他又不通音律,要这么好的琴作甚?”薛映淮蹙了眉问道。
方吟不知绮怜的身份,又不知如何解释,便想了想道:“就算自己不弹的话,也是可以送人的。”
“果然是名不虚传的风流皇子,啧啧。”她撇了撇嘴。
回想着这些日子见到的那个人,她并未看出有什么风流的特质。方吟便不解地问道:“风流皇子吗?”
薛映淮见她生了好奇之心,突然便来了兴致,“吟吟,你有所不知,李凌的风流韵事,当年可是在裕都大街小巷传得沸沸扬扬呢。”
她撩袖而起,轻拈茶盏,摆足了说书人的架势。
“两年前,裕都最大的花楼来了位倾国倾城的绝色佳人。当时的她,刚一出场便惊艳了裕都众人,世家公子们更是争相追捧,清歌一曲就能值上万金呢。”
“可是就在此后不久,这佳人却一夕之间突然销声匿迹了。”
她靠近了些,压低声音故作神秘道:“后来,你猜怎么着?”
方吟摇摇头。
“有人瞧见她戴了帷帽与三皇子李凌并肩出行,李凌还给她披衣整发,举止亲密。”
方吟微微睁大了眼睛。
薛映淮轻笑,继续讲道:“三皇子原本可是裕都闺中女子的择婿首选,又温柔又英俊,且尚未迎娶正王妃,府中亦无侍妾。所以这个消息一传出,很多人都不信。直到后来发生了一件事,她们才都信了。”
她饮了口茶,复又开口:“就在去年年底,皇上的弟弟顺亲王有回去三皇子府上做客,不知怎的就见到了这位佳人,一眼倾心,当下便开口向李凌讨要。据说李凌平生头一次发了好大的火,竟亲手拔了剑指着自己的皇叔,直到他松口说不再肖想那位佳人。然后才收了剑,当着其他客人的面毫不留情地将自己的叔叔顺亲王赶了出去。”
“天哪。”方吟忍不住轻呼,“这可如何使得?”
“谁说不是呢。”薛映淮摇摇头,叹了口气,“所以说,这为红颜一怒之后,风流皇子的“美名”,也就此传开了。”
话虽如此说,但方吟觉得,以绮怜姑娘的容貌,发生这种事倒也不是很离谱。
只不过,三皇子和她的相处,瞧着怎么也不像是那种亲密的关系呢。
“小姐,方姑娘,你们…在这里啊,老爷方才说…请你们…去呢。”
小丫鬟急急跑来,撑着膝盖喘道。
二人瞧她又想说话又喘不过气的样子,忍不住相视一笑。
薛映淮起身道:“知道啦,你留在这里把气先喘匀罢,我和吟吟这就过去。”
“淮儿,快来试试,先生已经帮你把琴修好了。”薛大人招手道。
薛映淮小步跑过去,坐在琴桌前,伸手拨了拨弦,又试着拧了下四弦的琴轸,发现不再打滑,便绽开笑容,起身谢道:“多谢余安先生。”
薛大人在一旁看她笑得开心,忍不住自己也笑得宠溺。
方吟瞧着两人之间的温馨,突然想起了爹爹。鼻子一酸,泪滴就滚落在交叠的袖上,浅蓝中洇开一片深蓝。
她有些慌乱地埋下头去。
“薛大人,若是没什么事情,我们就先告辞了。”沈屹起身道。
“先生可愿意留下一起用饭?”
“对啊,吟吟,何不吃了饭再走呢?”
沈屹走到方吟身前,不着痕迹地挡去薛大人与薛映淮的视线,颔首道:“多谢大人盛情,我们出来得久了,恐三殿下担心,还是早些回去比较好。”
薛大人见他意定,也不再强留。
方吟趁机抬袖擦了擦脸,和薛映淮告别,与沈屹一同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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