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盘算
毓华刚回到长春宫,便命左娥焚起了伽南香。
左娥知道毓华只有在神思郁结之时才会焚伽南香,寻常时候殿内是不焚香的,她焚了香,又叫小丫头去准备安心定神的汤来,待安排妥当,复进来到毓华跟前儿。
“娘娘今日为何要轻纵那尹贵人?”
毓华坐在炕沿儿上,用手撑着歇息了片刻,这会子终于舒坦了些,听左娥问,才道:“照今日的局面来看,尹贵人一事的背后十有八九是娴妃和愉嫔一同谋划的,如今她的罪名已经坐实,我为何要对她赶尽杀绝,这样她不仅会对我感恩,日后倘或有东山再起之日,亦能为我所用,再一个,她身后的人是太后,我这样发落也是维护了太后的脸面,一举多得,我何乐不为呢。”
左娥这才明白毓华这番举动的用意,她想了想道:“娘娘既然觉得五阿哥一事是由娴妃她们在背后操纵,咱们何不暗中查访,若能查出什么,也好将她们一起扳倒。”
两人正说着话儿,小丫头子端了碗珍珠沫人参茶进来,左娥接过来递给毓华,转身摆摆手又把小丫头遣了出去。
毓华舀着那茶,啜了一口,道:“要说这宫中唯一让我忌惮的,便只有娴妃了,其他人要么没有母家撑腰,要么就是没有心机手段,皆不足为虑,但这两样娴妃都有,偏她既知进退,行事为人又低调的很,这便是最有城府之人了,若五阿哥之事当真是她所为,又怎会留下证据,叫咱们查出来,现下结果虽于咱们无益,她们到底也没占着便宜,咱们又何苦咬着不放,常言道‘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是只狐狸,一个不当心便会着了她的道儿,咱们不妨先静观其变,凡事还是以小心为上。”
左娥点点头也不再言语,伺候着毓华喝了人参茶,就劝她去床上歪着去了。
毓华亦感身子疲倦,也就去歪着,只是翻来覆去总睡不着,唉声叹气了好半天,又想着皇上方才的那番话,不觉心下委屈伤心起来,淌了会儿泪,左娥近前来,宽慰了一会子才缓缓睡去。
琴笙回到承乾宫的时候,赫敏已经在那里等着了,两人遣退了跟着的丫头婆子,只留了夕瑶和容荼在里边儿服侍。
赫敏问道:“如何?”
琴笙辛劳了这半日,坐在炕上喝了口茶,歇了口气,道:“那丫头是当即拉出去打死了,不过皇后只说让尹氏禁足,待她生产之后再行处置,到了那会子,母凭子贵,少不得要封赏于她,谁还记得处置的事。”
“皇后发落的?”
“可不是,皇上处置了因梨那丫头,到了尹氏,偏问皇后的意思,皇后的心思谁还不清楚么,恨不得这后宫的水越来越浑,如此她才能稳坐钓鱼台,守住她皇后的宝座。”
赫敏想了想,笑道:“你也不必恼,要我看,让皇后处置,那才是皇上给皇后难看呢,五阿哥中毒之事,虽有嫔妃牵涉其中,可终究关乎国运,实乃政务,皇上素来不喜后宫干政,你瞧皇上雷厉风行地处置仪嫔那事便可知道,同样事关龙裔,如何到了这会子偏又问皇后的意思,你且细细想的。”
琴笙搁心里反复思量,才顿悟道:“后宫越来越不安宁,皇上这是疑心皇后是否有能力管理好后宫了,是给她警醒儿呢。”
赫敏点头道:“皇后今日如此发落,想要一举多得,可却也动摇了皇上对她的信任,也得不偿失。”
琴笙叹口气道:“话是这样说没错,只是,这一次没能扳倒尹氏,当真是可惜,我们谋划了这么久,还不惜让五阿哥遭了这些罪,我不甘心。”
赫敏安抚道:“我先前便与你说过,要想五阿哥安好,又要周全此事,不使他人疑心你我,这已经在最好的结果了,再说,那尹氏平日里在后宫树敌颇多,现在又被禁足,你道有谁还会将她当个人看么,她要是明白这个理儿,这会子都该烧香拜佛叫人少作践她,要我看,她那肚子是早晚的事,根本保不住,你耐心些时候儿就是了。”
琴笙的心里这才舒坦些:“要真是这样,咱们也不白辛苦这一场。”
赫敏道:“旁的倒没什么,就是因梨那丫头,我总觉得事情太过顺利,尹氏这样张狂的性子,真能这般周全吗?”
琴笙问:“姐姐在担心什么?”
赫敏谨慎道:“我是担心咱们让人当了刀子使。”
琴笙道:“姐姐放心吧,调查毒源一事,我是安排了极可靠的人,那因梨确实进出延禧宫数回,若不是尹氏那贱人还会是谁,她怕是想要给她孩子铺上一条晋身之途,到底是没有那个命,如今尹氏一倒,也没有其他获利之人,哪里还会差呢。”
赫敏微微颔首:“许是我近来神思不宁所致,回去歇息些时候也就无碍了。”
琴笙见赫敏起身要走,也便起身相送:“姐姐好生保重身子才是。”
赫敏止住她:“莫要送了,五阿哥难得在你这儿住下些时候,你们母子好好聚聚就是,得了空儿,带他来翊坤宫走走,我也就喜欢了。”
琴笙答应着,待赫敏出去,琴笙才叫五阿哥的乳母李氏把五阿哥抱过来,琴笙接到自己怀里,逗了一会子。
夕瑶叫李氏道:“李妈妈,我将将让小厨房给五阿哥准备了汤羹,劳您老人家过去瞧瞧,若好了便让小丫头子端来,五阿哥该进些了。”
自从有了五阿哥中毒之事,李氏照料之时,便更加用心,所用,所进之物,均要细细查验,听夕瑶吩咐,也不躲懒,忙赶着就去了。
这边夕瑶见四下无人,才道:“娴妃娘娘也着实狠心了些,五阿哥还这样小,竟也舍得拿来利用。”
琴笙道:“她狠心的时候还少么,你想那端慧皇太子,罢了,都是过去的事了,这一回,没伤着五阿哥倒也算她记着我这些年尽心伺候的一点子好处,想来她是心狠,可若是心不狠,他日尹氏生下皇子,五阿哥便又多了一个绊脚石,只要能除了那孩子,五阿哥所受的这些罪也是值得了。”
夕瑶听如此说,也不敢再多嘴,拿了桌上的玩意儿也哄了会儿五阿哥玩。
回去的路上,赫敏问容荼:“你觉得因梨的事如何,我总放心不下,此事倘或真是尹氏在背后指使,也不碍的,要是她背后还有人,那人在暗,我们在明,凭着这份子心思,以后恐难对付。”
容荼道:“可惜那丫头没了,不然也可调查一番,说到底这事儿是愉嫔太心急了些。”
赫敏淡淡笑道:“她呀,是怕五阿哥熬不住那荁茸草的毒,我反复问过陈太医,此毒一时无碍,琴笙是慈母之心使她盲了眼睛了,事已至此,便也罢了,那因梨是浣衣局的人,你找时间去问问钟庑,她到底是怎样,不问清楚,我这心里总放心不下。”
容荼答应着:“奴婢明白了。”
赫敏回到翊坤宫,用罢晚饭也就歇下了。
掌灯的宫女夏荷剪了一回蜡花儿,便退了出去,见着容荼忙笑道:“姑姑陪娘娘走了这一日,怕是也乏的很了,且去歇着吧,这里有奴婢看着呢。”
被夏荷这么一说,容荼确实觉得疲乏,也笑说:“如此也好,只是你仔细听着里边的动静,若是娘娘唤我,你让上夜的婆子只管来叫我就是,我略闭一闭眼就来。”
夏荷道:“奴婢记下了。”
容荼交代完,才回去自己屋里,走到得月门前儿时,听见里面有人说话儿,她敲了敲窗儿,道:“别叙话儿了,早些歇着,明儿一早还要伺候娘娘梳洗。”
得月忙吹熄桌上的蜡烛,扬声道:“哎,这便睡了。”
屋子里的几人忙敛声屏气,听那脚步声远了,没了,才又压低声音说起来。
得月又问一遍,“兆荷姐姐可不是瞎说吧,当真给打死了?”
兆荷急忙道:“你这死丫头,我如何瞎说,明儿你出去打听打听就是了,那丫头被拖出养心殿,立时就拉出去给打死了,听去收拾尸体的小太监说那眼珠子都从眼眶子里滚出来了,还有人脑子,白花花的”
其儿被唬地大叫了一声儿,下一刻又忙捂住了嘴,生怕惊动了外边的人,几人静静地听了一会子,没什么动静,才又喘了口大气。
其儿瑟缩着往得月跟前儿靠,拉着得月的衣裳,直往她身后躲。
兆荷骂了一声:“小蹄子,大晚上的乱鬼叫什么,仔细容姑姑来撕你的嘴。”
得月在府里时,一向只见责罚,不是打板子便是掌嘴,还从未听说,动辄便打死的,更遑论兆荷说的这般骇人,一时额上也直冒冷汗,只是心下勉强还能支撑,故而未表露出来,这会子她才知道“这宫中下人们的命是最不值钱的”的话儿不是旁人说来玩的。
谁知被其儿这声叫喊,反倒喊得她心里畅快了些,仿佛是替自己喊的一样,她知道其儿还小,是被兆荷唬着了。
她拍拍其儿的手笑道:“你这丫头白日里不是最爱与我犟嘴的,怎么这会子倒躲我身后了。”
其儿央告道:“好姐姐,便护我一阵儿吧,人家这会子心里怕的紧呢。”
兆荷笑道:“胆子小的,还偏要听,你说你这是何苦来。”
得月又问:“那尸体拉往何处掩埋呢?还是通知她外边儿的家里人来给她收尸发送?”
兆荷冷声道:“你倒想美事,什么掩埋发送,哪里来的,直接拖去外边儿的乱葬岗上一丢也就是了,连张草席都没得,在宫里犯错儿被打死的,外头的人谁敢领来,躲着还来不及呢。”
得月想想,也是了,世人皆懂明哲保身之理,怎么这会子自己倒是糊涂起来,问了这句来,她想着五阿哥的事是由自己说出,不知如何这会子才传出来,她也不及细想,只觉得被打死的丫头,是有自己的原因在的,心里倒伤感了一回。
其儿在身后道:“月姐姐,今日我同你一起睡吧,我害怕。”
得月听着那声儿泫然欲泣,也不忍拒她,便答应了,谁知敏行也道:“月姐姐,我能同你们一起么?”
兆荷笑道:“敏行,没瞧出来,你人儿不大,鬼儿不小,没羞没臊地说这些个,女儿家的床岂是你能随便睡的,便是这闺房按理你也是不能进的,亏是容姑姑方才不曾进来,不然,我们三个也没脸做人了,就连你也得捱板子,打出去才完呢,你也别搁这儿咕叽了,赶快回去睡去,仔细明儿起不来,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敏行听如此说,也只得应着不情不愿地去开门,先探头出去四下瞧瞧,生怕应了兆荷的话,见没人,才蹑手蹑脚地出去。
得月笑说:“他才多大,你也拿话儿唬他,心肠忒坏了些儿。”
兆荷道:“现在我是拿话儿吓他,他若是嘴上没轻没重的说些个不知所谓的话,落在了旁人耳朵里,往轻了说少不得一顿板子,往重了说,是要拖出去打死的,宫规森严,哪里管他是多大的,我也是想让他长个记性儿。”
得月道:“是是是,兆荷姐姐说的有理,想来他日后也不敢这般混说了。”
兆荷笑道:“得了,也不早了,你们赶紧歇着吧,我也回了。”
兆荷走了之后,得月落了门闩,和其儿两个也收拾了去床上躺着。
其儿这会子还抓着得月的胳膊,不敢撒手,她问得月:“月姐姐,那个丫头如何敢下毒来,五阿哥还那样小,怎么忍心的,天底下哪有不透风的墙,这不一下子被查出来,就这么给打死了,我又觉得她是罪有应得,又觉得可怜,连个收敛的人都没有。”
得月道:“所以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们只要做好分内的事,就不会有事的,等到二十五岁放出去,便不必这么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了,到时候让你娘给你说个好人家,配个好小子。”
其儿虽小,却也略知男女之情,听得月这么一说,立马飞红了脸,好在屋子里头黑,看不出来,不然她更不知该如何处了。
其儿也是个要强的,见得月打趣她,也忙反击说:“人家正经儿与你说话,你偏打趣我,要是配小子,也是姐姐在头里的,先给我找个好姐夫,方才没听兆荷姐姐说么,查案子的正是福大人,姐姐道是哪个福大人,便是姐姐的那个风流倜傥,一表人才的福大人啊。”
得月一时也红了脸,马上伸手去挠其儿的痒痒,就这样两个人闹了半宿才歇着,得月听着其儿微微的呼吸声,想着身处人命不值钱的皇宫,不觉又担心起来,生怕哪一日祸从天降,自己一人也就无碍,那时姐姐怎样,外头的母亲又怎样,想到此处,得月打定主意,往后行事更要小心谨慎才是。
就这样又胡思乱想了一些时候,到外边的天儿逐渐泛白的时候,她才朦朦胧胧地睡去。
容荼得了闲儿,去了趟浣衣局寻钟庑,悄悄打听了因梨的事,不多时便回转来告诉赫敏。
她道:“奴婢去的时候,钟庑倒先猜准了娘娘的心思,已经私下问过与因梨交好的宫女儿了,都说虽与因梨交好,可并未听她说起在宫中有无相识之人,更不曾见过她与哪个走的近了,只是那段时间她确实进出了延禧宫数次,原本延禧宫的东西不是她去送的,是她主动和别的宫女换了差使,尹贵人向来挑剔,又从无赏赐,浣衣局的宫女都不爱去,所以因梨主动要换,旁人也只有喜欢。”
赫敏道:“我也是以防万一,既无可疑之处,也罢了,钟庑这回倒机灵的很呢,本宫还未开口她倒先办了,只是你也该提点着她,妄加揣测主子的心思,在这宫中亦是大忌,她也是宫里的老人儿了,怎的越活越糊涂了。”
容荼答应着:“奴婢会提醒她的。”
赫敏“嗯”了一声,便继续看书。
容荼缓缓退了出去,然后使小丫头子端了杯茶水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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