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新闻
都道后宫是最不缺新闻轶事的,果然,重阳的第二日,皇上一道旨意下来,延禧宫尹贵人的妹妹尹霓裳便被封了常在,并赐居钟粹宫。
这消息一出,后宫也热闹了起来,不是上门道贺,就是背后酸话一堆,更有人冷眼旁观,只看这个新晋的尹常在,能受宠多久。
琴笙用罢早饭,就往赫敏处来了,在院中遇着得月,得月还上前请安来,又问道:“不知五阿哥是否安好,这一向总不能见。”
琴笙笑着道:“五阿哥一切都好,劳得月姑娘惦记,姐姐在里头吗?”
自那晚出了承乾宫,得月便一直留心承乾宫的消息,只是一直不见有何动静,想是愉嫔把五阿哥的事掩了下来,不知她作何打算,自己又不方便多问,现下她既不想提,自己何苦多嘴,本是亲额娘,想来愉嫔自会护五阿哥周全,心下想着也就罢了。
她回道:“娘娘在里头看书呢,小主儿进去说话吧。”
琴笙知道得月聪慧,也无需自己多费口舌嘱咐什么,扶着夕瑶的手,摇摇曳曳地进了内殿。
她先是探头瞧了一下,可不是嘛,赫敏正捧着一本书坐在炕上临窗品读呢,容荼则坐在脚踏上帮她捶腿。
她笑吟吟的进来:“妹妹来的倒是不巧,扰了姐姐苦读。”
赫敏闻声转头瞧是她,忙笑迎道:“妹妹这话生分了不是,快过来坐。”
琴笙也在炕上坐了,问道:“姐姐看的什么书来?”
“也没有什么,读了几首词罢了。”
琴笙瞧了瞧,“是纳兰的词?”
赫敏笑笑,“别人的我总瞧不进去,唯有纳兰词,每读一回都更爱一回,尤其是那句‘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每每读到此处,心下都难免慨感一会子。”
正好小丫头子捧了茶过来,放在琴笙跟前儿,琴笙喝了一回,放在炕桌上,道:“人生若只如初见,姐姐还要慨感呢,这纳兰一句真真儿是应验了姐姐头前儿说的了。”
赫敏不解道:“这话从何说起?”
琴笙笑笑:“从何说起,便从我们去瞧尹贵人说起,姐姐初见尹霓裳,之后又说了那番话,这会子可不是应验了吗?”
赫敏放下书:“果真有好戏看了?”
“果真,这不一大早儿皇上就传旨,晓谕六宫,封了尹常在了,还赐了钟粹宫,我刚来的路上正巧遇见,还与她说了一会子话。”
赫敏道:“你瞧着如何?”
琴笙思忖道:“瞧那神色情景,恐怕真让姐姐说着了,是被尹贵人算计的,这一母胞妹,她竟也不放过。”
赫敏冷笑一声,“这算什么,她本就是个多疑的性子,如今怀有身孕,若不是自己的亲妹子,她也不敢叫进宫来,说到底还不是为了固宠,自家妹子得宠总好过旁人,一来知根知底儿,二来在这后宫之中又是个助力,这三来吗,她好歹是长姐,想那尹霓裳也不会与其争宠,一箭三雕,可不是打的好盘算么。”
琴笙道:“姐姐说的是,这一母同胞于这皇宫确也不算什么,牵扯到自身利益时,谁不懂得自保,尹贵人此举就是活生生的例子,这原是她一厢情愿,如此一来,那尹霓裳是再也出不去的了,心底生了怨恨也未可知,越是自己人越不会防备,倘或出手,便一击中的。”
赫敏深深笑了笑,道:“她们要如何那也是她们自己的事,我们只管隔岸观火就是,只是这次尹贵人行事这般周全,倒不似她往日行径。”
“姐姐这会子怎的糊涂了,尹贵人是何人所荐,她这般轻狂仗的又是谁的势,姐姐想想还不清楚么。”
赫敏想想:“叫你说着了,我可不是糊涂了。”
琴笙道:“凭她靠着哪尊神,哪个佛,从一开始她便输了,都说‘爱屋及乌’,那这恨起来,可不是一样儿的么。”
赫敏瞧了琴笙一眼,琴笙意会,忙住了嘴,半晌才又道:“这尹贵人也是个绣花枕头,平日里爱耍些小聪明也便罢了,竟敢在重阳家宴上争皇后娘娘的宠,皇后再怎么宽宏大量,恐怕这次也着了恼了。”
“皇后这番让她弄的没脸,怎会善罢甘休?”
琴笙笑笑,“狗咬狗一嘴毛,咱们啊就养养精神,看戏便是了。”
赫敏也笑了,“这话说的没错了。”
赫敏叫容荼唤得月进来,得月忙进来,给赫敏和琴笙请了安,赫敏道:“你去小库房里寻出那件青羊花樽来,给尹常在送过去,她刚挪去钟粹宫,想来诸事还未妥当,你送过去看她可能派上用场,总好过在我这儿,终究也是无用。”
得月听了命便出去了。
琴笙问道:“姐姐是想让得月丫头去探探尹霓裳的虚实?”
赫敏看了她一眼,“我们拢共也就见过她一面,不甚相熟,知己知彼,方百战不殆,我此举,不仅是要探她的虚实,还有她的。”
说罢她往窗外望了一眼。
琴笙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只端了茶又喝了一回。
得月领了个小太监敏行一同前往,从长街走过时,正好遇见皇上的轿辇,她忙改换了条路,敏行还疑问道:“月姐姐,这条路好像远一些。”
得月回头笑道:“我有我的计较,你莫要问,待我们回来,我去小厨房帮你寻些好吃的,也辛苦你陪我走这一趟儿。”
敏行稚气未脱,笑的时候眼睛弯弯的像月牙一样,平日里就爱跟在得月屁股后面,姐姐长姐姐短的,所以得月也与他较为亲近
他一听有吃的,更觉浑身有劲儿,“姐姐说的哪里话,左右我也无事,能帮上姐姐,那是我的福气来,这青羊花樽于我不算什么,姐姐如何能拿的动。”
“就你嘴甜,放心,少不了你的好儿,小馋猫儿,”得月笑着说,她想了想又道:“敏行,我虽知你行事说话皆有分寸,可免不得还要嘱咐你两句,今日我们改道的事,切莫要与他人说,你可明白。”
敏行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如此我们快走吧,娘娘还在宫里等我们的信儿。”
得月如何不知这条路更远些,可她也明白娴妃一直忌惮提防自己的原因,所以要在这后宫安身立命,她不得不时时刻刻小心谨慎。
她把东西送到钟粹宫,略和尹霓裳说了一会子话,也暗暗观察了一番,便没多逗留,带着敏行回了翊坤宫。
琴笙已经离开了,她进到内殿复命,给赫敏行罢了礼,才道:“奴婢把东西送过去,那尹常在托奴婢代她谢了娘娘一番好意,说是待她钟粹宫中一切俗务都停当了,便亲自过来与娘娘道谢。”
赫敏笑说:“宫中人都说那尹常在姿色倾城,身段风流,天仙儿似的人物,今儿你见上一面也算是你的造化了。”
得月谨慎道:“尹常在能得皇上垂爱,那自是极好的。”
“人人都如此说,不是碍着皇上,就是念着尹贵人,我既与你说话,你好好说就是,何苦拿这些话怄我。”
得月颔首道:“到底都是主子娘娘,奴婢岂敢妄加评论。”
赫敏道:“这会子就你我容荼三人,如何不敢,说来就是,只是一样,既要说的,便说些真话来,若只拣些好听的说,尹常在不在此处,说与谁听,那便不说也罢。”
得月福了福身:“娘娘叫奴婢说,奴婢便大胆说了,尹常在容颜秀丽,自是无可挑错儿的,可却也不像外头传言那般,有倾城倾国之貌,若是论长相,谁能比得过娘娘去,在奴婢眼中,唯有娘娘才配得上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这八个字,旁人,奴婢是不认的。”
赫敏笑说:“你这丫头,谁让你说这个了,再敢胡诌,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就算娘娘要撕奴婢的嘴,在娘娘跟前儿,奴婢也不敢作违心之论,不然到了阴司地府,奴婢的舌头恐怕就保不住了。”
赫敏道:“你只混说就完了,不拔你的拔谁的去。”
得月又道:“奴婢今日见了尹常在,还发现了一件怪事,百思不得不解。”
“哦?你却说来听听,若再敢胡言乱语,看我怎么着你的。”
得月不解道:“人家一步登天,成了主子娘娘高兴都来不及,那尹常在虽也是面上带笑,可看着却不是个欢喜的样儿,眉眼间神思郁结,似有愁态,奴婢真真儿是看不懂了。”
“你个小丫头懂得什么,”赫敏听如此说,确实印证了琴笙的话,转念想了想又道:“那你呢,若是有一日你也能一步登天,你可欢喜吗?”
得月被赫敏这么一问,瞬间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言语有失,忙跪在地上道:“娘娘这话是要了奴婢的命了,奴婢自知身份低贱,哪里敢痴心妄想那些,奴婢虽少读过诗书,可也知何为自知之明,不属于奴婢的东西,绝不敢心生贪念。”
赫敏笑了笑:“你这丫头如何听不得玩笑了,何至于吓成这样,快起来。”
得月这才瑟瑟缩缩地起来,垂手侍立,不敢言语。
赫敏道:“你也辛苦了这一遭,先下去休息吧,左右这里有容荼呢。”
得月缓缓退了出来,到了殿外,她才喘了口大气。
这一幕让兆荷瞧见捂着嘴笑了好一会子,心想道:“只是替娘娘办回差,便吓成这般,果然是外边儿来的丫头,没见过什么世面。”
容荼待得月出去才问赫敏:“娘娘还是放心不过得月?”
赫敏叹口气缓缓道:“若只是这长相我头前儿也与你说过,没有她也会有旁人,重要的是能拿在咱们手里,这丫头来翊坤宫有些日子了,可我总看不透她,不知是我多疑还是她隐藏太深,要是从咱们眼皮子低下出来个人精儿,那咱也别笑话人家狗咬狗了。”
容荼帮赫敏按着太阳穴,想着让她能舒缓舒缓,“那娘娘让她去钟粹宫看那位?”
赫敏闭着眼睛享受着,“我是想着让得月去探探尹霓裳的底儿,看看是不是个好相与的,咱们也好早做打算,可你瞧,她插科打诨这半天,只说了眼睛能看到的,我想知道的啊,是一句也没听着。”
容荼笑了:“娘娘这就是多虑了,她一个小人儿家的,能见过几个人,只凭这匆匆一面,如何能看出此人心性如何,品行如何,若真是个有心眼子的,且别说她这个刚出圈的,便是奴婢也还瞧不出呢。”
“我也期望是这样,你再瞧着她些天儿,如若是我多虑,便让她进来伺候吧,也好给你分担分担。”
容荼答应着:“奴婢明白,娘娘放心就是了。”
且说皇上坐着轿辇往慈宁宫去给太后请安,这会子太后正歇午觉,皇上就在外头等着,直到太后醒了,才唤他进去。
太后扶着尘菩的手去炕上坐了,慵懒地靠着金丝缝制银线暗镂的金蟒大靠枕,拿眼睨着进来的皇上。
皇上给太后行礼道:“儿臣给皇额娘请安。”
太后闻着炕桌上将将点上的檀香,也不让皇上起来,问道:“听尘菩说,皇上在外边儿等了近一个时辰?”
皇上回到:“儿臣不知皇额娘歇了午觉,又不敢搅扰,故而在外头略等了等。”
太后觑着他,冷冷道:“便是请安也不在这一时的,何苦等着,你道只是个把时辰,不甚紧要,殊不知你现在是大清的皇帝,有多少奏折需要你批阅,有多少事件都要你拿主意,你是一国之君,不是哀家一人之子,你如此行事,不是让别人说哀家教了个不知轻重缓急的皇帝出来么?”
皇上急忙跪在地上,慌道:“儿臣未及深想,累及皇额娘清名,都是儿臣的罪过。”
太后又道:“你未及深想,那旁人就要想了,有多少人巴巴地盯着你皇帝的龙椅,就要看你何时出错,如何出错,届时史官大笔一挥,记录在册,世人如何看待我们皇家,又如何看待哀家,总说你心思不够沉稳,凡事定要三思而后行,恐怕你把哀家的话都当作耳旁风,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吧。”
皇上立马伏于地上:“儿臣不敢。”
太后默默了许久,方道:“你若不敢,便多想想哀家平日里对你的教导,如今你登基也已六载有余,诸事还需哀家提点,你若真是孝顺,就多用点子心思在政务上,让哀家也好清净清净,那才是真孝了。”
皇上应声道:“儿臣谨记皇额娘教诲,绝不敢忘。”
“起来吧,”太后这才淡淡道,转而又命尘菩:“赐座。”
皇上从地下爬起来,谢了恩,方坐下来。
太后瞧着他,道:“皇帝,你也莫要怨怪哀家对你过于严苛,都道‘在其位,谋其政’,你再不是潜邸时的宝亲王了,也不是守着一亩三分地儿的时候了,现如今你是大清之主,千千万万的臣民都依靠于你,你肩上的担子有多重,哀家需你时时刻刻都记着,先帝膝下单薄,你又最得先帝器重,你那几个兄弟都是不成材的,哪个都助你不得,你能靠的也只有你自己,皇帝,你可明白哀家的一番苦心?”
皇上道:“是儿臣无能,劳皇额娘忧心,还望皇额娘保重身子才是。”
太后道:“哀家这一把年纪了,身子有什么要紧的,只要大清安好,爱新觉罗氏安好,哀家若有一日去了,见着先帝,也有交代的。”
太后瞧了皇上几眼,问道:“听说你给了尹贵人的妹妹常在之位?”
皇上恭谨答道:“重阳那日儿臣在启祥宫中喝了些酒,又在延禧宫喝了许多,不成想竟酿成祸事,儿臣是一国之君,不想因一时之失,污了皇家声誉,故而封了她常在。”
太后道:“那尹霓裳随尹贵人过来请安,哀家原是见过的,是个好孩子,既如此便罢了,只是以后切忌饮酒过度,凡事‘盈满则亏’,你可明白?”
“儿臣明白。”
“那便回去吧,养心殿内恐有许多政务需要你去处置。”
皇上起身道:“那儿臣改日再来与皇额娘请安。”
太后眯着眼,点了点头,并未开口。
这边皇上出去之后,尘菩轻声道:“皇上也是一片孝心,太后何苦来的。”
太后复又睁开眼,向尘菩道:“你道皇上当真不知哀家歇午觉来的吗?若果真如此,他又如何能爬的上那把龙椅,他是哀家教出来,这天底下没有谁会比哀家更了解他的了。”
尘菩道:“不管如何,奴婢是看在眼里的,自从皇上登基,大事小情无不与太后商量,可见是把太后放在心上的,就连尹贵人,太后举荐进来的,皇上还不是疼爱的跟什么似的。”
“尹贵人的性子到底太过张扬,不如尹霓裳沉稳,如今她肯听哀家的,让尹霓裳一同服侍皇上,也算她是懂事的,日后她若是保不住了,咱们还有尹霓裳这张牌,也不至于急促,只要皇上眼里还有哀家,便会对尹氏姐妹恩宠有加,那她们也便成了咱们的眼睛和耳朵,更好为咱们做事,不管是前朝还是后宫,咱们都做不得聋子,瞎子,如今哀家逐渐垂暮,没有了这些棋子握在手里,以后哪还有咱们的活路。”
尘菩听着,频频点头称是。
太后幽幽地望着那燃着檀香的香炉,如同自言自语道:“如今皇上羽翼渐丰,只是还未找到最好的助力,不然‘好风凭借力,送其上青云’,到那时,哀家不得不为自己以后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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