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收权

屋内刚刚供起暖炉，还是苏怀遇亲自烧的。偌大的苏宅，只有苏怀遇和卫子期两人，冷冷清清。屋外，雨虽小了，雪却大了。

        卫子期坐在暖炉边伸手烤着火，望着屋外落雪，叹道：“这一年，真快。”

        卫子期望着窗外，苏怀遇望着卫子期，也说道：“是啊，真快。”

        苏怀遇稍微顿了顿，又说：“这一年，对于苏府而言，却过于漫长了。”

        “你”卫子期抬头看向苏怀遇，柔声问道：“你会离开天都吗？”

        “为何这样问？”苏怀遇问。

        “没什么，”卫子期轻声说：“只是觉得这里有太多关于你的伤心事。”

        “天都亦这般待你，你又为何不走？”苏怀遇说。

        “我能走去哪儿。”卫子期笑答：“难道要隐姓埋名，随便找个荒野村夫过日子，然后碌碌一生？”

        “你既如此选择，为何还要问我，我们又有什么不同。”苏怀遇说。

        “我们不一样。”卫子期低头道。

        “怎么不一样？”苏怀遇说。

        “你可以离开天都，去河东，那里有你老师的守卫军，还有魏将军。”卫子期试探说道。

        “可我志不在此。”苏怀遇心里虽是苦的，却强撑着力气咧嘴一笑，说道：“治疫病，济百姓，重振大虞。这三件事，我和老师才刚做了一件。”

        暖炉中，炭木烘着火焰越燃越旺，屋里聚起热腾腾的雾气。卫子期仿佛隔了一层缭缭云雾瞧着苏怀遇，只觉得那俊俏的眉目都没了往日的棱角，显得更温柔了些。

        “既然要留在天都，为何不好好修葺一下这宅院，把遣散的下人都找回来。”卫子期柔声道：“让太后和朝中百官知道，你们苏家，早晚有一日还会如当年一般强盛。”

        苏怀遇重重叹了口气，摇头道：“父亲走的这么突然，我又有何脸面大张旗鼓地重整家宅。”

        “你错了。”卫子期认真地望着苏怀遇，说道：“重整家宅，就是要告诉所有人，你们苏家，不是这么轻易会被打败的。我也相信，这才是苏大人希望你做的事情。”

        苏怀遇沉默不语，他思索片刻，咬着牙点了点头。

        卫子期讲着管理宅院的门路，苏怀遇许是听得入神，不知不觉间，竟把翻理炭火的短匕掉进了炉中。苏怀遇“哎呀”一声，忙去门外捡了两根木棍把短匕从炉中挑了出来。匕首倒是没事，只是柄上缠着的红线已经烧成了黑色，屋里也散发着一股焦味。

        卫子期用手帕捂着口鼻，又递了另一个手帕给苏怀遇，两人相视一笑，一起走出门外透气。

        屋外，风吹飞雪，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在地上叠了厚厚一层。卫子期披着件苏怀遇的粹白狐裘，身上倒是不觉得冷，只是冻得鼻尖泛红。

        “我方才回宫时听说，李成安做了吏部尚书，太后又同时叫他暂理兵部尚书之职。这样一来，他一人把持两部，倒是快赶上当年卫峰的权力了。”卫子期说道。她搓着手，只觉得指尖被冻得失去了知觉。

        苏怀遇冷笑一声，淡淡说道：“当年的卫峰可是亲手攥着卫家的实权，谁都奈何他不了。可这李成安听起来倒像是太后的一条狗。”

        “你说的没错，这样一来，没了卫峰和你父亲的吏部和兵部，俨然变成了慈安宫的吏部和兵部。”卫子期说道。

        “太后怕是要开始收权了。”苏怀遇皱眉说道：“先是吏部和兵部，下一个，八成就是户部了。如今赵世渊被困在河东，户部尚书的位置空缺，太后心中，估计早有了打算。”

        “我猜，除了户部，恐怕工部也要翻天覆地了。”卫子期说道。

        “你是说，太后要动工部尚书贾博仁的位置？”苏怀遇问道。

        卫子期微微点头，回道：“六部中，吏部、兵部、户部已是太后的囊中之物。刑部穆顺最善观察风向，又会见风使舵，你父亲的案子，他原封不动地交由太后主理，而赵世渊在刑部也未受丝毫皮肉之苦。他在朝中左右逢源，案子办得滴水不漏，太后也拿他没有办法。礼部刘策虽不得实权，却是三朝老臣，只怕也不好动。”

        “可工部却不一样。”卫子期继续道：“工部本就是肥差，这修园子的钱，一半落在赵世渊的口袋中，另一半，八成就在贾博仁那里。而如今贾博仁年过六旬，太后正好有借口叫他让位。”

        “此话有理。”苏怀遇脱下披在自己身上的氅衣，又将衣服叠成几层，小心翼翼地裹在卫子期手上，说道：“既然太后有意收权，你正好借此机会向上谋个更好的位置。”

        说罢，苏怀遇抬头去看卫子期，却正好与她的目光对视，他先是一愣，而后问道：“你干嘛盯着我看。”

        “觉得你这人有意思。”卫子期的手缩在苏怀遇的大氅中，指尖来回蹭着光滑柔软的缎面衣料。

        “什么意思？”苏怀遇问。

        “你叫我用心辅助太后收权，让我在太后身边谋个好位置，难道就不怕我做得太好，将来威胁到你和叶大将军吗？”卫子期说道。

        “这你大可放心好了。”苏怀遇侧过身去，坚定地说：“我和老师才不是那么容易就被打败的人。”

        卫子期会心一笑，垂眸看着裹在自己手上的氅衣，温温热热的，仿佛还能嗅到这衣服上的味道。这味道，不是隔了一年才从柜子里翻出来时带着的潮霉味，更不是天都贵子们平日里惯用的熏香味，而是

        是隐在阳光中的温柔气，是挥斥方遒的少年气，也是她此生未曾拥有过的风发意气，是苏怀遇的味道。

        竟然有些好闻。

        她沉浸其中，却觉得这味道正在一丝一丝地消散。

        ------

        清晨，天还没亮，雪下了几日终于停了，慈安宫上上下下开始忙活了起来，打理花草的，准备早膳的，清扫积雪的，一刻也不敢怠慢。

        卫子期早早就在慈安宫正殿候着，等着向太后请安。自河东回天都后，她还未曾见过太后。

        才只过了半个时辰的功夫，卫子期便听见殿外传来太后的声音

        “虽说鸿祯尚未找过什么像样的妃子，可后宫的规矩不能坏。林振，你去告诉皇帝，从明天起，他身边那几个嫔妃贵人都要来慈安宫请安。朝中还在议皇帝亲政之事，就他这般没规矩，叫哀家如何放心。”

        “是，是。”林振在一旁附和着。才刚走进正殿，低头就看见了卫子期跪在地上。

        “子期向太后请安。”卫子期说道。

        “快起来吧。”太后见了卫子期，面上的愁容立马烟消云散，她照例前去逗了逗鹦鹉，笑着说道：“你在河东的事，办得不错，哀家都知道了。”

        “承蒙太后信任，子期不敢怠慢。”

        太后微微点了点头，侧身去问林振：“对了，咱们刚才说到哪了？”

        “啊，说到叫皇帝的嫔妃过来请安。”林振赶忙回话。

        “不对，不是说这个。”太后不耐烦摇了摇头。

        “您还说，该给皇帝找个像样的妃子了。”林振试探说道。

        太后沉默片刻，突然说道：“想起来了。方才说到皇帝亲政的事。你怎么记性还不如我。”

        “是，是”林振低头回道。

        “哀家最近的确觉得有些累了，打理朝政之事交给鸿祯去做，倒也省心了。”太后坐回凤椅上，用手撑着额头，说道：“林振，你说呢？”

        林振有些为难，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支支吾吾道：“奴才不懂，奴才都听太后的。”

        “你倒是个听话的。”太后轻笑一声，又道：“卫子期，你说呢？”

        卫子期面色不豫，回道：“子期以为，新帝尚即位不久，朝堂未稳，如今局势并不利于皇帝亲政。”

        太后心中所想，卫子期这几日早就琢磨的七七八八，这番回答也是早有准备的。朝中有人提议要皇帝亲政不假，可这一定不是太后的意思。太后急于收权，并不是为鸿祯皇帝而收，却是为了自己收的。

        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又说道：“那你说说，朝堂未稳，是个什么意思？”

        “如今朝中动荡不安，文武百官各自为营，身在朝堂，心却不在。”卫子期说道：“当务之急，是以稳固局势为首。”

        “好一个稳固局势。”太后起身说道。

        卫子期一番话当真说进了太后心里，或者说，她替太后说了太后自己想说的话。

        “依你之见，这朝堂局势当如何稳固？”太后走至卫子期身旁，问道。

        “子期愚见，”卫子期的语气小心了许多，“太后可设监察司。”

        “监察司？”太后倏的看向卫子期。

        “正是。监察司，意在监督察听官吏不公、不法、不忠之事，因此，权力应在御林军与百官之上，只对皇帝和太后负责。”卫子期说道。

        “嗯。哀家也正有此意。”太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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