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秘密

苏怀遇转头望去，是一个面色苍白骨瘦如柴的姑娘，眼泪汪汪地站在他身后。

        “婳儿！”魏路山绕过苏怀遇，走到那姑娘面前，将双手搭在她的肩上，关切道：“你怎么出来了。”

        魏婳儿勉强摆出一丝笑容，小声说：“表哥，整日一个人在院中，实在太闷了。”

        魏路山将双手从魏婳儿肩上拿开，低头重重叹气道：“我当然知道你不好过，可你这样贸然出来，实在是有些危险啊。”

        魏婳儿轻轻摇头，道：“我知道表哥关心我，可这样的日子，我不能一直过下去。”

        “对，魏姑娘说得对。”苏怀遇见魏婳儿有意吐露当年情景，赶忙说道：“放心，我当然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绝不会对任何人讲。”

        “你知道什么？”魏路山突然激动起来，侧身对苏怀遇吼道：“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关于十八年前卫府发生的一切，苏怀遇除了知道她母亲的失踪与此事有关外，的确什么都不知道。而魏家兄妹虽不知全部来龙去脉，魏婳儿所经历的一切却让他们二人难以释怀。

        回想儿时，魏路山与表妹青梅竹马，哪知却因为家境贫寒，魏家不得已便将魏婳儿卖入了卫府。想来卫府是天都最尊贵的宅院，魏婳儿又是卫峰的妹妹卫梓婷院中的使女，魏家倒也放心。后来，魏路山进了河东守卫军，凭着自己的好身手颇被重用，又听说卫梓婷被封为了馨妃不久便要入宫，卫梓婷院中的人自然也都会另做安排。他便告假一人前往天都，打算趁此机会要将魏婳儿从卫府中接回来。

        哪知，他三番五次地前往卫府，却被告知并无此人。可魏路山并不是好打发的，他在天都一住便是十日，前前后后打点了卫府上下十几个下人，才问到了表妹的下落。对方的回话是：魏婳儿确实还在卫府，要想将她接走，需拿出五十两银子。

        魏路山毫不犹豫答应下来，七拼八凑终于筹来了五十两银子，见到的却是一个衣衫破烂面黄肌瘦的柔弱女子，与他印象中的魏婳儿全然不同。整整五日从天都回河东的路上，魏婳儿一言不发，甚至不曾看他一眼。

        即便两人回河东后，他也极少听魏婳儿讲起卫府的事，只是知道馨妃院中的使女和下人，无一人跟着馨妃进宫，也无一人从卫府走出。他从魏婳儿的只言片语中猜测，除了她之外，其他的使女和下人应该全部被卫峰下令灭了口。可至于魏婳儿是如何活下来的，他不得而知。

        魏路山愿意抛弃世俗之念，一直与自己的表妹相守，可魏婳儿却始终躲躲闪闪，不愿提及自己的终身之事，便也就不了了之。后来的几年，魏路山一路高升，娶了如今的徐夫人，也在徐夫人同意之下，将魏婳儿安置在魏府中，偷偷照料。

        许多年之后，魏路山前往天都办事，才打听到魏婳儿当年的遭遇。她为了活下来，许身给了要将自己灭口的护院。好在卫府大得很，护院将她藏在一间废弃的地下冰窖中，这才保住了一条命。魏婳儿那几十天的日子，魏路山不敢去想也不愿去想，但他发誓，从此保护好魏婳儿，再也不提及当年的事情。

        苏怀遇被魏路山吼的一愣，半张着嘴迟迟不知道如何接话，却见魏婳儿主动向魏路山走近一步，说道：“婳儿在十八年前的变故中失去了一切，可若那段经历能帮到这位公子，甚至能揭开卫府当年的秘密，以告慰那些被害的人，那婳儿也算是没有苟活这些多年。”

        “魏家妹妹，我答应你，一定会查清当年卫府发生的一切，给所有人一个交代。”苏怀遇说完，又轻拍了魏路山的后背，继续道：“我今日在魏府所听、所见的一切，一定不会对其他人讲起。”

        魏将军心软下来，他被魏婳儿说动了心。其实，帮了苏怀遇，就是在帮魏婳儿。更何况，苏怀遇是叶大将军的心腹，便是自己人，倒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更不怕他会把表妹的事外露。魏路山沉默片刻，微微点了点头，算是默许。

        “馨妃入宫之前，卫府到底发生了什么？”苏怀遇片刻都不愿再等，迫不及待地询问魏婳儿。

        魏婳儿轻轻叹气，讲道：“当年，卫小姐要进宫去，对于卫府而言，本是好事，卫府上下也都在为此事忙前忙后，本来一切都那么正常。可卫小姐却一直闷闷不乐，整日一个人呆在屋中，一坐就是一整日。”

        魏路山冷笑一声，道：“她当然不会开心。倘若她进宫做了馨妃，就要与自己的姑姑，也就是当时的皇后同侍一君，试问对一个妙龄的大家闺秀而言，谁又会开心呢。可卫家哪有什么人情味可言，又怎么会顾及卫小姐的感受呢。他们关心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先帝无子。”

        “没错。卫氏皇后入宫十五年，一直没有动静，期间多位嫔妃上位，却因为种种原因，都未能顺利诞下皇子。而这其中的原因，再明显不过。他们卫家出了皇后，已经把持后宫多年，又怎么可能把生育皇子的机会拱手让人。既然皇后生育的机会已经渺茫，就只能再把卫梓婷接入宫中去做妃子。”苏怀遇说道。

        “卫小姐从小在卫府耳濡目染，当然明白权势对于卫家意味着什么，又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魏婳儿摇头道：“她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姑姑不能找其他女子入宫，偏偏要这么狠心，让自己的侄女入宫呢。”

        “卫氏皇后，也就是当今太后，我再清楚不过了。”苏怀遇说道：“她做事素来谨慎，一向滴水不漏。她怕的是，倘若随便找个女子入宫，一来，她将来没办法完全控制，二来，倘若有其他嫔妃侥幸生子，那将来比的就是皇子的身份地位。随便找个女子，当然不如卫家自己的女儿去做这个位置来的稳妥。一旦馨妃生了皇子，凭她的出身，将来的皇帝非这位皇子莫属。”

        “可既然如此，就让小姐进宫好好做贵妃便是，为何又要在她入宫前夜，告诉她那些！”魏婳儿突然激动，眼中噙着泪水摇头说道。

        “告诉她什么？”苏怀遇与魏路山同声齐问道。

        “那日，卫峰来小姐的院中看望小姐，让前来做客的严二小姐和所有下人全部都在屋外等候。”魏婳儿继续说道：“我们这些做下人的，都觉得是哥哥舍不得自己的亲妹妹入宫，找她叮嘱些事情。哪知，没多久的功夫，小姐就在屋里大闹起来，把手头的杯子和书卷全部都砸出了窗外。”

        严二小姐！苏怀遇心头一悸。原来，他母亲当天的确去了卫府。他脑子嗡嗡作响，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问道：“你可知道，馨妃当时为什么发那么大的脾气？”

        魏婳儿闭上眼睛，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缓缓道：“我跟了小姐那么多年，从没见过她那么激动。于是，我们几个与小姐亲近的丫鬟就趁人不注意，躲在侧墙后面偷听。就听到，就听到”

        魏婳儿突然哽住，捂着胸口一个劲儿地摇头。

        “就听到什么？我娘呢？我娘严二小姐有没有一起去偷听？她听到了么？”苏怀遇拉起魏婳儿急切问道。

        “你别逼婳儿了，”魏路山忙拽住苏怀遇，将二人分开，大声说道：“让她一点一点讲。”

        苏怀遇平静下来，他屏住呼吸，等待魏婳儿主动开口。

        魏婳儿清了清嗓，她拉起表哥的手给自己壮胆，才继续说道：“我听到卫峰对小姐说，其实皇上已经生了一子，皇后与卫峰将那孩子抱出宫来，要私养在卫府。”

        “你说什么？”苏怀遇和魏路山又齐声问道：“你会不会听错？卫家就算天大的本领，也不可能就这样在宫中为所欲为啊。”

        “我没听错，所以小姐才会那么激动，她质问卫峰，是不是姑姑在后宫只手遮天，她入宫后，是不是会从此过上暗无天日的生活，任人摆布。”魏婳儿猛烈地摇着头说道。

        “一切都解释的通了。”苏怀遇觉得浑身发软，无力说道。

        一切都解释的通了。

        为什么卫梓婷院中的下人除了魏婳儿外无一人活在世上。

        为什么他的母亲从卫府出来后当晚，会无故失踪。

        为什么父亲那么多年，都不敢去卫府过问母亲的下落。

        一切都解释的通了。

        因为卫府藏着天大的秘密。

        十八年之后，新帝登基，馨贵妃自缢，卫府上下又因一场疫病惨遭不幸。这一切到底有没有关联？苏怀遇觉得千丝万缕在他脑中绕成一团，理不清头绪来。他想把这一切讲给卫子期听，她那么聪明，一定想得出这其中的联系。

        突然，一线念头似闪电一般在苏怀遇脑中划过。

        卫子期

        她便是十八年前被卫峰抱入卫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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