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成交
天还没亮，卫子期就起身了。深秋，宫中已经烤起了火炉，她披了件白色锦袄，在院中看天都去往河东的线路。这线路图，还是苏怀遇昨天深夜才送至卫子期手上的。
“主子。”徐璎已整装待发，走入院中去寻卫子期。
“你来了。”卫子期抬头问徐璎：“我们何时可以出发？”
“随时都可以。”徐璎道：“马车已经在已经在”
话说了一半，徐璎突然犹犹豫豫地有些为难。
“作何这般吞吐？”卫子期见徐璎满脸挂着不服，已经猜出了大半，便问道：“马车在侧门等着了？”
“嗯。”徐璎极不情愿似的，说道：“在西侧门。”
皇宫西侧门，一般只有太监们出宫办事才会从那里走，从没听说过有任何官员大臣从那里经过，或许很多人根本不知道皇宫内还有这样一个偏门。
徐璎今天一早兴高采烈地打点行李，他已经好些年没有出过烨阳城了，早就已经迫不及待。哪知，林振却突然差了人过来告知说，他们今日要从西侧门离开，理由是：太后交代了，此次去河东，要低调行事。原本大好的心情一下子被这一盆冷水浇了个冰凉，更别提将行李搬到西侧门马车的一路上，遭尽了冷眼。
“也好。”卫子期莞尔一笑。
见主子这么好说话，徐璎真替她不值，愤愤道：“这个林振，向来和主子过不去。派人一路上盯着不说，临走前还要安排主子走西侧门。”
“这有什么。”卫子期站起身来，道：“我倒觉得这是好事。”
“好事？”徐璎不解，问道：“林振平日里处处要与主子为难，这如何叫好？”
“正是因为他处处与我作对，倘若他在一处占了上风，自然在另一处便能宽下心来。”卫子期笑道：“走走侧门有什么要紧，若是因为这样就生了闷气，岂不是沦落到和他一样的眼界。”
徐璎为之一动，心中暗暗佩服。他一边同卫子期动身往西侧门走去，一边琢磨着她先前那几句话，过了好一会儿才点头回道：“主子教训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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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门外，苏怀遇、毛栗、胡二和其余的七个御林军早已等候多时。门前共停了两辆马车，靠后的一辆车身全是黑色，连布帘也被封住了，卫子期知道，那里坐的便是与自己有一面之缘的前户部尚书赵世渊。
卫子期与苏怀遇二人相视一笑，便上了靠前的马车去。
一队人出了天都城门，过城不停，沿着官道一路向东，走了两天便到了河东境内，这会儿正在河东城外的林边休息。
众人都去了河边饮水，苏怀遇便习惯性地坐在了卫子期的马车车头，聊起天来：“烨阳城自河东的一路上，并无土匪流民，可见老师在河东这些年着实花了不少心血。”
“自从皇室与叶家联姻，也就是叶盛大将军的母亲华平公主嫁去了河东，叶家，乃至整个河东在大虞国的地位便就不言而喻。这里不仅是大虞最重要的通商之地，更何况，半个虞国的米粮都是从这里运出去的。”
卫子期接着道：“倒也就是因为这些原因，即便光诚帝少年时便与叶盛交好，却因着忌惮叶盛流着皇室血脉，叶家又统领着虞国商粮的半壁江山，再加上这些年叶大将军着实治理有方，硬是将河东变成了整个虞国最太平的地方，所以，先帝设立命八大臣时，便没有留给叶盛的位置。”
苏怀遇又何尝不知道这些，何尝不知道老师心中的苦，他叹气道：“倘若老师真的做了立命八大臣之首，也许如今的虞国会大不一样，也许父亲就”
苏怀遇话说了一半，便看见远处徐璎与毛栗等人朝着他们停脚休憩的地方走来，便也没再继续说下去，而是跳下了马车，准备去喂喂无影。
“别走。”
马车中传来卫子期的声音。
区区两个字听得苏怀遇心中痒痒的，他用刀鞘挑起了车帘子，歪着脑袋往里望向卫子期，说道：“哟，怎么，不舍得我走？”
卫子期原本并没有什么其他意思，却被苏怀遇盯得心中怦怦直跳。他看得出，她今日是精心打扮过的，头上梳着金丝云髻，发间别着一个碧色珠钗，显得干净利落，与耳间那副金镶玉的耳坠子正好搭配在一起。
“我是叫你扶我下车。”卫子期回过神，稍整了整心情，方才答道。
苏怀遇一边横起手臂，以方便卫子期搭手，一边问道：“下车做什么？”
卫子期将手搭在苏怀遇坚实的小臂上，还没等他去扶，便一个用力跳下了马车，说道：“再去会会赵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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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世渊闷闷不乐地坐在马车中，有气无力地低着头，并不去看坐在对面的卫子期。自从进了大理寺，他整日都是这般没精打采的。
“赵大人已经顺利出了天都，去往河东，作何还这般垂头丧气？”卫子期起头开了口。
“虽说这数十万两银子可救我一时，却不能保我一世啊。”赵世渊叹气道。他虽与卫子期只在大理寺中见过一次，又被她要去了一百万两银子，可眼前能说话的却只有她一人，赵世渊只好接着无奈说道：“我的命，始终都在太后手里。”
卫子期微微笑了笑，淡然道：“赵大人一辈子与钱打交道，精于算计，怎么到了自己身上，反倒想不通了？”
赵世渊斜眼瞥了瞥卫子期，问道：“你可是有什么良策？”
卫子期不接话，只是问道：“加上卫峰的钱库和生意，赵大人此次总共能拿出多少现银？”
赵世渊轻轻冷笑一声，回道：“姑娘又何必问我，你之前在大理寺已经算的再清楚不过了，想必心中早就有了数。满打满算也就一百一十多万两银子，刨去其中的一百万，剩下的也就是十几万两罢了。”
“也就？十几万两罢了？”卫子期冷下脸，说道：“赵大人可知道，十几万两可足够上千户普通百姓家一辈子的吃穿用度了。”
“当然，赵大人可不是普通百姓，银子可是你的护身符。”卫子期接着道：“我帮赵大人算一笔账。”
“怎讲？”赵世渊突然提起了精神，向前凑了凑，聚精会神地望着卫子期。
“赵大人与卫峰素来交好，如今卫峰已死，想必赵大人在朝堂上不再认识第二个手握兵权的贵人了。”卫子期说道：“所以，你担心即便跑到了河东，太后还是可以随时向你发难。”
赵世渊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如今天下乱世，若只是有钱，便什么都不是，只有权力才是至高无上的。而兵权，又是这所有权力中最难得到的。除了驻守河西的周冶，手握兵权的，只有调得动河东守卫军和御林军的叶盛，和实际掌管各地地方军的太后。而现今这两人看似是站在了一起，让人无缝可钻。
“太后是有兵权，可朝廷缺的却是你不稀罕的东西。”卫子期仿佛看破了赵世渊的心思，平静说道：“倘若你有源源不断的银子上交给朝廷，何愁不能在河东逍遥自在？”
赵世渊忽地眼前一亮，又马上黯淡下去，说道：“想要收买太后，每年拿出来的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少说也要十万两吧。”
“就十万两。”卫子期说道：“赵大人每年拿不出这十万两银子么？”
“我与卫峰在河东的生意，满打满算每年也只有七、八万两的盈余。”赵世渊说道。
“朝廷没有余粮给河西，你们每年收粮卖粮给河西，就有两万两的差价进账，宫中和天都各官员爵爷府上的丝绸也都是出自卫峰在河东的店面，少说也有三万两的利润，更何况还有卖去邻国的瓷器和茶叶，也都是大买卖，一年赚上三万两还是不在话下的。”卫子期帮赵世渊盘算着。
“可这也才八万两银子啊。”赵世渊皱眉摇头道。
“赵大人的现银，我要带回去给太后四十万两，剩余的七十多万两，赵大人拿去填差额便是了。”
卫子期语出惊人，赵世渊满脸疑惑地看着她，凝思片刻道：“可这七十多万两中，你已分去了六十万。”
卫子期笑了笑，从容自若说道：“我不要赵大人的钱。”
“不要钱？”赵世渊越听越糊涂，问道：“那你要什么？”
“我只要赵大人的生意。”卫子期说道。
“生意？什么生意？”赵世渊似是没有听懂。
“瓷器和茶叶的生意，赵大人可愿意以六十万两的价格卖给我？”卫子期说道：“这些生意每年不过三万两的利润，六十万卖我，你可不亏。只要留着卖粮和丝绸的买卖，你每年还是有五万两银子进账。”
“五万两”赵世渊是个精明人，脑子转得一点不慢。六十万两卖了那些琐碎的瓷器和茶叶的生意倒是不亏，可是，这样一来，每年向朝廷上交的十万两银子就凑不齐了。他手上只有七十多万两现银，满打满算也只够填补十几年罢了。
“瓷器和茶叶的生意，我每年会再分你两万的利润，这样一来，你每年只需补三万两上交给朝廷即可。”卫子期见赵世渊吞吞吐吐，便又让步道：“赵大人大可放心，待我回了天都，便向太后讲明情况，留你在河东打点生意。”
天下竟有这样的买卖？！赵世渊嘴上说着自己有一百一十多万两现银，可实际却比这还要多一些，再加上所有生意的利润，即便每年上交给朝廷十万两银子，他一样可以活得逍遥自在。
赵世渊觉得自己占了天大的便宜，一口答应道：“就这样，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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