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真相

为了今日的行动，徐璎暗中跟了许多次送食盒的小太监，才得以确认关押地，并将线路图画在了纸上，由卫子期转交给了苏怀遇。太后关押苏平的地方，是慈安宫花园中一个不起眼的藏书阁。隐蔽是隐蔽，可正是因为无人经过此处，所以若是有人做些什么手脚自然也没那么容易被发现。

        苏怀遇故意选择晚些时候才去永宁园，那时候人已到了七七八八，大家都看见苏怀遇是骑马来的，无影就拴在园子门前的树上，这便是最好的“在场证明”。

        到了晚宴时候，苏怀遇才趁众人注意力都在太后身上时，从园子后门翻了出去，与赶来接应的毛栗汇合。二人又骑马回了宫，换上卫子期之前备好的腰牌和太监服，方才顺利入了宫门。因为太后去了永宁园，所以慈安宫中反而安全了许多，这是苏怀遇与卫子期早就计划好的。

        “走，去看看，”苏怀遇在墙后轻声对毛栗说。

        两人左右观望了一圈，看四周确实无其他人经过，于是也不愿再多浪费时间，走到门前又再次小心确认了几个看守的侍卫和太监皆已经没了意识，遂才用之前准备好的铁丝开了门锁。

        藏书阁内的空间并不大，只简单摆放了几排书架。苏怀遇一眼望到头，并没有看到任何人影。

        “有暗门，我们只有半个时辰，需要快些找。”苏怀遇话音未落，已经在四处敲敲打打了，毛栗也赶紧跟着动了起来。

        “主子，这里。”没多久的功夫，毛栗便在书架背后的一副画下寻到了暗门。

        苏怀遇朝毛栗走去，他心情复杂，缓缓将门推开

        “谁！”

        门内，熟悉的声音传来。

        泪水刷地涌上苏怀遇的眼眶，他膝下一软，砸在地上，哑声道：“父亲，是我。”

        “遇儿！”苏平怎么也不会想到，他能在这里见到自己的儿子。他踉跄走到苏怀遇面前，将他扶起，明明心中有许多话想说，却不知如何开口。毛栗默默退出房去，在屋外看守。

        苏怀遇仔细将父亲上下打量一番，见父亲身上没有伤痕，也没有锁链，顿时松了口气，问道：“太后可曾对父亲做了什么？”

        “没有，”苏平赶忙摇头，道：“你瞧，你爹我身子骨硬朗的很。一日三餐，太后都是好吃好喝的供着。”

        听了父亲的话，苏怀遇却仍放心不下，问道：“太后为何要将您关在这里？”

        苏平顿了一顿，目光回避着苏怀遇，小声道：“你不需要知道这些。”

        苏怀遇早就料到了这样的答案，父亲一向不愿意他卷入这些是非争斗之中。可他根本不会就这样罢休，说道：“您是立命八大臣，也是除卫峰外最了解先帝布局的人。您又是叶盛的挚友，对于河东情况了如指掌。您还是兵部尚书，河西的战况虞国上下也只有您最清楚。太后到底想从父亲这里得到什么？”

        “哎，太后的野心远比先帝所预料的要更大。”苏平答的隐晦，他实在不希望自己唯一的儿子于这乱世中选择一条最难行的路，一个探不到底的深渊。

        “太后如今已经垂帘，身居万人之上，鸿祯皇帝对她唯命是从，她还要什么？”苏怀遇一边观察着父亲的反应，一边自问自答道：“可惜，她不姓吴，她知道自己迟早有一日要还政。所以，她要权，要比统领百官更大的权力！”

        苏平并未回应，只是重重叹了口气。可这一声叹息，已让苏怀遇明白了答案，他试探说道：“太后想要兵权，她不但要统领百官，更要号令天下兵士！”

        苏平眉头紧锁，先是点头，转而又摇头。

        “太后可是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苏怀遇追问道。

        “如今，河东守卫军已不足万人，而河西却有十万常年征战的精兵良将，更何况周冶极少与天都来往，我猜河西的兵士数量他也有所隐瞒。”苏平说道：“而能与河西守卫军一较高低的，或许只有天都的五万御林军了。”

        “太后既然动不了周冶的部队她是想从御林军下手。”苏怀遇说道，“可从光诚帝开始，御林军早已是一滩扶不起的烂泥了。”

        “所以太后会召叶盛回天都，由他来治理御林军，收拾这一堆烂摊子。”苏平说。

        “父亲说的没错，老师确实回来了。”苏怀遇忧心忡忡道，“所以，太后恐怕是要借他人之手，为自己谋权。”

        苏平长叹一声，继续道：“我太了解叶盛了。纵使他知道这一切，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回来。即便等着他的是刀山火海，为了虞国百姓，他也只会奋力一搏。”

        苏怀遇眼前一黑，耳边响起那日在老师府上那句曾让他热血沸腾的誓言。

        “治疫病，济百姓，重振大虞。”

        不知老师听到那句话时，重复那句话时，心中是否存了一丝悲凉。

        “不过，叶盛绝对不甘心做太后的一枚棋子，他定有自己的棋局。”苏平补充道。

        “所以，太后便是忌惮父亲与老师交好，就将父亲囚禁于此。”苏怀遇愤愤道。

        “毕竟我追随先帝做了多年的兵部尚书，虞国上下，我是最了解御林军的人。”苏平安慰道：“所以，我对太后而言还有些价值。有价值，便有周旋的余地。你瞧，太后不也没把我怎样，放心吧遇儿，你爹我应付的来。”

        “父亲之后要作何打算？”苏怀遇始终放心不下，问道。

        苏平解释道：“周冶盘踞河西，他与天都的关系若即若离，随时都有可能自立为王。叶盛出身帝王之家，河东又是虞国的商业要地，他纵使从无二心，也难免招人猜忌。太后身居朝堂之上，暂且稳住了局势，可明眼人都看得出，这天下是吴家的。”

        “父亲的意思是，如今的虞国，是一个三足鼎立的势态，一旦有人向前迈了一步，这纸糊的太平就会灰飞烟灭？”苏怀遇问。

        “现今多方势力暗中周旋，一个不小心，非但自己要陷入旋涡之中，遭殃的更是天下苍生。”苏平说道：“更何况，离中叛乱四起，各地灾荒不断，又赶上了这疫病老百姓折腾不起啊。”

        “所以，父亲不会帮老师，更不会帮太后。”苏怀遇终于明白了父亲的意思，他想小心翼翼地保护好虞国这敏感而暗昧的弱平衡，而不是将其打破。

        “虞国的天，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黑。”苏平将手压在苏怀遇肩上，道：“遇儿，我知道叶盛带你入了御林军，日后要完事小心啊。”

        得知太后并未为难父亲，苏怀遇才放下心来，他问起来母亲的事情：“母亲失踪那日是不是去过卫府？”

        苏平脸上一僵，欲要将手从苏怀遇肩上拿开，却被苏怀遇紧紧握住了手腕。见父亲不答，苏怀遇并没有追问，却用目光牢牢抓着父亲。两人就这样僵持着，谁也不打算有半点退让

        “遇儿”

        良久，苏平才开口道：“无论你再如何追查，你母亲都不会回来了。爹只希望你好好活着。”

        苏平眼圈泛红，嘴唇颤抖，苏怀遇仿佛从他的目光中看到了悲痛、爱惜和无奈。

        父亲没有否认自己的问题，那便是真的了。十八年了，他终于朝真相迈出了第一步。

        苏怀遇攥紧拳头，他想要呐喊，貌似只有这样才能缓解心中的苦闷，他压抑着自己的声音问道：“您为什么不告诉我？”

        苏平向后一退，瘫倒在椅子上，他将头埋在手中，看着木桌上的斑驳，说道：“这背后有太多的牵扯，我这样做，只是想保护你。你母亲失踪后，我第一时间便去问了卫峰。他拿你的性命威胁我，让我不要再追究”

        “所以您就一直欺骗我，欺骗魏叔，欺骗自己！”苏怀遇跪在地上，仰头望着自己的父亲。他没有流泪，却只觉得心中一片茫然，说道：“卫府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苏平突然紧紧握住苏怀遇的臂膀，道：“我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这就够了。”

        “可我就这样苟活又能有什么意义？”苏怀遇望着自己的父亲道：“国家衰弱，百姓受苦，在这样的朝局中选择明哲保身，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苏平沉默不语。遇儿长大了，他选择了走一条最艰难的路，是与自己截然不同的路。

        “老爷，主子，到时辰了。”

        门外，毛栗的声音传来。

        苏平将苏怀遇扶起，颤抖着手帮他理了理额头的发丝，他有太多话想要对儿子说，却只说了一句话：“遇儿，保护好自己。”

        “你也是，父亲。”

        苏怀遇给了苏平一个久违的拥抱，转身离去。

        还好，父亲是安全的。还好，父亲是懂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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