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这晚的饭局是在私宅，能来的都是私交甚笃的，主人一听出了状况，赶紧就让人去接医生。
祝弘森神色阴沉，想伸手摸摸那孩子的脸，又觉得她那发白的脸色实在刺眼。看不下去。
他冷眼看向助理，“她的体检报告每年两次，样样都好，怎么忽然这样了？”
Amy感觉到扑面而来的低气压，硬着头皮解释：“Sherry的身体是不错，不过之前忙毕业的事可能太累，肠胃有些不太好。可能最近有累到，胃口不好吃得也少，所以就更厉害了……”
言下之意，大BOSS也有责任。
这话可不是谁都能说的，然而祝弘森抿紧了唇，脸色十分难看，却没有说什么。
不过这事儿闹的，得知可能是劳累过度和低血糖导致晕倒，大家都挺心疼，唏嘘了一阵。
“祝董还是得悠着点啊，他们不比咱们，本就吃不了苦。我看子芮这丫头已经够懂事的了，比我家那泼猴好太多，这不，上个月刚压到部队上锻炼了。”
“是这个理，年轻一辈里头，子芮这样懂事又上进的孩子，打着灯笼都难找了，知足吧。”
“换我家那姑娘，要是肯乖乖跟我学做生意不跳舞，我真是阿弥陀佛，下半辈子吃斋念佛了。”
这些叔叔伯伯老爷子辈的人，都挺喜欢许芮，懂事上进还是其次，主要是嘴甜会说话会来事。
人讨喜，还有本事，大家难免偏爱，嘴里没一句不好的，倒像祝弘森祸害了自己的外孙女。
幸好医生来得挺快，行头也齐备，只是这行头显然不是为小姑娘准备的，是为主人家准备的。主人家是个和祝弘森年岁相仿的长者，刚从军区退下来，平日里少不了调养，都有专门的医生。
就是这么一来，医生医术再好，也难为无米之炊。
好在葡萄糖注射后，许芮就醒过来了，人有些迷糊，看到满屋子人紧张的看着她。尤其是她外公，那脸色黑得都能滴水了……“怎、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你说呢？”
祝弘森眉头皱得死紧，“身体顶不住怎么不说，非要逞能，现在感觉怎么样，哪儿难受？”
许芮懵了懵，听Amy在耳边低语了几句，才知道自己刚刚晕过去了，这可真是丢脸。
她没这么娇气啊！
可惜娇气不娇气，她说了不算，事实摆在眼前。
在外公还有一班叔伯大爷的安排下，许芮连话都没说上几句，就被送去了医院，全身体检。
她觉得这是小题大做，奈何外公坚持，只好从里到外，外加抽血验尿的全走了一道流程。
大晚上的，结果没有这么快出来，干脆留院观察。
不仅许芮留院，祝弘森也留院。
这可不是什么私立医院，而是四九城里的301，市长在地方上有院长等多位领导陪同，全程绿色通道，到了这里，什么都没有。连单间床位都没有，更别提VIP医护服务了。
许芮比市长强点，沾了叔叔伯伯的光，体检得顺顺利利，还混到了高级病房。
不过也就这样了，没有第二间，她外公躺陪床上看财报，让人有点胆战心惊，不，受宠若惊。
“外公，我感觉我没什么的，您回去睡吧，这床多窄多硬啊。”
“不用。”
祝弘森斜睨了她一眼，凉凉的说：“你的感觉，你的感觉做得准吗？是谁说顶得住，结果呢？”
许芮嘴张了又合，没话说了。
祝弘森接着道：“你还不吃东西，人是铁饭是钢，没胃口也要吃，不吃哪有气力做事？”
许芮委屈，嘀咕道：“话都让你说了，明明说我吃多就胖，现在又嫌我吃少了！真难伺候。”
祝弘森虽上了年纪，但耳聪目明，这话一字不漏的都听全了，他眯起眼扫了过去，冷得许芮缩了缩脖子，偏还硬撑着，“本、本来就是啊，连体重都管不了还怎么管人，不是你说的么？”
“这话我收回。”
“啊？”
“胖点好，胖点至少风吹不倒。”
“外公！”
“好了，不早了，睡吧。”
话音刚落，祝弘森连回嘴的功夫都不给外孙女，直接熄了灯，病房里只余下一些的应急灯光。
这样的夜晚显得格外安静。
许芮还从没和外公待在一间房过夜，除了那一年他病危的时候，这次还是病房，病人却变了。
她忽然有些感慨，一晃眼，都七八年了。
许芮转过身，看着不远处那张床的背影，忍不住笑了，就这还在医院陪床，外公肯定吓坏了。
“外公。”
“不舒服？”
“不是，我好着呢，您别担心我，我以后会好好吃饭的。”
“哼。”
“哎，没办法，您年纪大了，小舅舅比我还爱玩，我可是家里的顶梁柱，必须健健康康的。”
许芮这话说得得意洋洋，恨不得为自己的责任感点个赞，“不然您这一摊子生意指望谁去？”
昏暗的病房里，祝弘森微微弯了弯唇，却嗤道：“顶不住也别勉强，又不是没有职业经理人。”
许芮笑出了声，“你才不舍得呢！”
“没什么舍不舍得的。”
祝弘森目光平静如水，声音不自觉的压低，“祝氏只有一个，祝子芮也只有一个。”
许芮愣了愣，不敢相信这是外公说的。
不是不信外公疼爱她，而是不敢相信外公会说出来，这……这还是她那个讨人厌的外公吗？
嘴臭，坏脾气，把家庭关系处理得一团糟的外公。
许芮转过头，瞪大了眼睛，可是外公却没回头，睡得端端正正，像忘了自己刚说什么话似的。
她忍不住笑了，“外公也只有一个。”
“睡觉。”
祝弘森的语气听着不耐烦，许芮笑容却更大了，像小孩撒娇那般的说：“我也舍不得呀！”
许久，那边似乎“嗯”了一声。
祖孙俩这晚都睡得很好，都是带着笑入睡的，只是这一夜很短，眨眼就天亮了。
温馨的气氛也被一扫而空。
住院部早上都有医生查房，高级病房更是头一号，医生和护士早早的准备好，鱼贯而入。
体检结果也全部都出来了。
祝弘森从头听到尾，也没听出哪里有问题，“既然肠胃也好，那昨晚晕倒就是因为低血糖吗？”
医生看了一眼许芮，目光闪烁了一下。
任谁被医生这么看一眼，都要心慌，然而许芮一向胆大，“有什么您就直说吧，我受得住！”
祝弘森面色一沉，看向了医生。
医生被大佬这么一看，哪里还藏得住事，终于还是说出了最关键的问题：“祝小姐的肠胃不适，呕吐，还有低血糖，可能是受孕早期的影响，血中的孕酮增多……”
虽然夹杂了一串专业名词，但是许芮还是听出了不对头，“什么晕早起？运通是……”
然而她话还没问完，身后就传来外公的怒吼：“那个畜生！”
许芮呆了一秒，看了一眼外公，又看向医生，终于从两人的反应中回过味了，“孕、孕……”
祝弘森脸色铁青，确认过体检报告无误后，他深吸了口气，“现在情况稳定吗？”
医生心口一松，“目前稳定，不过最好进一步检查，做个产检。”
“好，你带她去做产检。”
祝弘森的语气冷静得不可思议，却透着一股风雨欲来的气息。
许芮反正是慌了，她觉得自己肯定是在做梦，直到走出病房才回过神，不停的和医生确认。
刚才他的结论不是真的吧？
怎么可能是怀孕！
Amy却从始至终听得清清楚楚，忍不住拉住了老板，低声道：“是真的，已经10周了……”
10周。
那就是两个月，两个月，许芮想到自己迟迟没来的生理期，就像被当头一棒似的，打晕了。
她声音打颤，“不可能啊，我们有措施的。”
Amy叹气道：“百密一疏，谁料得到。”
……
震惊的何止是他们。
远在另一个半球的骆涵，也只不过晚十分钟知道。这消息不是通知他有可能要做爸爸，而是被骂得体无完肤后，再通知他收拾干净，回去等一顿好打。
澳洲和国内三小时时差，此时的骆涵本来在开午餐会，他团队的精英聚满会议室，屏幕上满满的都是数据和报表、曲线图，就等着他指挥下一步蚕食计划了。
然后一个怒气冲天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那愤怒的声音再好的电话隔音都于事无补，幸亏那头是中文，在座的下属们面面相觑，没有人能听懂。不过看到老板瞬间变色的脸，他们都有些惶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如果不是出大事了，一向临危不乱的老板不可能这样，还急匆匆的出了会议室。
众人一阵兵荒马乱，有的掏出手机联系线人，有些低声讨论是不是对手公司出现了什么变动。
却没有人知道，老板这通电话是私事。
至于是什么私事，骆涵自己都不清楚。
被祝外公怒骂之后，向来聪慧过人的骆涵，抓重点能力满分的骆涵，都没听出来到底是因为什么。刚开口想问，那边就怒气冲冲的挂断了，最留下一句“马上给我滚回B市！”
确切的说，所谓的电话挂断，那声音更像是“啪”一声砸墙上或地上了。
足见火气之大。
如果面对面，只怕会生吃了骆涵，咬得连骨头都不剩。
这时候的骆涵，俊脸阴沉，眼底透着一丝迷茫，不过迷茫转瞬即逝，他毕竟是聪明的。很快就能想明白关键在哪里，能惹得祝外公如此勃然大怒的，除了生意，就是芮芮。
他唯一的外孙女。
骆涵在澳洲的生意虽然有竞争之嫌，但是祝氏既然没能成功，商场如战场，想吃肥肉的对手不会只有一个。这些道理，连他都懂，更加不用怀疑祝外公那样老辣的人会计较。也犯不上。
当然，几百亿的能源生意不算小，就算想吃，祝外公也有一百种比打电话骂人更好的办法。
甚至只要开口说一句，骆涵都会让步。
谁要那是芮芮的外公呢。
所以骆涵不觉得是生意的原因，那就只能是他的未婚妻了，肯定出了什么状况。他一想到有这种可能，马上就失了冷静，连忙拿过手机，急促的按下了号码。
然而电话那头并没有接通。
最后，他只能打到了陈蓉那里，陈蓉是他一早找到的最信任的人，有她在许芮身边才能放心。
陈蓉倒是接了电话。
但是她光知道昨晚许芮晕倒入院的事，住院检查还有第二天的结果，她和其他保镖均不在场。
“晕倒？”
骆涵听到这里时，心揪成一团，急切的问道：“她怎么会晕倒？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陈蓉当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早上的检查没让保镖跟过去，她也只知道最近许芮很忙，日程非常紧，连吃饭都随意对付。晚上饭局那么晚，肠胃不好低血糖也很正常……
骆涵觉得一点也不正常，如果只是普通的低血糖晕倒，祝外公不会那么大怒火。他现在更愤怒，万万没想到培养接班人会这么不人道，将自己的亲外孙女这样折磨！
芮芮哪能吃这样的苦。
当局者迷，何况涉及到最看重的人，连骆涵也有些气昏了头，不敢想未婚妻惹出了什么病症。只是焦急的让秘书安排飞机，他要马上、立刻非回国内，飞到B市。
马上看到她，好好的她。
“可是这边的项目……”
“先按原计划，交给Jason。”
“那您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骆涵不知道，不确认许芮那边是什么状况，他不可能轻易回来，也不能让外公再那样下去。
那会折磨死芮芮的。
什么祝氏，明明就该祝舅舅管着，怎么一个个都来折磨他的未婚妻，真该让祝舅舅弄个孩子。
他要有了孩子，看他还怎么跑。
骆涵怨愤的想着，地球另一边的海面上，正和队友们乘风破浪的祝远峰打了个喷嚏。
他摸了一把鼻子，浑不在意的享受着自由，“快快，拉杆。”
“老板，是祝董的电话。”
“说我不在。”
“老板，祝董说……说您要不在，他就让人把您停在西贡避风塘的那几艘帆船炸了。”
“……”
祝远峰低骂了一声，他老子真的做得出来，只得放开了手，走回去接过了电话。
然后脸色就更精彩了。
“老板，您没事吧？”
祝远峰将电话扔给秘书，低骂了几声后，就再没有出海的心思了，“弄艘快艇来，我回去了。”
其实这一天内，情绪最正面，最高兴的要数大卫了。
他和表弟Pierre在一场艺术品拍卖会上，Pierre的画廊经营得很不错，拍卖会也颇受欢迎。
大卫接到电话时，完全忽略了祝外公又冷又硬的语气，直取重点——他要做爷爷了！
安静的拍卖大厅里，只有举牌和拍卖师的报价声。
可是大卫太激动了，他第一次做爷爷，听到这喜讯高兴得不得了，猛地站了起来，狠狠的拥抱了身边的表弟，“我要做爷爷了！真是太幸福了，快祝贺我吧，Pierre！”
不仅抱着，还猛亲了两口。
Pierre措手不及，满大厅的来宾都看着他们，这这位西装笔挺，气质体面的名流发生了什么。
直到拍卖师打破了沉默，“罗切斯特先生，请问您这是举牌了吗？”
大卫后知后觉，然后在秘书的提醒下，才发现自己手里的牌子真的是竖起来的，真该死。
Pierre才不会放过他呢，趁着表弟乐昏了头就宰一刀：“难道不是为小天使准备的礼物吗？”
礼物？
大卫看着台上的拍品，那是用白色蜡笔在灰色背景上重复画圈，十分凌乱而奇葩的艺术品。
最重要的是，现在拍品的价格已经到了7000万美元。
上帝，谁会花7000万美元买一块画满了圆圈的黑板？
大卫一脸纠结，他不觉得自家的小天使会喜欢这种东西，可是Pierre却将它吹得天花乱坠。
“亲爱的大卫，你不应该阻拦小天使的艺术萌芽，这可是美国著名抽象派艺术大师Cy Twombly黑板系列中尺寸最大，且最具代表性的作品。”
“你们罗切斯特家族太缺少艺术细胞，幸好我的小外甥画作不错，这才是受到了我们特拉泽尼家族的贵族血统影响，我相信，小天使一定会是个有艺术天分的孩子，会懂这幅画的。”
“如果他的爷爷愿意买给他的话。”
“……”
大卫输了，在表弟的花言巧语下，不，主要是想到小天使睁开可爱期盼的眼睛，说喜欢的时候……他终于再次举了牌，花7000万美元买下了那幅他一点也不懂的名画。
管他呢，只要未来的小天使喜欢就行。
骆文君是在丈夫之后才知道的，她人并不在美国，而在香港。她是香港慈善妇女会的会长，正和一群富太名媛筹备一场慈善活动，然后就接到了大卫兴高采烈的电话。
比起大卫这样的外国人，身为国人的骆文君高兴之余，还有忐忑，这就是国情文化的差异了。
在欧美国家，婚前有孕，未婚有孕是很常见的事，甚至很多男女在一起几十年也不会结婚。但他们也会有孩子，甚至在法律上，这种正式的伴侣也能享有一部分权利。
更何况，许芮和骆涵已经订婚了。
这比普通的男女朋友，更加正式得多，在大卫这样的外国人看来，有了宝宝是件纯粹的喜事。
可是骆文君却会想到，女方家庭只怕要气死了。
“为什么？”
大卫有些摸不着头脑，骆文君试图和他解释，“东方人在这方面保守，而且祝外公那么疼Sherry，肯定很难接受她这么早就有宝宝，而且是自然孕育……”
“是有些早，可孩子是上天赐予的礼物，难道不好吗？”
“你忘了吗，我们之前讨论婚事的时候，他也说要晚几年才行……”
“我完全尊重，晚几年就晚几年，没关系啊。”
“不行，现在有了宝宝，当然要在宝宝出生前结婚，这是件很重要的事。”
“如果他们愿意的话，我肯定支持，一定要办场最盛大的婚礼，迎接Sherry，迎接小天使。”
“David！”
骆文君一阵头疼，沟通了半天都没能将丈夫的思路引过来，“总之，我想说的是，祝家现在肯定是生气大于高兴，我们必须好好回应，不然会发生不愉快的事。”
“可这明明是愉快的事啊。”
“你接电话的时候，难道没有感受到对方的情绪吗？”
大卫一愣，“……忘了。”
骆文君无语凝噎，不想再和他废话了，挂断了他的电话，决定打给儿子好好商量。
也是多亏了这通电话，“要做爸爸”的消息转了一圈，从北半球转到南半球，从西半球转到东半球，转了一大圈……终于转到了当事人的耳朵里。
骆涵整个人都懵了。
“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们必须给祝家一个交代，我相信你不是有意的。当然，如果这是你和Sherry的计划，也要准备好一个合理的解释。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不会做出鲁莽的事情，对吗？”
“妈，不是这句。”
“嗯？”
“你刚刚说，Sherry她……”
骆涵用力吸了口气，紧握着电话，背挺得笔直，然后耳边再次传来了那句难以置信的话。
“她怀孕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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