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香港的春节,和B市、S市、C市的风俗均不同,又有另一番味道。
喜庆的中国红逐渐占据了街头大小店面的显眼位置,人们纷纷上街采买年货。在到机场前,许芮和标叔、小舅舅先逛了一圈,在杂货店里买年饰。
香港除了写着“大吉大利”“恭喜发财”“身体健康”等传统祝福语的年饰,还有“旺到飞起”“逢股必胜”这类新潮的吉利话。
小时候的许芮,对S市和香港的记忆最深,因为一处有外婆,另一处有小舅舅。好几次都是小舅舅将她和外婆接来香港过年,就像故意避开外公似的。
不过,每次都没能避开。
每到年夜,外公都会从B市回港,还每每能将祖孙二人带回太平山,让小舅舅算盘落空。
次年,小舅舅就把外婆和许芮带去英国,去北安普敦郡,在舅公舅婆那里过年。
当然,也没能避开外公。
“每次小舅舅都说这次一定找不到,还声东击西,结果最后都被打脸,别提多好笑了。”
许芮说起以前的趣事,乐得东倒西歪:“那时候我还以为,外公在外婆身上装了定位器呢。”
还好她笑话小舅舅的时候,人没有在车上,而在机场接另一个朋友,车上只有她和骆涵。
还有管家标叔。
坐在前排的标叔听了这打趣的话,忍不住分辨了一句:“没有这回事,是夫人她自己说的,今年会去哪里哪里。每次都是临时说,好几回,祝先生都推了其他安排,以夫人的安排为主。”
换作从前,许芮肯定不信,人一有了先入为主的成见,就很难听进去和预想不符的事。
哪怕这才是真相。
她是这样,小舅舅也是这样,还好现在解除了误会。
许芮唏嘘一声,“真搞不懂他们。”
标叔不好接这话,只是笑着说:“先生和夫人感情很好的,只是有些方面意见不统一。”
许芮转头看了一眼骆涵,轻声嘀咕道:“尽让人瞎猜,有话直说多好,你说是不是?”
“也不全是。”
骆涵轻笑一声,玩味的说:“有时候也是一种情趣。”
许芮有些莫名其妙,“情趣?”
骆涵握住了她的手,语气意味深长:“是啊,说不定还能制造一些惊喜。”
许芮并没意识到这话里的深意,也没产生任何联想,以为他单纯在说外公外婆,还觉得很有道理。她点了点头,“也是,现在回想,每次外公跑过来,好像外婆心情也还不错。”
骆涵摩挲着她软软的手指,眼底带着笑意,“你喜欢惊喜吗?”
许芮多调皮的人,顺势就在他的手背上咬了一口,“喜欢啊。”
骆涵眼神陡然变深。
许芮却一眨眼转了话题:“跟你说,我正准备给外公一个惊喜,免得他老是记得当年的粉笔灰,不记得我的好……”
骆涵哪里有心听她给外公的惊喜,满心想的都是自己的惊喜……目光也都在他的未婚妻的身上,一颦一笑,令人移不开眼。
……
太平山这幢房子,难得这么喜庆热闹。
时隔多年,再次张罗着过新春,布置了许多年桔年花,小小的金钱橘上每个都挂着利是封。
其实,香港只是弹丸之地,从一处到另一处,怎么走也不会超过3个小时。家人团聚吃饭很是平常,过年的意义似乎更在乎吃上一顿丰盛的大餐,而非团聚本身。
可是对于祝家,情况又不大一样。
祝弘森这次返港过年,还难得的携子带孙,又是在股权清理之后的第一年,所以意义非凡。
大家族经久不衰,自然有其维系发展的法门,即使到了现代社会,背后许多枝枝节节也盘根交错,年轻一辈不以为然,年长一辈却遵循传统,抑或说遵循利益。
今年祝家的人,去哪过年,给谁拜年,也就变成了个站队问题,去B市,还是来香港?
毕竟久居香港的祝家人,也不算得多,如今大多遍居海外,一向很是低调。
“绝大部分家族传承几代后都会变得非常隐秘低调。”
骆涵一边处理着手里的南澳龙虾,一边解释说道:“通过在家族基金中嵌入信托结构,进而通过复杂的股权结构设计,这就可以使得外界很难追溯股东们的真实身份。”
许芮听得津津有味,“我知道,祝家后代年满十八岁之后就会成为家族基金董事会的一员,可以参与家族企业的经营与管理。不过也不是人人有兴趣啦,好似我妈,直接放弃掉了。”
骆涵看向她,温声说:“不喜欢看财务顾问呈交过来的报表和数据,转而选择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的人很多,每家都有……”
“是啦,能自己创业更有意思!”
许芮没有执着于父母的选择,笑着说,“不过话说回来,如果做不到观念升华,顺应时代的布局,根本就富不过三代。所以说,富二代大部分都死在沙滩上了。”
祝家的大厨贤叔受不了他们俩的不专心的折腾食材,急匆匆走过去,“诶,我的少爷小姐,你们还是放着吧,看看这虾肉黏连,撕下来都不完整,摆上去可就不好看了。先生该骂我了。”
许芮吐吐舌头,笑嘻嘻说:“这只坏了,我们再换一只啦,都说是我做的,外公要骂也骂我。”
没错,她给外公的惊喜是一道菜。
许芮的手艺,煮面、做包子都现学的,表现那叫一个一塌糊涂。
偏偏这个连新手村都没出的家伙,还敢挑战高难度副本,不知道是谁给她的勇气。
“这只南澳龙虾快有5斤,街市没得卖的。”
贤叔无奈得摇头,“需要提早订货,近派又是过年,我都预着多一些,还是不够你糟蹋。”
许芮哈哈笑了,凑到贤叔身边说:“我是手粗,不过Tommy拆的这只还行啊,凑活用吧。贤叔这么厉害,肯定化腐朽为神奇!”
贤叔的年纪比标叔还老些,祝夫人过世后,他就回乡养老了,这次在香港过年才请了来。
他祖籍江淮,特殊年代来港,凭一手好厨艺进了祝家的门,后来祝弘森另立门户,就跟了过去。这一跟就是几十年,后来留在了祝夫人身边,许芮小时候的饭菜都是出自他手。
贤叔看着她长大,哪舍得和她计较,基本上全程给两人收拾烂摊子,“慢慢、慢慢,拨一下,切的时候要斜斜的,这样切。”
“贤叔,为什么要这样切?”
“大块,好看,不易散。”
“我试试,我试试,不能全让你做了啊,那不就没我的心意了。”
许芮挥着菜刀又冲过去了,把骆涵吓得不轻,幸亏贤叔眼疾手快,几乎是手把手教会了她。
凡事要讲好意头,过年更要讨口彩,菜名当然讲究吉利。
这道“七彩鸡丝伴龙虾”,许芮取了个更吉利的名字——“龙凤呈祥合家欢”。
年夜这晚,张灯结彩。
祝家老老少少齐聚一堂,一连摆了好几大桌,还有未到访的也致电表示将上门来给长辈拜年。
许芮这道亲手做的那道菜,被送到了主桌。这一桌坐着的,除了小舅舅,其他都是老爷子,老太太,外公自然也在这桌。
佣人上菜的时候,笑着说:“祝先生,这道开运菜是小姐和涵少一起做的,小姐取了个名,叫龙凤呈祥合家欢。”
祝弘森少见的穿了身亮色的上衣,神采奕奕,与左右亲友相谈甚欢,上菜时更是露出了笑容。
他扫了一眼那摆放得还像那么回事的龙虾,微微点头:“看上去还不错。”
桌上的亲友就没这么保守了,他们争相夸赞,“哇,又是龙凤呈祥,又是合家欢,好彩头。”
“原来Sherry识煮菜的,真系好乖啊。”
“四哥好福气啊,外孙女外孙女婿都这么孝顺,我们羡慕都羡慕不来呢。”
“是啊,两个孩子金童玉女,既懂做生意,又懂孝顺长辈,以后什么也不愁啦。”
“哈哈哈,本来也不愁。”
祝远峰爽朗一笑,看似坦然无城府,说的话却意有所指:“我们家芮芮就是福星,她一回来,什么都好起来了,什么事都顺利了……你们说是不是?”
“是呀,福星高照嘛。”
在座都是明眼人,哪里不懂他指的是什么,无不称“是”,大局已定,赢家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一晚的菜色十分丰盛,虽然只有十道菜,但是每一道都精耕细作,原料极其讲究。
比如“发财好市金元宝”,实则鲍鱼扒娃娃菜,鲍鱼厚身、平滑、饱满,用的是陈年3头日本纲鲍……大到现在都少有这么大的了,一只的价值抵得十桌菜。
还有“蜜运佳偶好事来”,是果皮蜜汁煎金蚝。
生煎金蚝是最经典的菜式,蚝干生煎后的颜色呈金黄,令人垂涎欲滴。不是所有的蚝干都能称之为金蚝,必须是汕尾晨洲蚝岛的生蚝生晒而成,只有这个区域的蚝干才能称之为“金蚝”。
也有传统的菜式,如“三喜临门凤腾飞”,就是腊味火鸭笼仔蒸鸡。还有贺年菜少不了的萝卜糕、芋头糕、年糕,名叫“步步高升福满载”,是内含元贝和鲍鱼的腊味萝卜糕。
许芮最爱这个,像是甜品的质感,又吃得出萝卜糕的味道。蒸过的腊味刚刚好,口感又滑又嫩,她足足吃了一整碗。
再要盛第二碗时,被骆涵劝住了,“你肠胃不好,晚上吃多了这个不消化,还是喝些汤吧。”
许芮本想反驳,但是想到印度那一役,大家的肠胃都经历了终极考验,就她一败涂地……于是悻悻的打消了再次挑战的念头,大过年的肠胃炎,那就太丢脸了。
骆涵给她盛了一碗汤,今晚的汤是“花团锦簇庆团圆”,也就是鲍鱼鸡丝花胶豆腐羹。
这道菜的关键在花胶。
花胶的品质天差地别,最贵的要数黄唇鱼金钱鳘鱼胶,一个陈年黄唇鱼胶的公胶,曾以230万的价格卖出。当然,这种花胶已经收藏价值大于食用价值。
晚宴上的豆腐羹,用的花胶是印度的金钱肚鳘鱼胶,属于顶级花胶之一。
好的花胶味轻不腥,有弹性又润滑,越老口感越好。
许芮接过汤碗,轻尝了一口,“好甜,汤味好正,还有陈皮的香味。”
骆涵擦了擦手,笑道:“你喜欢花胶,再试试这个鲍汁香菇花胶扒,应该合你口味。”
许芮笑着眨了眨眼,“贤叔的菜没有不合我口味的,我外婆都离不开他。”
“那我以后得和贤叔学一手。”
骆涵也笑,然后用手帕帮她擦了擦唇边,动作温柔自然:“别吃太饱,一会儿还要喝好多茶。”
许芮笑盈盈的看着他,莫名的觉得汤更甜了。
不止他们俩甜,其他亲朋戚友们也看得出两个小家伙甜着呢,又是擦嘴,又是盛汤,还不时咬耳朵说悄悄话……完全是热恋中的小情侣。
当然了,可不是哪对小情侣都这样幸运,能这样早就得到几家人的祝福。
……
许芮和骆涵在另一桌,桌上都是小辈,有些她还记得,有些表哥表姐表弟表妹却记不得了。
更何况,她辈分高,还有几个小可爱,管她叫“姨”叫“姑”的。
这些小家伙只有三四岁,有些是黑发黑眼的,有些金发碧眼。不知道混了哪里的血,有多又少,但是一个个都长得很可爱。
孩子们中英法文交替着用,着急的时候,还会说许芮和骆涵也听不懂的语言。
小孩最聪明,知道谁才是主人,也都喜欢长得好看的。
许芮和骆涵,无疑是小辈里最好看的两个,他们刚吃完,就被一群小孩抱住了大腿,拉住了衣角,一个个都不撒手。
“姨姨,姨父,我们想玩烟花,带我们去玩烟花好不好,好不好嘛?”
许芮哭笑不得,“哪儿跟哪儿呀,还没订婚呢,你就当姨父了,一下子老了好多岁。”
骆涵却不以为意,反而喜欢这种感觉,眼角眉梢透着愉悦,他抱起其中一个孩子,“再叫一声,叫大一些,我等会就带你去放烟花。”
许芮瞪大了眼,这个幼稚的家伙不可能是骆涵!
然而小孩们才不管呢,一下子“姨父”声此起彼伏,连该叫“姑父”的也叫成了“姨父”。
眼看骆涵真要和小屁孩们出去疯了,许芮连忙拉了回来,“等会儿啊,至少得敬了茶再说。”
按规矩,这杯茶都是初一来给长辈敬,不过今晚特别一点,难得聚齐了这么多长辈。大家天南地北,都在忙各自的事业,往年很少凑在一起,第四代、第五代之间的联系较从前疏远。
许芮作为外公孙辈的独苗,真正的也是唯一的一个第五代,理应有这份责任,给长辈们正式的敬杯茶。当然这茶也不白敬,一杯就能赚一大封利是。
对外派利是都是小红封,多半是几十港币,对内派却是上不封顶,丰厚程度与压岁钱无异。
这里的都是许芮的长辈,身家一个比一个丰厚,难得见她一次,自然出手阔绰。
那些红封里装的不是支票,就是股票。
还有位豪气的表叔,送的居然邮票!
“哈哈哈,Sherry你可小心些,你七叔的利是最薄,却价值一台林宝坚尼。”
不用他人提醒,许芮也知道这邮票的价值了,哪怕她根本不懂集邮。
因为邮票上写着“大清邮票”!
精美细腻,黄底红印花,雕刻凹版印刷着“当一元”的繁体字,以及“1dollar”。
祝家七叔是个颇斯文的人,他向许芮介绍着邮票的来历,“这其实不该叫邮票,我们叫红印花,原本是一种印花税票,清代邮政加盖改值后,就当作邮票使用。也称为红印花加盖票,是1897年发行的,算是有些价值……”
许芮可不信只是“有些价值”,小心翼翼的嘱人收进保险箱。
这家伙不比支票、股票,擦坏一点分毫不影响价值。
这么多年的老古董,薄薄小小的一片,真是擦掉了一丝丝,可能就少了十万八万。
大家见状都笑,“老七你干嘛送这样没趣的东西,把Sherry紧张得,其实她恨不得你直接送台林宝坚尼,是不是?”
“我看也是啊,Sherry你拿了驾照没有,表舅送你一台车好了。”
“Sherry才17,哪里拿得了驾照?”
“怎么不行?”
定居美国的一位叔伯笑了,说了一条妙计:“美国不少州都能16岁考驾照,Tommy应该知道啊,怎么不带着Sherry将驾照拿了?在那边做什么有驾照也方便很多。”
有人乐道:“瞧你说的,以后她姓Rochester,在那边还能有不方便的事?”
许芮也不是头一回遭人打趣,并没有太往心里去,笑笑着就过去了。
没想到,她不往心里去,外公却是竖起了眉头,不冷不淡的说:“姓Rochester?我看在改姓Rochester之前,改姓祝不是更好。”
众人一愣,外孙女改姓,当然不是什么心血来潮,大家也早有心理准备,是水到渠成的事。
他们旋即会意,“哎呀呀,中文改姓祝,英文改姓Rochester,并不冲突啊。”
“说到哪里去了……”
许芮却没想过改姓,只当外公是玩笑话,想说些什么,却被身边的骆涵握住了手。
他低声说,“芮芮,别扫外公的兴。”
许芮当然不会扫外公的兴,今天外公兴致很高,又是大年夜,亲朋高坐,热热闹闹,看得出他许久没有这样高兴过了。就像打了个翻身仗,洗净了一身晦气。
想想也是,就在一年前,外公身患绝症,在B市的年夜冷冷清清,群狼环伺,危机四伏。
这一刻,也就更显珍贵难得。
祝弘森染了些酒气,微醺着双目,看向眼前的傻孩子,一字一句的问她:“许芮,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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