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怪校奇谈（7）
空间感增强。
静觉敏感。
识记能力飞速提升。
开始尝试复杂的语句结构。清晰、准确、连贯、得体。
可书写简易古汉语。经检验，基因血脉较为纯正，可能是童年无意识记忆，也可能是远古基因遗留的深层记忆。
遗传图谱分析-序列1。
元认知初步形成。
学习动机强烈。
不能叫他笨蛋了。
也不能关他在寝室里。
这轮游戏至多不过七天，原本想等七天过了，再换一个适合启蒙的副本。这才第五天，他的感知记忆已经到达惊人的高度，急需引导，迟一天就是耽误一天。
那本图画书烂熟于心，然后他观察房间里的每一处布置，反复数叠好的糖纸。
他需要接触形形色色的事物，锻炼对外界信息的保持和重现。
也许可以利用0214，目前他并不危险。
部分数据异常，在可控范围内。
趴在窗边看云的时候，舍监阿姨打开门锁，喊他出门。
他出门，发现走廊比寝室暗一些。
墙壁和天花板都是柔和的蓝色，头顶每隔五米一盏日光灯，白天并没有打开。地板和地脚线有花纹，规律不伤眼。
很用心的布置。
舍监阿姨年近六旬，耳后有一缕乱翘的银白发丝。
望着那缕发，他隐隐想到一个人，只是印象浅淡，并未清晰记起。
他们来到校长室。
陈设不如宿舍楼用心，但整洁有条理。窗台上的盆栽生机勃勃，给简单的房间增添一抹亮色。
校长从桌案之间抬起头，语气不冷不热，说：“亚斯解释了。你做的手术。”
他说话又快又急，吝啬给人反应时间。且语义跳跃，似乎习惯身边人按照他的节奏行事。
“我会在学校待一段时间。有问题尽管找我。当然你可以拒绝。”
莫一白对这个人仍有些莫名的恐惧。
学习的强烈意愿战胜了负面情绪，他拘谨地说：“谢谢您。”
校长确定他的态度，又低下头。莫一白强迫自己站在原地，目光在书柜间流连，鼓足勇气问：“我可以在这里看书吗？”
校长眼也不抬，手掌用力在哪里拍了一下。莫一白瑟缩想躲，却听见“滴”的一声轻响，适合幼儿启蒙的书格打开。
好多的书。
“按顺序看。”
“……好。”
他满脑子都是封面鲜艳亮丽的书，忘了要躲。
房间没有坐的位置，他捧起一本到窗边。书页还没翻过一面，“咚”！他吓了一跳，惶然看去，原来是校长重重敲打桌沿。
“强光看书，你不要眼睛了？”
他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脸颊发烫，嗫嚅不敢出声。
校长懒得看他畏畏缩缩的姿态，以鞋尖勾开柜门、勾出一只手工板凳，上半身丝毫没动，就安排好了他坐的地方。
学生做的板凳，四脚不平，会歪。
总比站着好。
莫一白乖乖坐好，书摊开，眼睛凝着字，脑海却在回想校长刚刚的样子。
让他感到熟悉的样子。
他想起那个人是谁了。
是他的老师。
常常生气，不耐烦，大声责骂。
但是也会在阳光下，拿走他的图画书，不准他直视强光。
她梳好看的发髻，耳边有一缕白，颜色很漂亮。去教室的路上，她牵着他走，他看见那点白，在眼前晃啊晃。
想到老师，他不害怕了。
校长办公的动静很大。
每处理一份文件就更加烦躁，敲章盖印气势汹汹，好似残兵抡枪托敲死敌人。收到某一则通知后他勃然震怒，开全息跟人对骂，完全忘了房间里还有一个学生。
骂到最后，他口干舌燥。
桌上水杯空了，校长懒得动，面色阴沉咽了咽唾沫。
安静到仿佛不存在的少年悄悄站起来，捧了玻璃杯倒水。
校长正在气头上，看什么都不顺眼：“你来念书还是来溜须拍马？这是你该做的事吗！”
没骂完他就感觉烦，这孩子胆子小得跟几维鸟一样，两句话就能吓哭。
烦死了。
校长没好气地瞪去一眼。
那孩子竟没有怕……专心捧着水杯，连同木质杯垫，往里推了一点。水放在这个位置刚刚好，伸手可以取用，又不至于妨碍写字。
然后他抬起头，乖顺地笑。
他的眼睛真是好看，墨色深处似有清泉隐现。校长看他长睫翕动，心脏好像也随着阳光，朦胧地跳跃起来。
校长莫名心虚，匆匆移开视线，态度仍然强硬：“行了。去吃饭。”
午餐的作息铃已经响了。
学生们排队进食堂。
莫一白要吃校医特别调配的营养餐，其实不用来食堂。但他很想念两天不见的朋友。
九五精神不好，昨晚没怎么睡的样子。见到朋友还是撑起笑：“看什么呢亲爱的。”
莫一白认真地说：“看你。”
原来他的朋友还有点稚气，脸颊微圆，眼睛也圆，鼻翼零星几点雀斑，笑起来会露出一边虎牙，很可爱。
他的目光太过专注。九五难得因为外界反应羞赧起来，囫囵说：“我又不好看……”
“好看呀。”
莫一白还是那么认真。他发现这个世界有太多他不曾关注的事物，什么都想仔细看一看。
他看见朋友微圆的脸颊泛起淡淡红晕，这对他来说也是新鲜的景象，盯着多看了一会儿。那颜色越来越深，越来越深……
“看够了吗？”
九五感觉整个人都烧起来了，昏头昏脑说，“别、别一直看脸啊，我别的地方也好看。”
不对！他在胡说八道什么！！
莫一白转动目光看他别的地方。
深色外套。
好像比上次多了一件。
“你冷吗？”
九五：“不冷。”他快热死了！！
那道目光继续往下。
只是看着，就给人一种若有若无的亲近感，好似柔软的指尖，轻轻拂过他的衣领，口袋，拉链……然后……
别摸、不是，别看了啊！！
九五在心底狂喊。他现在的反应太陌生太奇怪了，还想对朋友做一些很可怕的事。他的朋友那么娇弱，牵手重一点都会弄疼。万一他忍不住，用力碰坏了可怎么办……
九五手足无措，几乎是求救的语气，冲人群大叫：“三六！这儿！这儿！”
0336听见喊声，回头。
他虚着眼，往黑影中看，那声音催促：“快过来！这边这边！”
莫一白仿佛发现了新的教具，凝神看0336。
朋友盯住自己的时候九五浑身不对劲，然而那目光从他身上转开，去看别人，九五简直想拍死刚才傻逼兮兮喊人的自己。
滚啊别过来！
0336过来了。
这人对莫一白新奇的注视没什么反应。虚着眼，落座，问：“昨天推到哪了？”
九五憋着气：“推推推什么推，推到你家！”
0336：“……谁欠你了？不是你喊我来交流任务的？”
“不是，你听错了，滚！”
神经病日常发疯。0336不以为然，稳稳坐着，摸到勺子，吃饭。
然后他听见有人软声问：“你看不清路吗？”
他愣了愣：“什么？”
莫一白歪着头，回忆刚才他走路的姿势，上身僵直，方向不自然偏移……
九五阴阳怪气说：“他什么都看不清。”没眼力见的东西！
0336讥讽：“比不上你，看什么都在自己脑子里。”活在自己的世界。
莫一白察觉气氛不对，以为是他乱说话惹他们不高兴了，不敢再说，低头吃营养餐。
他们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吵。
吵……
人影、食堂……
筷子、饭菜的香味……
他好像清晰地看到了一场梦。
手腕很痛，有人拖着他走，尖利的声音，大叫：“谁干的！？谁干的！给我滚出来！”
“艾米，小声点，你把孩子们吓到了。”
“他们是孩子吗？！他们是恶魔！恶魔！”
“别这么说，孩子难免犯错……”
“他们是你的孩子，这一个不是你的孩子吗？他才多大……他什么都没做错啊！！”
“艾米，你太激动了，冷静一下……”
“我冷静！我冷静！罗泽我警告你！你再跟个死人一样，别怪我替你管教他们！！”
尖叫……抱住他……温暖……银白的发……水汽，湿润……晃啊晃……
夜幕漆黑，食堂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看清楚了那张脸，嘴角下垂，三角眼，眉心有深深的皱痕。银白的发披散在肩上，她说：“自己来，好吗？”
然后过了多久呢。
他拿稳筷子，夹起几粒米，没有夹好，掉了。空空的筷子，往嘴里送。
总是大喊大叫的声音低缓下来。
“看，你会用筷子了。”
“不难，对吧？”
“下次他们再这样，打回去……”
“不，不，你这么乖，打不过他们……你要躲好，别怕，老师会找到你的。”
那个温暖的女人抱了抱他。
“要学会保护自己啊，老师不能一直看着你……”
他学会了。
他会躲，也会跑了。
他在用筷子吃饭，没有掉一粒到桌上。
他的朋友坐在身边，虽然声音很坏但是不会弄痛他，他们一起做手工，看云，有人给他糖，甜甜的。
还有哥哥。
给他很多很多糖。
很多糖。
很多人，很多事，他想告诉老师。
老师一定会为他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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