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朝闻道,夕死可矣
似乎是看出了程东眼里的震惊,牧师温和地轻笑道:“感觉不可思议对不对?一个口口声声把自己说的神乎其神的老家伙,竟然以科学家的身份在墙上画符,这听起来的确很好笑。”
那老人说着话,竟然先爽朗地大笑起来:“当科学家登上一座高山之后,却发现神学家早已坐在那里了。”
这句话出自爱因斯坦的名言,程东记得自己曾经在哪听过。
“我们人类看待这个宇宙的方式太狭隘了。”
老人拉着程东坐下,似乎是找到了知己一般,“我们习惯以【有用】和【无用】来判断一件事物的好坏,由此进行取舍。依照着这个思路,我们还能延展出很多个例子,比如说【有生命的】和【无生命的】,【好吃的】和【难吃的】,【安全的】和【危险的】……归结起来无非是程式化的选择题罢了,年幼的孩子因为天性使然他们看到的东西,往往和成年人看到的东西不同。因为长期受到工业压迫与生活负担的成年人,总会选择以最简单、最直接有效的方式处理问题,到了最后,无非是跌入到程式化的死循环当中。后来的人把这个特征美其名曰为成长或者成熟,在我看来……这无疑是人类的自我退化罢了。”
程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很难想象,这番话竟然出自一个疯子之口。
换言之,或许只有疯子,才能说出这么一段感慨吧。
老人似乎很满意程东的态度,接着道:“而程式化地看待事物,所会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人们将会变得很难理解这个世界。这个世界的答案有很多,不只是【对】与【错】这样的二维观点,不是吗?好比上个世纪在地球上出现过的鲜花,鲜花的颜色有很多,并不是只有【对】和【错】两个词语就可以完全涵盖的。”
“可是……牧师先生,我们在评判花朵、味觉、和色彩的时候,并不是只用您所谓的二维论点啊。”
程东解释道,“我们看到了一朵花,可以准确地表达出花朵的颜色,花瓣的数量,和花朵的香气,不是吗?”
老人又微笑着摇了摇头:“不,当一个成年人看到鲜花的时候,他会问你【这朵花美吗?】你的回答就只能是【美】或者【不美】,而如果追问下去的话,【你为什么觉得这朵花很美呢?】多数人的回答无非是,因为他是黄色,或者因为它的香味让人喜欢。继续追问下去的话,你的答案将再次回归到【是】或者【否】上,因为我喜欢黄色,或者因为我喜欢它的香气。而孩子不一样,当一个孩子在表达自己为什么喜欢一样东西的时候,往往会展开极为丰富的联想。我喜欢一朵花,因为它像是阳光一样能够让我觉得温暖,我喜欢花的味道,因为它身上的味道很像我的妈妈。很泛泛的描述,但是充满想象!”
说到这里,老人长长地叹了口气,接着道:“成年人喜欢用最直接的方式来看待事物,他们为了生计,总要用尽量精简的词汇,说出每个人都能听懂的话。但是与之相对的,就是自己的思维逐渐被框死在了一个囚牢当中,他们再也看不清这个世界真实的模样了。因为【只有展现给人类以人类自己可以理解的画面,才能更高效地与人类进行交流】。”
程东被老人说得有些迷糊,自顾自地挠了挠头,苦笑道:“抱歉先生……您说的这些……我有点没听懂。”
这个孤独的老人也不气恼,接着道:“每个孩子都担心自己的床下或者衣橱里住着鬼怪,你能解释一下原因吗?”
这当然不是因为恐怖片看多了。
程东记得自己曾经翻看过一本文献,那上面说在远古时期,男性智人往往会用攀上大树的方式来警惕野兽的袭击,而女性则会藏身在大树的庇荫之下,在夜晚看守一天下来采摘到的野果和捕杀回来的猎物。所以男性往往担心从下方袭来的危险,而女性所恐惧的危险泽在自己周围。
还有一个更为言简意赅的解释:因为人类会本能地惧怕黑暗,黑暗象征着未知与危险,因为可怕的猎食者会经常藏身于黑暗之中。
程东磕磕绊绊地将自己的结论和牧师讲了一遍,那老人只是微笑着摇头。
“是因为……想象力?”就连程东自己都觉得这个说辞站不住脚,轻笑着反问道。
“如果我说,那可能并不是想象力而已呢?”
老人神秘兮兮地眯起了眼睛,“如果说,孩子们见到的东西都是真的呢?”
“真的?怎么可能!”
程东苦笑道,“为什么我见不到,是因为您方才说的二维论点吗?”
“是因为二维论点所衍生出的狭隘。”
老人再度长长地叹了口气,“我们常常会把见到的事物分成【有生命的】和【无生命的】两种,然而这种分类方式完全取决于人类本身。一个孩子会盯着块石头看一整天,他或许会认为一块石头是有生命的;然而如果把这种行为放在一个成年人的身上,这个家伙多半会被人骂成是个神经病。为什么人类觉得石头是没有生命的?普遍人认为,生命是由核酸和蛋白质等其他物质所构成的分子体系,生命应当具有不断繁殖后代和对外界产生反应的能力。然而这样的思维角度,如果站在石头的立场上来看,就完全截然相反了不是吗?普通人认为石头只是一种由无机物所构成的相对稳定的结晶状态。然而如果我们用石头的思维来看待这个世界的话,人类本身究竟应该定义为【活物】还是【死物】呢?”
“石头的生命对于人类而言,简直太久远了。我们没办法准确地观测出一块石头,是否会自发地产生运动的行为。就好像人类的行动速度相对于蚊子一样,这个比方可能不够恰当,但是我们不能否认,除了人类所认知的【有生命的】概念之外,不存在着另外一种与人类截然相反的生命体。”
那个老人盯着自己在墙壁上雕刻出的文字,幽幽地感叹道。
【鉴定完毕,这家伙就是个疯子。他说了一大堆什么狗屁不通的歪理邪说啊,我简直一句都听不懂,有些观点,甚至是完全错误的好吗?】
高乐在脑干终端里大吐苦水,【天啊,疯子就是疯子,听这家伙讲课,简直就是折磨!】
“其实……我觉得还挺好玩的。”
程东轻轻地挑起了嘴角,朝着那副写满了张牙舞爪的文字的墙壁努了努嘴,“所以,那个符咒的作用是什么?”
“是保护。”
老人长长地叹了口气,“人类终将迷失在浩渺的宇宙之中,对科学以及未知领域的探索与深入,很有可能会触动某种未知的真实恐怖。”
“什么叫做……未知的真实恐怖?”
老人苦笑了一声:“别忘了,人类是个只能理解到三维世界的生物而已。而这个世界的构成或者全貌究竟应该是个什么样子,我们很难准确的表达出来。时间、对错、物质与虚无,这些只是经由古早的学者所总结而成的量化的数字概念。像我之前说的,习惯采用二维论点的人类在评判事物的同时,总要准确地找出各种各样的参照系。花朵的颜色,香味种类,花萼形态,花瓣大小,这些对于普通人而言,无非是鉴别【喜欢】或【不喜欢】的评判依据而已。而当科学的触手,真的延展到了某些不可触碰的领域之上时,将会迎来的无非是疯狂与毁灭。”
程东似乎又想到了自己从前看过的某本著作,他思来想去只想到了一句名言:“人类居住在幽暗的海洋中一个名为无知的小岛上,这海洋浩淼无垠、蕴藏无穷秘密,但我们并不应该航行过远,探究太深。”
“您所要保护的是……斯诺尔顿小镇?这座水牢?还是被困在这座水牢当中的我们?”
这个牧师说的话越来越夸张,程东觉得是时候把话题移走了,“要知道,您说的这些……呃……道理,的确让我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但是说真的,很多话我现在还……没办法理解。就好比您所说的未知的,真实的恐怖。”
老人笑道:“这个屋子里有几个人?”
程东的心脏仿佛被人重重地锤了一拳,他神经质一般地四下张望了一番,试探地询问道:“是……五个?”
老人摇摇头:“是七个。”
又是七个!
他再度朝自己的身后看去,刨除已经被自己干掉的炮头,算上他自己,这里理应是五个人才对。
程东干笑了两声:“您可能不知道……炮头就在刚刚……已经死了。所以活人的话,这里应该是五个没错。”
“不,是七个。”
老人仍旧浅笑着摇头,“看得到的是六个,加上看不到的,刚好七个。”
“看不到的……什么意思!”程东只觉得自己的心脏狂跳。
“真实的恐怖,无形的存在,它!”
“我记得炮头不是说,那个家伙叫做【我】吗?”
“我也好,它也好,对于无形的真实而言,都不重要。但是那个家伙是存在的,这是不争的事实。你看不到它,但是能触摸到,能感受到。它就在这。”
程东似乎也被老人影响了,他甚至开始觉得老人说的话是对的:“您写下这些文字,是为了不让它出去?”
“没人能完全将它封闭起来,就好像纸片上的画,没办法困住站在纸片上的人类一样。”
“您说的……是空气吗?”程东苦笑道。
老人还是轻轻地摇了摇头:“生命的存在方式并不是唯一的,对吗?”
程东只觉得自己的耳鼓轰鸣:“您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老人朝着程东的背后努了努嘴:“他醒了。”
嘶吼声再度在阴冷的水牢当中爆发,程东回过头来的一刹那,那个喉咙已经被利刃切断的炮头,竟然再度从地上爬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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