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疯子·疯话
程东和安云一直磨蹭到了日上三竿才总算动身，这时候波莉婶婶早就出门去了，具这两个男人解释，不论男女老少，只有劳动才能换取相应的报酬，这是荣耀邦的传统。
年轻人负责打铁和制造，为了联邦的建设添砖加瓦；等这些人年龄大了，男的会退居幕后专心研究飞行器，女人则会利用闲散的金属零件，修复城防设备。
至于孩子。
毫不夸张地说，在荣耀邦出生的孩子，会走路的时候就已经明白应当如何敲击铁块了。七岁以前，孩子们会在女人的指导下学习装卸技术，年满七周岁的孩子，就完全可以跟着成年人打铁去了。
程东挑了挑眉：“你们说……女人在平日里的工作是修复城防设备？据我所知，械骸入侵的时间周期还不满一年吧，难道你们在很早以前，就已经预料到了尸潮爆发这种事？”
“不不不……”
肤色较黑的男人悻悻地摆手，看着道路两旁林立的洋房上，时不时地便有一群中年妇女爬来爬去，不由得苦笑了两声，“事实上，臂铠和高炮一开始创作出来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抵御尸潮爆发的。你知道的，在上个世纪的时候曾经发生过一次特别可怕的战争……”
“东西部混战？”程东好奇地补充道。
“对对对，就是和西丘杂碎们的那次交锋。”
那男人收回目光，耸了耸肩膀，显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上头的人让我们时刻备战，时刻准备迎敌。这些东西……原本是为了对付他们的。谁承想，今年也不知道是触了哪个神祇的霉头，从开年以来小镇上就没有太平过……”
“小镇上怎么不太平了？”安云好奇地探出脑袋，实际上她并没有化妆，再怎样高级的妆容在这种高温环境下也很难做到长久的保持，作为一个女人，她又怎能不清楚呢？
“我们的飞行器……”
那个黑瘦的男人明显话说的太多了，与之同行的另一个人考虑到程东方面的压力，又没办法直接打断他。
万幸的是话至此处，四个人已经抵达了镇长家的宅院，这人连忙指着面前的一大排洋楼高声道：“那个……嘿，我们到了！”
这是斯诺尔顿小镇最靠近后方的一排宅院，整整要比其它的洋楼高上半截，而且建筑材料也从普通的砖木结构，变成了钢筋和混凝土的结合，虽然楼层不高，但是看起来坚固而耐用。
荣耀邦的富人区？
程东在心里喃喃自语着。
不等几人进门，就听到正对面的房子里传来了一声歇斯底里的咆哮声。
“上不了天啦！上头的人从来都没想过让咱们飞到鸟居上面……嘿嘿……掉下来，都得掉下来！”
疯子？
程东皱了皱眉，先一步跨进镇长家的洋楼。
一个满身泥污的人形，正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在地上撒泼打滚，他厚厚的隔热服上面全是被撕破的口子，鲜血和泥土混合成了一种暗紫色的恶心物质，脸上的面罩已经被人粗暴地扯了下来，那上头尽是断絮和飞边，藏在衣服里的脸也尽是被尘土覆盖，辨不清男女，更看不出长相。
两个手执铁锨的家丁凶神恶煞地站在疯子的两侧，看见程东进来，艾格礼松只是轻轻地挑了下眉毛，随后瓮声瓮气地说道：“你们可来得够早啊！”
“来得晚了恐怕还看不到这一出戏呢！”
程东毫不在意镇长话语里的刀枪，大大咧咧地自行找了张太师椅，翘起二郎腿，甚至还拉着刚刚进屋的安云也一并做好。
他一边抖着腿，一边朝着镇长使了使眼色，一脸真诚地笑道：“不打扰镇长办公，你们继续！”
那疯子一见有生人来了立刻蹒跚地爬到两人身边，伸手就扣住了安云的脚腕：“都得掉下来……上不了天了，飞行器上不了天了！全都得掉下来，他们就只知道撒谎……没有鸟居……鸟居就是个骗子……”
“丢人现眼的东西！”
镇长怒目圆瞪，呼啦一下长身而起，指着那个疯子大声道，“拖下去，别让他吓到了我的客人！”
安云的确是被吓到了，不过那疯子刚刚说得话倒是勾起了她的兴趣。
只待另外两个家丁刚刚捉住疯子的时候，安云也在同时扣住了家丁们的手腕：“等等！”
“等什么？”
镇长一个劲地朝着那两个家谱使眼色，可是安云那双看似较弱无力的小手，却像是铁钳一样似乎焊死在了二人的腕子上，他们倒是想动，可安云只要一刻不撒手，他们就一刻也动弹不得。
“你把话说清楚些，什么叫都得掉下来，你又为什么说鸟居是个骗子？”安云俯下身，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和表情做到绝对地温柔。
“嘿嘿……翅膀没了……”
疯子傻笑着把手指头塞进嘴里，长长的涎水混合着他指缝里的黑泥，让安云不自觉地打了个摆子。
她努力地遏制住自己翻江倒海的五脏六腑，接着问道：“什么翅膀没了？”
“飞行器咯……傻瓜！”
那疯子痴痴傻傻地嘀咕着，“寻犬……嘿嘿……它们撕掉了翅膀！我的飞行器上不了天了，没办法像鸟儿一样上天了……公司的寻犬不是过来帮忙的……是来监视我们的！”
话说到这里，疯子突然显得十分的警惕与恐惧，他连滚带爬地逃离安云的阴影，指着她和程东哆哆嗦嗦地尖叫道：“她……他们也是公司派来的！他们是来监视我们的，他们不是为了帮忙，他们是为了监视！飞不起来了，都得掉下来……嘿嘿……飞不起来了，都得掉下来！”
“我说……尖塔来的技术员小姐，现在可以放开我的家丁了吗？”
镇长负起双手，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疯子的话，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寻犬会摧毁荣耀邦的飞行器？
程东说得没错，镇长家里，果然有更多值得深挖的秘密。
安云目送着这个疯子被家丁拖走，又显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回过头，直愣愣地盯着镇长的眼睛：“他的飞行器，真的被人毁掉了吗？”
“我都说了，疯子的话，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镇长的目光躲闪，下意识地扣了扣自己的鼻翼，“他做的那种东西，怎么可能会飞上天呢？一个被四扇数支薄膜所裹挟起来的铁疙瘩，单看这种奇怪的长相，那个东西也不可能飞上天啊！还翅膀……哈哈哈，什么狗屁翅膀！”
“所以，他的飞行器真的被人摧毁过？”
安云一字一顿道，“是寻犬干的？”
“那个铁疙瘩，也能被称作飞行器吗？好，我就暂且把那玩意叫做飞行器！帕里斯所制作出来的飞行器，甚至连能不能安全抵达斜轨都说不准，还谈什么起飞？可笑……”
“请您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他的飞行器是不是被寻犬毁掉了！”
镇长的眼睛一瞪：“你这是在质问我？”
程东也在此时大大咧咧地长身而起，他扭了扭脖子，脊骨之间立刻爆发出一连串鞭炮一样的炸响。
“我的这位朋友问您，那个疯子创造出的飞行器，是不是被寻犬毁掉了，劳请您回答一下，谢谢！”
程东说话的语气异常恭敬，可是那对完成新月的眼睛里，却偏偏察觉不到半分笑意。
镇长只觉得自己的脊梁骨莫名其妙地泛起了一层寒意，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回答得果断而干脆：“没有！”
“那您能带我们去看看他的飞行器吗？”程东依旧恭敬地恳请道。
镇长的额头开始冒汗了，他真不知道尖塔派这样的怨种过来，究竟是来帮忙的，还是真的只是为了折磨他。想起他那一拳击碎巨石的力量，再看看他那满含杀意的眸子，一向在镇上呼风唤雨的艾格礼松竟然有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那个……没这个必要吧……”
他在怕，所以答案已经十分明显了。
安云也撇了下嘴，顺着镇长的话点了点头：“的确没这个必要了。不过我要向您说明一点，理论上来讲，作为一个飞行装置，的确是需要机翼……或者说是翅膀的。就像鸟儿一样，在空中飞行的金属装置同样需要用翅膀一样的装置在高速行驶中产生升力，利用上升气流协助人类完成飞行。蜻蜓也好，蝴蝶也罢，即便是令人生厌的苍蝇和蚊子，这些昆虫都纷纷在漫长的进化当中生出了翅膀来协助自己飞翔，不是吗？作为一个以蒸汽为核心动力的城镇，你们没有高效率的助推装置，为飞行器安装翅膀，这或许真的是一个不错的思路。”
镇长被安云的一番话，说得目瞪口呆。
他讷讷地看了看安云，转而又小心翼翼地瞥了眼程东，转瞬把目光扫向家奴身上，憋了半天才说出一句话：“你在说什么啊，什么鸟，什么昆虫，什么翅膀啊……我怎么……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艾格礼松痴傻的模样不是装出来的，仔细回想一番便不难想到，他们两个从抵达这里开始，的确从来都没在小镇上见过一只鸟，一只昆虫！
这些可以在空中翩翩起舞的小精灵们，果然已经在这片大陆上全部灭绝了吗？一个想要飞翔的人，却失去了能够指导自己飞翔的老师，想要登上鸟居，必然要比登天还难。
自私的人类，最终还是把这颗千疮百孔的星球据为己有了……
一个只有人类自己所居住的星球……
安云苦笑着，转头望向了远方熊熊燃烧的炉火。
可是这里建造房屋所需要的木料是哪来的，莫非还是人工合成技术的结果吗？
寻犬为什么要阻止荣耀邦的居民登上鸟居，那个漂浮在空中的岛屿上，究竟住着什么人？
“嘿！技术员小姐？”
安云回过神来的时候，镇长似乎已经呼唤了她很多遍了，那老男人温柔地注视着她，换换地说道：“还没吃饭呢吧，我已经在餐厅为各位布置好了接风酒，现在……我们可以去进餐了吗？”
没等她开口，自己的手腕已经被程东扯了过去，那男人依旧笑得张狂：“当然，我们现在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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