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谁是公主?
除了出生, 江璨这辈子可能就没离妇产科这么近过。
他后知后觉,猛地抬头,看着那金光闪闪硕大的三个字, 再猛地低头,看着裴与墨紧闭的双眼。
感谢阿门,裴与墨还晕着。
…等等, 怎么神情里莫名多了几分生无可恋的感觉?
旁边的男人已经把他怀里近乎晕厥的女人放在病床上, 从隔壁房间里走出来的护士一面查看女人的情况,一面头也不抬地朝江璨道,“先生,把你妻子也放下来吧, 我们会照顾好她和她的孩子的。”
江璨后知后觉, 没搭话, 急匆匆就连忙抱着人转身往楼下走。
急诊在一楼, 他跑得太快,直接冲二楼上面来了。
眼见着裴与墨眉眼间万念俱灰的色彩更为明显, 江璨急得眼圈都红了, “医生,医生救命,救救他!”
大半夜的, 值班医生吓了一跳,连忙接过人, 一群人乌泱泱就围过去了。
江璨本以为裴与墨会像电视里久病的人一样,浑身戳满机器, 再弄个电击除颤器一下一下地心脏复苏。
他紧张地看着医生和护士们,几乎要把人家白大褂都盯透,但检查半天, 一个护士摸出个葡萄糖吊瓶,一挂一戳,好了。
说这就好了,不是什么疑难杂症。
江璨怀疑,“真的只是普通的病?”
护士点头,“真的真的,低血糖而已,明天睡一觉就醒了,不用担心。”
裴与墨眼睛紧闭,脸色依旧苍白,生病时的模样像一块易碎的琉璃,江璨把人塞在怀里护得紧紧的,还是很不放心。
不,不可能,这么多天都没有爱的贴贴爱的呼唤,小人鱼怎么可能没什么大碍?
…说不定是内伤。
江璨严肃地问:“会不会有什么大病查不出来,一查出来就是大病?要不做个全身检查吧。”
护士:“全身检查?”
她的神情也渐渐变得沉重,有很多病单纯看是看不出来的,莫非真的还有别的需要机器才能诊断出来的什么病?
江璨认真点头,“对,牙齿也要拍个牙片,看看有没有蛀牙那种。”
二楼,手术室门口。
两个男人一站一坐,他们嘴角都抿得紧紧的。
护士推开门出来,“母女平安,妈妈一会儿就能出来了。”
看着那个浑身皱皱巴巴的小孩儿,宁成终于松了口气,许凌云也凑过去,拍了拍衣服,到底没伸出手。
他衣服乱七八糟的,上面还有泥浆和划痕,写满了跋山涉水的艰辛。
小婴儿被送去幼婴室,许凌云就一把给宁成抱住,“谢谢你成哥,要不是你,小檬和孩子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许凌云来的时候,医生说要是再晚些,母亲和孩子就危险了。
宁成把妹夫扒拉开,还是很嫌弃,“知道就对小檬好点,要有下次就揍你,不过…”
许凌云:“什么?”
手术室里又出来一个护士,宁成问道:“诶你好,你知道今天还有个孕妇和他家属在哪个病房吗?我得谢谢人家给我领路。”
他身体好,小病小痛又有家庭医生,百八十年没来过医院了,以至于他把宁檬一放下,就又是挂号缴费各种排队的,等晕头转向地忙完,那个救命恩人早没影了。
但还是得好好感谢人家才是。
护士茫然,“没有啊,今天来的孕妇只有一位。”
宁成诧异,“诶真稀奇。”
许凌云摸不着头脑,宁成就解释给他听:“我没来过这医院,又看不清字儿,是跟着一好心人过来的。”
顿了一下,奇道:“也真的神了,别人我可能还注意不到,但那人染了金色头发,挺明显的,别不是神仙吧。”
这时候,宁檬就从手术室里推出来了,许凌云扭头说了一句,“感谢金色头发的神仙,我明天就去把我头发染成金色…阿檬你还好吗?”
就直接朝着孕妇过去了。
另一边,金色头发的神仙坐在椅子上眼泪吧嗒吧嗒地流。
他的肩膀微微抖动,鼻尖和眼角覆着薄薄的一道红,清澈的眸子里满是泪光,眼睫垂得低低的,片刻,就有一道晶莹的泪痕从脸颊滑落。
指尖更是紧紧地捏着那张病历单,像是在掐住命运的喉咙,问它为何如此狠心。
此情此景,真是男人看了要沉默,女人看了要流泪。
江璨分明没有发出什么声音,但纵然是见惯了生死离别的医生,也忍不住仍旧这份难过动容。
裴三裴四过来时,就见到这个场景,裴与墨躺在病床上生死不知,江璨坐在椅子上泪流满面。
他们吓了一跳,“怎么了这是?”
又是一道眼泪落下,江璨抬眼:“与墨、与墨他呜呜呜呜…”
裴三裴四的心沉沉地坠下去,男子汉流血不流泪,在他们看来,眼泪这种东西,是生死存亡之际的特供品,而江璨哭得如此悲伤…
他们对视一眼。
要是裴总死去,要怎么控制住局面呢?
裴家那一堆老东西虎视眈眈,那位林绛林总至今还没出院,更重要的是,没有裴与墨,谁扛得起,又可以扛那个才打了一半的江山?
算了,还是看看裴总能活多久吧。
裴四咬了咬牙,将那个病历单接过看了两眼…
再看了两眼。
再再看了两眼。
裴四茫然,“我是瞎了吗我怎么什么都没看出来?”
裴三:“…我也。”
江璨一把将病历拿过,“你们根本没仔细看呜呜呜你们没有心呜呜呜。”
京都中央医院的同一条街道上。
高楼外是车水马龙,高楼内的玻璃阁间坐着几位打扮精致的贵妇人。
这地方很漂亮,三三两两摆放着藤椅鲜花,较为散开的边缘位置,坐着个容貌清秀,嘴角时时挂着一抹笑的女人、
赫然是江璨的养母,柳文冰。
柳文冰时常要参加或者举办这种活动,同行的人,家族地位总要略高于江家,所以她就只好放下那点自傲,权当一把捧花的绿叶。
原本很多公司和集团都很乐意捧江老爷子面子了,连带着他们的妻女,也很愿意给柳文冰面子。
但自从江老爷子病重退居幕后,江家就越发走下坡路。
这也就算了,前段时间,也就个把月前吧,不知道怎么回事,宋家和江家下面两个小老总之间闹了一通,你抢我的生意我抢你的生意,给圈里人看了好一堆笑话。
连带着柳文冰再出来宴会交际,都要受到冷淡,没脸许多。
好在旁边还有个宋夫人一直陪着说话。
但说着说着,味儿就变了,“文冰,不要管男人间的事,我们关系好,我们孩子关系也好,就够了。”
宋夫人微微笑着,“我家宋越脾性软,以前跟江璨关系好,现在和阿和也亲近,等江璨嫁进裴家,你们省心,我们也省心了。”
柳文冰勉强笑着应了。
她并不是多么有见识的女人,从小就被教育着靠婚姻上位,在她看来,父母辈怎么说怎么是,这事八成就定下了。
但江璨人都不知道跑哪儿去,裴家那边也说是还没完全松口,那什么联姻不联姻的,拖到现在,八字连一撇都没有。
却不能再多说什么,江家如果再连裴家都搭不上,当真就是等死的命了。
她们另一边坐着个今个才来的贵小姐,眼界颇高,听说是言家的一个什么旁支的表亲的女儿。
那位言小姐原本一点都不想搭理柳文冰,正和其他几个人说着谁家的限定礼服剪裁最漂亮,但忽地听到裴家两个字,眼神便亮了,“…你家要和裴氏联姻?”
柳文冰微笑,“是的。”
裴氏近来风头无两,但真真够得上联姻这个年龄又没有妻子的,只有新任家主裴与墨。
原本裴氏几个老人将消息放出去后,并不是没有和其他家联系,但由于彼时裴与墨容貌丑陋的传闻实在太甚,说得比地上的泥还要难看三分,稍微有些傲骨的人家,都不愿把孩子送入火坑。
只江家,当时江老爷子倒下,令全家人惊慌害怕,又知晓了江璨不是亲生孩子,干脆卖个人情送给裴家,也正好巩固一番两个家族间的关系。
如今却发觉泥里包裹着真金,裴与墨权势之外,用好看形容都过于局限。
知道裴家和江家定亲的人是少数,但裴与墨近日在言家筵席上的惊鸿一瞥,却被圈子里不少人议论。
众人再看向柳文冰的目光,就有些艳羡和嫉妒了。
言小姐有些酸:“你家江和倒是好运气。”
柳文冰受宠若惊:“什么?您知道我们阿和吗?”
言小姐:“知道,不是要和裴家那位定亲吗?”
她想起哪个筵席,江成天带着江和一家一家地介绍过,那少年扭扭捏捏,瞧着不像是个能扛得起事的,倒是攀了个好丈夫。
柳文冰反应过来,连忙撇清,“不是啊,定亲的是江璨。”
她的亲儿子,才不能和裴家联姻,得找个容貌家世都配得上的才成。
却见言小姐一顿,看她的眼神就像看捧着宝物不自知的傻子,“可惜了。”
柳文冰茫然:“怎么了吗?”
但言小姐却不再搭理她,继续和旁人聊起前边的话题。
倒是不远处的夫人道:“你还不知道吗?我也没有亲眼见过,但听我丈夫的妹妹说的,她嫁了个好老公,那日去言家的筵席,见着了那位裴家主。”
那个夫人坐过来,神神秘秘,“她的原话是,那位裴家主生得特别俊,像画里走出来的人。”
柳文冰愣住:“怎么会?我明明听说…”
还没说完,就被打断,“哎呀,传言那都是假的,反正呐,长得可俊,就是气势怪吓人的。”
下午茶也没吃出个什么滋味,柳文冰回家后想了好久,越想越迷茫。
晚上吃饭时提起这事,她让丈夫去问问,可丈夫却是个怕事的。
江成天将筷子直接摔在地上,“妇道人家你懂什么,男人间的事别管。”
跟江和试探着说两句,江和又尖叫着跑回房里,哭声传出来要多委屈有多委屈,“妈,你是不是找不到江璨,想骗我去联姻?你是不是不喜欢阿和了?”
柳文冰咬咬牙,只得自己去裴氏走一遭。
沈秘书听前台说来了位自称裴总长辈的女士时,吓了一跳。
裴夫人送回疗养院后,就迷迷瞪瞪地,连话都不会说了。
就这样的病况,看护和保镖还能让她跑了一次,再跑第二次吗?
他忙不迭地下楼,见到人却愣住,“您是?”
坐在待客厅里的妇人微微笑着,面上有着一种假意的温柔,并不像裴夫人那样地从骨子里透出的温顺,更像是用力地告诉别人,你看我多温柔多好。
柳文冰起身,胸前硕大的钻石项链比人都抢眼,“你可能不认得我,我是江成天的夫人,是你们裴总未来的丈母娘。”
沈秘书微笑:“…”
要不是他记性好,真的都要忘了联姻这一茬。
不过,裴家那几个老人连话都不怎么敢跟裴总说,拒见就一直等着递拜帖,这位夫人倒是胆子大,上来就要当妈。
沈秘书心里暗绯,但面上还是一副温和恭顺的神态,“您有什么事吗?”
柳文冰:“我要见你们裴总。”
沈秘书:“很抱歉,可是裴总暂时不在公司。”
也没撒谎,裴与墨确实不在公司,他昨晚就送医院去了,现在还不知道醒没醒。
听说只查出个小蛀齿,江璨就在门口哭一宿,哭得嗷嗷的。
…真是感天动地的爱情。
裴与墨当初调查江璨和江家的消息,沈秘书跟着了解了很多。
知道他们裴总那只小金丝雀还挺命苦的,爹妈不喜欢,唯一疼他的爷爷还住院了,全天靠着机器续命。
只是好运遇到了裴总,不然不知道要多可怜。
沈秘书眸色已然冰冷很多,柳文冰的语气还赫然已经把自己当做这里主人,“真的吗?那他什么时候在?”
沈秘书:“您留一个电话号码,等裴总联系您好吗?”
当然,裴总联不联系,就是一个问题了。
离开公司,沈秘书就直接朝着医院去。
长长的走廊上,护士推着推车站在门前。
沈秘书:“怎么了吗?”
他还没靠近,就就听到江璨气吞山河的一声吼,“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沈秘书:“…”
他和旁边涨红脸的护士小姐相视一笑,就,来的好像不太是时候。
江璨一连说了不知道多少个我爱你。
但仍觉不够。
裴与墨躺在病床上才醒过来,他脸色并没有因为输液而红润,手脚也依旧冰冷,瞧着比最容易碎的玻璃还要脆弱。
江璨看着心痛不已,伸手一把将人抱在怀里。
裴与墨:“…”
江璨真的给了他很多奇怪的体验。
比如,裴与墨这辈子还是头一次一醒过来,就被谁这样抱住。
温暖干净的气息扑面而来,抱着他的人声如洪钟,还没有停下述说着爱。
又犯病?
裴与墨手脚发软,半天也没能将江璨推开,但视线触及那双眼睛,眉头先忍不住蹙起,“怎么了?”
江璨这样子看着实在可怜。
眼圈红红的,鼻尖和嘴唇也红红的,睫毛湿漉漉的,眼底还泛着微微的水光,像是哭了很久。
就顶着那张可怜兮兮的脸,江璨终于有了新词。
他带着哭腔,特别难过似的,“对、对不起,都怪我。”
裴与墨起初没听明白,但垂下眼眸,就注意到自己身上的病服,忽地记起江璨把他抱到哪里去。
他深呼吸一下,脸色顿时就变了,“江璨,你不会真把我…”
裴与墨的嗓音本就不是温和那一派的,声音低下来,甚至比寻常时候更要凶一些。
这话一出口,不得了,江璨眼泪应声就吧嗒吧嗒又落下来。
知道江璨哭过,和被江璨对着哭,还是有本质区别。
裴与墨没什么力气,仍被牢牢地抱着,他只有用手抵着江璨的肩膀,才略微拉开点距离。
一大滴眼泪就滚落到手背上,冰冰凉凉。
裴与墨哽了一下,“你哭什么?”
江璨悲伤地打了个响亮的哭嗝:“对不起…嗝儿。”
他知道裴与墨会怪他,但是真的被怪了还是会忍不住难过。
江璨痛心疾首:“都怪我呜呜,你身上好多好多病呜呜呜呜…嗝儿。”
又一滴眼泪落下来。
指尖轻轻从那点水渍上捻过,裴与墨:“所以?”
江璨声音越来越小,“你身上好多好多病,你都不知道你身上有多么病…”
是因为他的病所以哭的吗?
裴与墨语气不自觉放缓了些,“我知道,别哭了。”
江璨委屈地反驳,“不!你不知道!你、你有胃病,你营养不良,呜呜呜我以为现在只有在电视剧里才有营养不良的人…呜呜呜你甚至有一颗虫牙,这浑身的病痛,都是因为我!”
裴与墨:“?”
虫牙什么的,倒是真的不知道。
裴与墨:“可是这些跟你有什么关系?”
江璨呜呜咽咽,自责极了,“失去爱的公主,才会有这么多的毛病,我对不起你,是我给你的爱太少,才让你受了这么多罪,受了这么多苦…”
裴与墨:“…”
裴与墨终于抓到了重点,“等等,你说谁是公主?”
江璨吸吸鼻子,悲伤地看着他:“我忘了,现在的你全部什么都不知道了…”
裴与墨:“……”
虽然但是,他再是真的一点都不想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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