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因为是陈守业的电话,向鱼只诧异了一秒便接了。
没等她开口问好,对方已经急不可耐:“向小姐,你现在在医院吗?”
听话音,向鱼觉得陈守业似乎在跑步,语气也很焦急,让她想到了热锅上的蚂蚁。
未来得及多想,电话那头,陈守业接着道:“向小姐,请你务必赶来急诊部门一趟,现在!”
向鱼蹙眉,握着手机的力道不由重了一些。
她的第六感又开始作祟了,且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
向鱼面色凝重地出了办公室,急急忙忙往急诊部门赶去。
进入急诊大楼时,她回拨了陈守业的电话。
那头没接,但是陈守业的声音却贯穿了吵闹的急诊大厅。
“向医生!”
向鱼寻声看去,陈守业在电梯口那边。
她将手机揣回口袋,疾步过去。
“陈队,出什么事了?”
“您怎么会在海市?!”向鱼心里有太多疑问,她强忍着,这才没有一上来就问起罗淹。
但陈守业却拉着她往电梯里走,神情焦急:“我本来就是海市刑警队的,几年前因为一个任务调去了明城。”
“如今任务完成了,便回来了。”
话说到这里,陈守业才惊觉自己竟然还有心思说这些废话,连忙改口道:“罗淹也回来了,他……”
电梯门合上了,封闭的空间里除了向鱼和陈守业,还有急诊科的大夫和护士。
陈守业便把声音压低了些,“向医生……罗淹他出了车祸,已经送进抢救室了。”
“他是为了见你,想给你一个惊喜才回海市的……”
“你快去见见他吧。”
陈守业一七尺男儿,铁血中年硬汉。
平生受过不少伤,经历过不少磨难,从没掉过一滴眼泪,没觉得这么难过过。
此刻说起罗淹,他却忽地眼眶一红,哽咽起来。
向鱼还处在茫然之中。
陈守业只好收拢自己的情绪,简单明了的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给向鱼听。
一边解释,他俩一边走出电梯,朝罗淹所在的手术室去。
陈守业的每个字每句话,向鱼都认真听着。
虽然粗略省了许多细节,但是事情主体她还是弄清楚了一些。
按照陈守业的说法,昨日罗淹与许明雅的订婚宴便是他们刑警队执行相关任务的重要环节。
他们选择在订婚宴动手,因罗淹里应外合,警方已经掌握了山海集团充足的犯罪证据,正式收网。
行动过程中,作为警方线人的罗淹提供了不少帮助。
连逃走的周顺都是罗淹亲手捉回来的,为此罗淹还受了点皮外伤。
-
当陈守业说到这里时,向鱼的心里重重松了一口气。
万幸,罗淹和许明雅之间,真的只是一场任务。
他顺利完成了任务,并全身而退,连向鱼都替罗淹感到自豪。
后来听陈守业说,海山集团一伙落网后,罗淹便找到他,说要立刻动身回海市。
正好陈守业也要回海市一趟,便和他同行了。
半个小时前,陈守业开车将罗淹送到海市中心医院对面的路口。
罗淹下车后在路口等红绿灯,还跟陈守业开玩笑说,他可能要脱单了。
便是他等红绿灯的几十秒,一辆中型货车速度不减,从前面路口直挺挺的冲过来。
当时人行道的红绿灯已经亮起了绿灯,一个手里捏着气球的小女孩正一蹦一跳往马路对面走。
货车似是失控,人群慌乱,尖叫声四起。
那时候陈守业的车刚开到路口,准备左转进入另一条道。
因为人行道那边的混乱,以及直闯红灯的那辆中型货车,他将车停在了路边。
彼时货车已经急转变道,撞向了旁边的花坛。
因其冲力,轮胎碾过花坛,重心不稳,车身侧翻了。
因为这场变故,对面车道避让的大小车辆也引发了一系列追尾事故。
现场乱成了一锅粥,所以陈守业是好几分钟后才发现躺在斑马线三米开外地面上的罗淹的。
听围观群众说,是罗淹冲上人行道,推开了那个小女孩。
他自己被车撞得高高抛起一条弧线,翻滚落地,嘴里直往外冒血水,身体抽搐着。
幸而事发地就在市中心医院门口,救护车来得很快,罗淹被送上了担架。
那个时候他还有一丝意识,拼命抓着陈守业的手,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
看他那副惨样,陈守业脸都白了,出了一脑门冷汗。
虽然他不知道罗淹说了些什么,但是以陈守业的判断,罗淹说的话应该和向鱼有关。
陈守业知道向鱼回海市后进了市中心医院,他赶紧给向鱼打电话。
因为……以陈守业过往的经验,他觉得罗淹可能留不住了。
当然,他的经验之谈并未告诉向鱼。
只是该说的说完后,陈守业安慰了向鱼两句。
-
向鱼不是急诊科的人,此番想要进抢救室只好找人通融。
还好她也是医生,又有陈守业力证她对罗淹的影响力……同事破例,让她进了抢救室。
可是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向鱼进入手抢救室时,恰好听到有人报告患者心脏骤停。
她的心脏蓦地抓紧,呼吸泯灭,一股眩晕感从头顶降下。向鱼险些没站稳,晕在抢救室里。
但她很快稳住了心神。
病床那边,医生已经开始采取相关措施,给患者做心肺复苏,注射肾上腺素。
情况紧张,但场面有条不紊。
置身事外的向鱼没敢靠近,她现在的情绪很不稳定,浑身发寒,手脚颤抖。
连抢救室里的灯光都令她有种刺目的眩晕感。
三分钟后,患者还是没有恢复心跳。
医生二次应用肾上腺素,静脉推注。
向鱼再也没忍住,她颤声念着罗淹的名字,朝病床走去。
低喃自语,像个疯子。
“罗淹……你别死。”
“我还有话要跟你说,你一定要挺过来……”
向鱼的出现丝毫没有影响抢救行动,她虽然头晕目眩,脚底虚浮,却没有发昏到扑去床边。
她就站在离罗淹头那侧,看着同事给他做心肺复苏,看着大家忙着抢救他,视线逐渐模糊。
向鱼喊着罗淹的名字。
一遍遍重复着“你别死”这一句。
直至声泪俱下,泣不成声。
视线彻底被眼泪模糊,看不清床上躺着的男人线条分明的俊逸侧颜。
向鱼终于支撑不住,扑跪在了地上,心口抽痛,哑声哽咽。
-
又三分钟过去,一系列抢救措施停止了。
负责抢救罗淹的医生宣布了他的死讯。
四五十分钟的抢救,终是无效。
向鱼当场嚎啕出声,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总觉得自己坠在梦里,这一切只是一场能让她痛彻心扉,生不如死的噩梦。
突然寂静下来的抢救室里,向鱼的同事音色沉沉地宣布了罗淹的死亡时间。
他话落的刹那,原本伏跪在地上痛不欲生的向鱼却像是疯了一眼爬起来,扑到那人身上,“他还没有死!”
“罗淹他还没有死!你们不能放弃……”
这场闹剧持续了十几分钟。
陈守业接到死亡通知时,向鱼已经被注射了镇静剂陷入了沉睡。
-
她做了一个冗长的美梦。
梦见罗淹凯旋,来医院找她。
梦里,向鱼牵住了罗淹的手,又一次感受到了他温暖的怀抱,以及他抱她时,寸寸收紧的力道。
男人穿着浅灰色的休闲套装,神清气爽,似回到了学生时代,少年感几欲从他眉宇间溢出来。
他的声音磁沉好听,拥抱向鱼时,如溪水潺潺在她耳畔低语:“向鱼……我回来了。”
那个怀抱太真实了。
男人的嗓音也很真切。
向鱼沉溺其中,不觉是梦。
后来梦境变幻,罗淹往后倒退,松开了向鱼的手。
而他身后是万丈深渊……
向鱼想要留住他,却被罗淹躲开了手。
他的五官朦胧,脸逐渐虚化。
向鱼只听见那道令人沉醉的低磁嗓音:“鱼永远也不会淹死的……”
男人温润的话语,像一根长着倒钩的刺,深深扎进了向鱼的心。
她忽然就痛醒过来,闻到了空气中流动的消毒水的气味,也看见了洁白无瑕如梦一般空旷的天花板。
-
向鱼的父母就守在病床旁。
他们接到了陈守业的电话,这才知道了向鱼回海市的事。
如今向鱼从梦里醒了过来,周遭的一切仿佛都在劝说着她,接受现实。
而现实就是……
罗淹不在了。
-
三天后。
陈守业操持了罗淹的葬礼。
葬礼上,向鱼一身黑色长裙出席,整个人看上去清瘦病态许多。
像是罗淹的死,也带走了她的半条命。
陈守业曾视罗淹如己出,此刻也只有他能替罗淹安慰向鱼。
“死者已矣,我们都要节哀才行。”中年男人嗓音浑厚,有些颓丧。
向鱼侧目看了他一眼,两眼空空,眸如死水。
她没说话,又沉默地将脑袋转回了罗淹的墓碑上。
新立的墓碑,上头的刻字很深,“罗淹”二字尤其醒目。
向鱼聚焦于那两个字,心里头空荡荡的,似是已经难过到麻木了。
她耳边,还传来陈守业低沉的话语,“老实说,当初罗淹答应做我线人的时候,我就预想过这一天。”
“海山集团的水有多深,我们谁也不知道。”
“但他那个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打算。我很敬佩。”
“后来合作过程中,我逐渐觉得罗淹这孩子可怜。”
“从小没有父母疼爱,高中毕业便背井离乡,摸爬滚打艰难苟活。”
“他那个干爸虽然干的是些烂事,却是这个世上难得对他好的人。”
“可惜……也死了。”
陈守业叹了口气,“罗淹他之所以愿意做我的线人,也是为了替他干爸报仇。”
“他干爸不是意外身亡的,究其原因,海山集团脱不了干系。”
向鱼静静听他说着那些过去,因为事关罗淹,所以她听得很清楚。
每个字,每句话,都要在心里复述一遍。
“自从你离开明城后,罗淹跟我说,他会完成任务,活着回来。”
“他还说,这件事结束以后,要勇敢一次。”
陈守业笑了笑,看着墓碑上青年俊朗男人的照片,语气故作轻松了一些:“你知道吗向鱼,罗淹做线人这些年里,他还是第一次用那样坚定、充满希望的眼神看着我。”
“告诉我说,他会活着完成任务。”
男人话落如针,每个字的棱角都尖锐刺人,扎进向鱼心间软肉。
墓地所在的这片山地,悄然下起了雪。
是海市入冬以来,第一场雪。
也是历年难得一见,最声势浩大的一场雪。
雪花簌簌而落,陈守业没再言语。
静谧蔓延,风声和落雪里,向鱼悄悄红了眼眶。
长睫尽湿,她终是在这场来势汹汹的雪里泣不成声。
-
葬礼结束后,陈守业将向鱼安全送回了租房。
走之前,他跟向鱼提了同学录的事,问她收到没有。
那册同学录,是罗淹和许明雅订婚前一天晚上,他托陈守业帮忙寄给向鱼的。
“收到了。”
“谢谢陈队。”
“那就好。我也算完成了罗淹交代给我的任务。”
向鱼扶着门框,目送陈守业离开。
男人朝电梯那边走,走出几步,似是想到了什么,又回头对向鱼道:“海山集团落网后,明城那边对你来说已经没有任何危险和隐患了。”
他顿了顿,然后继续:“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想回去,随时都可以回去。”
向鱼冲他笑了一下,道了谢。
眼神平静,丝毫没有回明城的欲望。
待男人的背影消失在电梯口,她才木讷地退回屋里,轻轻带上了房门。
又过了几分钟,向鱼回到自己的卧室,从梳妆台的抽屉里翻出了那册她没来得及翻看的同学录。
她写给罗淹的同学录,就平整地摆放在第一页。
向鱼自己的字迹,她自然一眼就认出了。
白皙纤细的手指轻轻划过陈旧的字迹,她似被勾起了回忆。
直到翻页,看见寄语栏那几行新添的字迹,向鱼的思绪戛然而止。
-
向鱼给罗淹的寄语是:淹死的鱼,恐高的鸟,怕鱼的猫。
那是她当初在网上看见过的一段话。
其完整版内容是:淹死的鱼,恐高的鸟,怕鱼的猫,爱我的你。可是鱼怎么会淹死,鸟怎么会恐高,猫怎么会怕鱼。
你……怎么会爱我。
那时年少,即便深深喜欢,她也难以将暗恋的情愫宣之于口。
只敢玩这种令人捉摸不透的文字游戏,把自己的心意藏于字里行间。
没人知道,向鱼将写好的同学录交还给罗淹时,心率有多快。
既期盼罗淹能够看懂那段寄语的含义,又害怕他看懂。
那种介于希望与失望间的感受不亚于生与死。
向鱼满心忐忑了好几天,终于确定,罗淹他没有看懂。
亦或是他看懂了,装作不懂,不予她任何回应。
于是向鱼下定决心出国了,也下定决心封藏年少时的暗恋,忘掉那个叫罗淹的少年。
没想到,七年后的今天。
罗淹终于回复了她。
“虽然鱼不会淹死,鸟也不会恐高,猫也不会怕鱼。”
“但是我会爱你。”
“向鱼同学,我暗恋你,很久很久了……”
-
罗淹的字迹流畅飘逸,不难看出,他在写这段话时,心情应该是极好的。
向鱼一行行一字字的看过去,却是泪眼朦胧,热意汹涌。
她低低地啜泣,浅粉的唇轻颤抽搐,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颤抖的手,轻轻抚过那几行新字。
向鱼哑声,哽咽不止:“罗淹……”
她从高一开始喜欢他。
迄今为止,已有十年。
十年暗恋终见天光。
可她爱的人,却死在了天亮之前。
【全文完,感谢阅读,求个五星好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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