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古堡新手村（十三）
欧阳年曾经养过一只狗。
那是一种来自苏格兰的猎犬，后被驯养成为人类的陪伴犬。欧阳年叫她“梅里”，因为她很喜欢这个名字。
欧阳年还记得梅里的样子，漂亮的长毛，脊背上遍布着米色和白色的斑点。右脚有一块隐蔽的黑色胎记，唯独那个地方从不长毛。
梅里是他最好的朋友。
欧阳年始终觉得，不是他选择了梅里，而是梅里选择了他。
上一世，欧阳年从出生起便患有遗传性的自闭症。他的母亲是个贫民窟的女佣，在一个暴风雨夜被雇主□□而怀上了他。他的出生，从一开始便像是对他母亲的诅咒。
因为，在贫民窟，他们母子过得并不算很好。
他的母亲是难民，即使是皮条客也将她视作底层。欧阳年总能看见母亲被排挤，在别人看不见的角落里，遭受殴打、侮辱，无所不用至极。
以至于到了后面，她需要用厚厚的一层粉腻来掩盖自己的伤痕，才能重新出门工作。
那时候，母亲对他要求十分严格。
她制定的规则很多，例如，上厕所要等没人了再偷偷进去；例如，不能在她的房间之外待上超过十分钟；例如，吃饭只能等她将吃剩的残羹冷肴带回房间。
母亲似乎很害怕欧阳年被别人发现。
或许，自己让她感到丢脸吧。
在贫民窟，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通常下场并不会太好。
欧阳年还记得那一天，他因为吃坏了东西而闹肚子。偷偷出去上厕所时，多花了那么几分钟。等到回房间，一推开门，就见到满脸震怒的母亲。
对他劈头盖脸一顿痛骂：
“你真是个扫把星，只会给我带来晦气！我说过的话你到底有没有放在心里？你这么没用，让我看不到希望！你真是个废物，我对你失望至极！”
印象之中，他是在母亲的辱骂声中长大的。
但他的童年也并不全都是阴影。
忘记了是哪个晚上，欧阳年忽然在家门口发现了一只浑身湿漉漉的小狗，气若游丝、奄奄一息。
起初，欧阳年只是想给小狗一些吃的。看小狗吃得狼吞虎咽，仿佛被饿了许久。欧阳年再三犹豫，最后悄悄把它带回家，趁母亲还没回来，小心翼翼地为它洗了个热水澡，再将它重新放了回去。
欧阳年本以为这只是个小插曲，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没想到，两天后，他又在同一个地方发现了它。
第三天，小狗还在。
第四天，小狗趴在门槛，用水汪汪的眼睛望着他，可怜兮兮的神情好像在说：“我一直在等你呢”。
最开始，欧阳年并不喜欢这个闯入自己生命的不速之客。
但，那只小狗就像他的跟屁虫。
欧阳年吃饭时，它就躺在他脚边，找一些掉下来的碎骨头吃；欧阳年坐在窗台旁发呆时，它就在离他十米远的地方睡午觉。一旦有点风吹草动，就会立马竖起耳朵，警觉又担心地看着欧阳年。
后来，欧阳年逐渐放弃了抵抗的想法。
他想，对于自己来说，这只狗只是一个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但对于这只狗来说，他却是生存的全部寄托。如果他撒手不管，那么它最后也只能是沦为流浪犬，连生死都是个未知数。
那就跟在他身边吧，至少，不用再忍饥挨饿。
就这样，欧阳年默认了小狗的存在。好在，母亲每天奔波于疲惫的工作，对他身边多了个小家伙的事并不关心。
欧阳年并不会同小狗说话，只是每天固定地给它一些食物。可小狗仍然乐此不疲地跟着他，仿佛它释放的爱意丝毫不会受欧阳年冷淡的态度所影响。
再后来，母亲过世了。
死因也没什么特别的，是自杀。那天夜里母亲破天荒地做了一桌好菜，睡前关上了所有门窗。
整个过程很安静，没有人路过或是发现。随着煤气在房间内蔓延开来，只有睡在地板上的小狗警觉地站了起来，疯狂地咬着欧阳年的衣袖，高声吠叫着，想把他唤醒。
可那是徒劳，因为饭菜里已经被混入了高剂量的安眠药。
再次睁开眼，欧阳年就到了游戏之中。
不同的是，身边还躺了一只死死咬住他衣角、安然入睡的小狗。
再活一世的欧阳年，上辈子遗传的自闭症却没有得到好转。他变得更加孤僻、另类，越来越沉默寡言。
起初，欧阳年每天浑浑噩噩，游走在人群的最边缘。
直到那些霸凌者主动找上了他。
他们一直观察了欧阳年许久，提出想让欧阳年为他们卖命，替他们完成任务，赢得奖励。
欧阳年并不感兴趣，见他一脸的冷漠，为首的那个男人便立马拉下了脸色：“你等着，我会让你后悔的！”
最开始只是一些恶作剧，比如自己的食物被混入排泄物、比如走在路上被人堵住围殴一顿……
但后来，男人们见欧阳年始终不为所动，个个都越发地恼羞成怒。在物资极度缺乏的关卡，他们竟鬼迷心窍地将欧阳年反锁在了矮房内，打算一把火烧死他——再独占他的物资。
在疯狂燃烧的大火中，欧阳年看着自己被烧得焦红的双臂，绝望地闭上眼。
但下一秒——他又被一阵狗刨的声音吵醒。
是小狗！
小狗在外面卖力地刨着门，呜咽的哀嚎声听上去格外凄厉。
“不要进来了！你会被烧死的！”
欧阳年对着门外大喊，可小狗却置若罔闻，一个劲地拼命咬着门槛，想将木门咬碎，自己的牙被咬得鲜血淋漓也不在乎。
小狗不会用道具，它只知道，它的主人还在房子里。
所以，哪怕它的爪子刨得皮开肉绽、牙齿全部啃碎、毛发被烧作一团血色，它也想将主人救出来。
正如那天夜里，它在煤气缭绕中，拼命地蹭咬欧阳年的脸，直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嗓音也变得沙哑——最后沉沉地躺在主人的怀里死去。
欧阳年得救了。
小狗是他的救命恩人。
那天，欧阳年终于崩溃了。他第一次像个孩子般嚎啕大哭，紧紧地抱着小狗，将数年来压抑在自己心中的酸涩、委屈，一并如泄洪般释出。
小狗的爪子落下了残疾，却治好了欧阳年心里的伤。
后来，欧阳年从书中选了几个名字，挨个念给小狗听。在听到“梅里”时，小狗摇着尾巴，兴奋地晃起了屁股。欧阳年便合上了书，笑着摸了摸小狗的头，“那就叫你梅里了。”
欧阳年开始学着别人开始训狗，给梅里它最喜欢的零食，教它听从指令训练、玩耍。慢慢地，他们彼此成了对方最忠诚的朋友、也是最强大的武器。一人一狗在游戏之中结伴同行，克服了一道又一道关卡……最终变得灵犀相通。
那时候，欧阳年第一次重燃了对生活的希望。他头一次有了“好好攒积分，努力变强，过上更好的生活”的想法。
在他和梅里的共同努力下，两人在一个月之内很快就集齐了一百个积分，可以兑换更好的道具了。
但平和的日子没有过上太久，一切早已在悄然中改变了行驶的轨道。
~
“你知道游戏里的‘五大积分战神’吗？”
花云嫣正听得津津有味，突然被打断，先是一愣：“什么啊？这么中二。”
欧阳年停顿了片刻，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神情变得有些黯然。
“叫他们‘积分战神’，是因为他们就如同游戏的主神一般，是很强大的存在。”
在游戏的积分总榜上，常驻着五位神秘人。玩家们不知道他们的真名，只用代号1-5来指代他们。积分排行榜每年都会更新一次，但无论怎么变化，排行榜前五名至今都被他们五人占据。
“其中，代号05的那个男人……”欧阳年道，“他是我见过的第一个异能者。”
异能者？
花云嫣反应过来，是指和她一样，被激活了宝物和异能商店的玩家吗？
“那，他的异能是什么？”
欧阳年没有急着和盘托出，而是淡淡道：
“他是个疯子画家，他有一只画笔，就像神笔马良那样，可以将任何所画之物变成真实……但他的能力远不止此。”
当年，欧阳年恰巧和05在同一个关卡相遇。
没想到，这便是他噩梦的开始。
05看中了梅里，他欣赏于梅里的忠心，认为她有着巨大的潜能，能被驯化成为一只战神猎犬。
在一个暴风雨夜，05亲自敲响了欧阳年的房门。他告诉欧阳年，愿意用一千个积分来换梅里。
但欧阳年直接拒绝了。
没想到，05毫不吝啬，更是索性加码道：“那……一万个积分呢？”
“不可能。”欧阳年没有丝毫的犹豫，“什么也不行。”
05却很坚持，毫不退让：“你只是一个资质平平的庸人，你凭什么认为，你可以带给她更好的条件？若你坚持要这样自私下去，她的天赋，迟早会毁在你的手里。”
“我和梅里一起经历了许多，至今我也独自将她养育长大，”欧阳年，“就凭这一点，我不可能将她交给你。”
那时候的欧阳年，还对自己有着十足的自信。
他已经养了梅里五年，从她还只有巴掌那么大，到现在半米这么高，他们已经成为彼此的家人。未来，他愿意、也能够承担起继续养育梅里的责任。
见劝说不成，05便露出了他贪婪的本面目。
但他没有急着和欧阳年撕破脸，而只是轻飘飘地扔下一句，“一周的时间，我会让你见识到自己的渺小。”
05没有食言。
那是欧阳年第一次认识到，在绝对力量面前，任何普通人都是蝼蚁般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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