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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30章


草长莺飞二月天,自从过了新年以后,大地就开始慢慢复苏,天气也越来越暖了,随着衣物渐渐变薄,陆逢秋平坦的小腹倒是一日比一日大了起来。

        君鹤云预料的没有错,那晚之后,他大哥便带着三弟回去了,但君家似乎并没有放弃这个滞留梧州的二儿子,几乎每月君鹤云都会收到家里寄来的问安家书,无外乎是父母挂念,盼望早归之类的话,而陆逢秋也早已搬进了君鹤云的小茅屋,两人各自发挥所长,像模像样地过起了农家生活:

        陆逢秋把他的驭兽本领用在了养鸡上,这鸡们他也不围栅栏养在院子里,平时一声号令,这鸡群便漫山遍野地撒丫子跑,只是到了下蛋时会乖乖在院子里下。到了夜里陆逢秋倒也放心,从不叫回来。这白云山里的凶禽猛兽本就少,而且每一只都攥在他自己的手掌心里,不敢乱吃他家的鸡。

        而君鹤云的一身好武艺,则全部用在了砍柴上,他现在已经迅速地成长为一名优秀的樵夫,砍出的柴又多又好,每次挑到集市上总能卖出个好价钱,这俩人皆出身世家,此刻在这荒山乡野间却也能夫唱妇随,过得倒颇为自在。

        “我说,这茅屋的草顶最好上一层桐油,现在是春天里,雨水尚小些,若是夏天里的雨水灌下来,咱这屋子就彻底随水漂走了。”陆逢秋看着君鹤云卖完柴回来,整把肩上的扁担靠墙放着,便嘱咐了一句。

        “行,我明天进城卖柴就买些桐油回来。”君鹤云点了点头。

        安茴在一旁却很纳闷:“主子们,何苦买桐油刷草顶呢?费时费力的,不如搬回别苑吧,那里东西齐全,也不会漏雨。”

        安茴的话说的倒也在理,之前春日里下起了迷迷蒙蒙的小雨,这草顶就会往下滴水,茅屋里也会变得潮湿异常,从家里带的棉被也被濡湿,结成一块一块的,盖在身上相当的不舒服,好在春日里雨水并不多两人倒也忍了下来,只等天气放晴,把棉被撑在院子里晒。

        但这并不是长久之计,安茴说得没错,不是有现成的别苑么,干嘛委屈自己窝在这里?陆逢秋想到这里,便向君鹤云开了口:“那别苑好歹是你家的产业,咱们带着肚里的孩子住进去,倒也名正言顺。”

        君鹤云等的就是陆逢秋这一句,他原以为陆逢秋心气高,又经历了这么些事,估计是不肯再住进他家的别苑了,没想到此时陆逢秋竟然主动开口,他也就正好顺坡下驴了:“好啊,那我明天上城里雇几辆马车,把咱这屋里的摆设拖走。”

        “哎呀,你们两个也真够折腾的,搬过来搬过去,现在又要搬回去,要不是我的药庐太小,我就让你们再搬回我的药庐了。”桑根一进来,就听到陆逢秋和君鹤云商议着要搬家,不由得叹了口气。

        “还不是他这茅屋太破,一到雨天就漏水,夜里又冷又湿根本没法睡!”陆逢秋肚子越大,却也越泄气,自己陆家当年也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世家,家里别说漏雨了,是夏有冰器,冬有暖炉,冷不到他,热不着他,哪像现在,住着漏雨的茅屋,搬到城郊的一栋旧屋住就算是无比奢侈的事了。

        君鹤云却笑着楼过他,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后背:“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嘛!”

        陆逢秋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这句倒像是你能说出来的,毕竟‘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君鹤云倒也不恼,他早已经习惯这个牙尖嘴利的“男媳妇”,若是陆逢秋哪天不讲不说,他倒会不自在起来。

        “我看你们两口子感情是越来越好了,据说如果夫妻俩感情越好,生出来的孩子也就越俊秀伶俐,我不由得对他肚子里这胎期待了起来,不知道是个可爱顽皮的小子,还是文静端庄的丫头。”桑根看眼前这两人毫不避讳自己,竟兀自打情骂俏起来,眼睛笑得弯成了一弯新月。

        君鹤云回过神来,对桑根说:“我觉得是个小子!”

        陆逢秋用手从后面敲了一下君鹤云的脑袋:“小你个大头,敢情不是你生!再多说一句就剪掉你舌头!”

        “好好好,剪掉我舌头!”君鹤云宠溺地抱着怀里的陆逢秋。

        第二天陆逢秋醒来时就发现君鹤云已经不在旁边了,他隐隐约约听到马的嘶鸣声,推开窗户发现马车已经来了。

        陆逢秋和君鹤云坐着马车,一路上说着闲话:“如果不住在白云山了,你还怎么砍柴做樵夫,我的那几只鸡倒还好说,可以养在院子里或者院外的田里,你就彻底不中用了!”

        君鹤云说:“佃户们会的,我可以学,我脑子又不笨,还有一身的好力气!”

        陆逢秋笑了:“好,咱们一起学,有不会的我就教你!”

        日子就这么在梧州乡间平静地流淌着,在夏日即将接近尾声的时候,陆逢秋的肚腹一阵又一阵地绞痛起来。

        桑根在陆逢秋月份大了的时候,就关了药庐,带着几个药童住进了别苑,陪同陆逢秋待产。

        “你别急,这才刚刚开始。”桑根拿帕子擦去了陆逢秋一头的虚汗,耐心地嘱咐着,“要是疼了可以哼哼出来,别大声喊,会消耗体力,也别咬嘴唇!”

        陆逢秋只觉得腹中似乎有尖锐的刀片在内里乱搅,似乎要把他的五脏六腑搅得稀巴烂,这跟自己想象中的钝痛一点不搭边,婴儿他是见过的,柔软而脆弱,怎么如此柔软之物在他腹中,传来的痛感却如此尖锐呢?

        “疼么?”一旁的君鹤云紧张地把头凑了过来,一滴汗啪嗒一声,正好滴在陆逢秋额头上,滴得他一激灵。

        陆逢秋此时真想伸手对着君鹤云的脸扇过去,然后再恶狠狠地问他:“你看我现在这样疼不疼?”但他已经被腹中的疼痛侵扰得无暇分心,更别说伸手打人了,只好有进气,没出气地哼哼两声。

        虽说夏日将尽,但是残留的暑热还是磨人的,屋里除了躺在床上的陆逢秋之外,君鹤云和安茴的脑门上均是密密麻麻的汗珠,倒是在一旁忙碌准备的桑根,脸上一滴汗都没出:“咱就说,安茴小子,你要是闲着无事,可以去帮我的药童们煎药,别在这边扇风了。”

        “我看主子都热的出汗了,所以给他扇扇风。”安茴看陆逢秋虽一身亵衣亵裤,滚圆的肚腹上却盖着一层薄毯,怀疑他是被热得出了一身汗,便拿着蒲扇在一旁轻轻扇着。

        桑根不耐烦地说:“你家主子那不是热的,是疼的,把你那蒲扇收一收,赶紧去厨房煎药!”

        大夫的话安茴自然不敢不从,赶紧收起蒲扇麻溜地跑了。

        打发走安茴这个小鬼,桑根自然对守在陆逢秋床前,唠叨个没完的君鹤云看不下去了:“君大人,男子生产可不比妇人生产少几分血腥,望你还是提前回避吧!”

        “不妨事,我在秋弟也安心些!”君鹤云对桑根的话置若罔闻,毕竟是从小就在军营里历练的,见点血对君鹤云来说是小事一桩,根本不足为虑。

        桑根此时只想翻一个大大的白眼:你想待在这里,你有问过产夫的感受么?试问谁出大恭的时候想被别人盯着看啊!

        陆逢秋此时挣扎着说:“你先出去”

        君鹤云会错了意,以为陆逢秋是因为紧张而害怕,不仅没有出去,还一把攥住陆逢秋的手:“不怕!我在这里!”

        一旁的桑根看到此幕,恨不得一脚飞踢把君鹤云踢出屋子:这人怎么这么不会看人脸色,摆明是让他出去啊!还要说的多直白!

        “君大人,我看陆公子应该是嫌这里人多眼杂,他不好专心生产,要不你先出去等等?”桑根又以一种委婉的方式提醒了一下君鹤云。

        谁知君鹤云回头疑惑地看了桑根一眼:“就,你,我,他,人哪里多了?”

        桑根此时瞅了一眼躺在床上欲哭无泪的陆逢秋,摆了摆手,意思自己也爱莫能助,谁叫他自己摊上了这个憨夫君。

        桑根端过药童送来的催产汤药,用勺子一点一点地喂到陆逢秋的嘴里,陆逢秋乖乖的咽了下去,苦得他舌头发木,恨不得手旁就放着一个大砍刀,一刀砍死碍眼的君鹤云。

        喝了催产汤药后,陆逢秋的产程明显加快了不少,他只觉得腹中的胎儿像一块燃烧的铁球,正缓缓往下移,所经之处牵扯出的疼痛,都让他忍不住要叫出声来。

        此时君鹤云突然不合时宜地插了一句嘴:“孩子从哪里出来?”

        陆逢秋此时再也忍不住了,对着君鹤云的脑袋就是一个爆栗,桑根连忙安抚陆逢秋不要动气,缓缓答道:“自然是从哪里进去,从哪里出来。”

        君鹤云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我看这都快一个时辰了吧,怎么还没有动静,不会是要难产了吧?”

        桑根实在忍不住了,从兜里掏出一丸丹药:“君大人,这是我炼制的去火丹药,生津止渴,我看你出了那么多汗,吃一颗解解乏吧!”

        君鹤云不疑有他,接过来便仰头服下,然后瞬间失去知觉倒在了床前:“非得逼我用药才能堵住你的嘴!”桑根摇了摇头。

        “来人,把君大人给我扛出去!”几个药童闻声走了进来,麻利地把君鹤云拖出了屋子。

        虽然倌儿身男子产子凶险异常,但毕竟有桑根的回春妙手在旁,夜色渐深的时候,陆逢秋的卧房里传来了一阵婴孩响亮的啼哭声。

        等到君鹤云醒来时,已是第二日中午,他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身在客房,第一个念头便是:“陆逢秋呢?”虽然他已完全醒了过来,但全身酸麻,晕倒前的画面是桑根给了他一颗解乏的丹药。

        君鹤云连忙挣扎着起身,奔向卧房,只见陆逢秋睁着眼侧躺在床上,手里翻着话本,身旁放着一个薄布裹得不甚严实的襁褓。

        “生了?”君鹤云怯生生地问道。

        陆逢秋翻着书,并未抬头看他,只是点了点头。

        君鹤云顿时语塞,此时桑根端着补身的汤药走了进来,说了一句:“男孩。”

        陆逢秋伸手去接桑根手上的汤药,意思是他可以自己喝,然后不紧不慢地喝着汤药。

        “现在孩子也生了,下一步你准备怎么办?”陆逢秋吹了一口并不甚烫的汤药,慢慢地喝下。

        “你若想回君家,我带你回去,你若不想,咱们就待在梧州,哪儿也不去!”君鹤云抱过襁褓,襁褓里的孩子看小模样就标致可爱,让他不由得轻轻晃了几下逗逗玩。

        陆逢秋抬眼,微笑着对君鹤云说了一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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