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黄雀
中兴十七年五月中,队伍终于到了隆州。
一行人在客宅歇了脚,这隆州倒是不像密报上说的那般。城中虽鱼龙混杂,却也按部就班的。
叶长安到了便挨在枕头上睡了一觉,这一醒,便错过了午膳。
丝竹瞧着叶长安醒了,命人端来些点心。
“阿爹呢?”叶长安睡眼朦胧地问道;
“回姑娘,叶先生随公子去了市集。”丝竹边将吃食一一摆放整齐,边应着叶长安;
“你们可吃过饭了?”叶长安揉了揉太阳穴,这一觉睡得太久了,睡的头都疼了起来。
“回姑娘,奴婢已经用过了。姑娘可要吃些点心?”
叶长安恹恹的回了句:“我没什么胃口。”
市集。
“客官!来点什么?”店小二热情的吆喝着;
待上完菜,江连祈将店小二叫住,问道:“小兄弟,我们是来此处做生意的,半路上听说此处正有农民起义,可如今一见,这城中如此太平。”
小兄弟啧了一下,呵!又一个来发战难财的。
只见那小兄弟气愤道:“我们隆州人哪有什么农民起义!那官老爷漠视手下人,占用民田,那些人没有田,如何养家糊口!”
掌柜的看此处不对,便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捏住店小二的耳朵往上提。对他怒斥道:“叫你乱说话!”
又转身对江连祈毕恭毕敬的道歉:“公子,这孩子今日未吃药,胡言乱语,公子莫要记在心上。今日您这一桌减一份菜钱,全当补偿。”
江连祈点了点头淡淡道:“无事。”
江连祈心里盘算着,如今这隆州城里人确实是怕官府,不仅怕还心生了怨恨,店小二所言应是实情。
坐在对面的叶长列也心生担忧,只怕隆州这一事,必不太平。
待江连祈等人离去,店小二数着桌上的碎银子,大声喊道:“掌柜的!没少还多了!”
那掌柜的挑挑眉,摸了把胡子,心想,这公子怕是来头不小,可究竟是谁呢?
江连祈未住驿站,留了大部队住了驿站。隆州知府耿大人还不知道太子已经到了隆州,京城传来的消息称太子才行至利州,耿大人心里嗤笑,这太子对百姓也并不放在心上嘛。
本来有几块民田,早早就应该收入囊中了。因这太子和造反的流民一直耽搁了,如今耿大人心里痒痒的很,思索了一番,下令命人出城将那几块民田收过来。
江连祈一行人也出了城,往城外农田处行去。
叶长列待出了城,同太子说道:“殿下,我们带的侍卫不过十几人,若是碰上流民,臣担忧……”
“将军不担心这城中知府?”
江连祈看了看他,笑着问道;
叶长列一脸恍然大悟道:“殿下的意思是,我们今日是做黄雀?”
“称不上黄雀,能护上那蝉便好了。”江连祈说罢便勒紧了马绳,夹紧了马肚,朝前奔去。
叶长列心里对江连祈的敬佩不自觉多了些。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叶长列便瞧见有一行身着黑色官服的差役也往同样的方向前行。
“殿下,前方像是衙门里的差役。”
“十一,十二。你们左右而行,抄近道,盯紧了。”江连祈吩咐道;
“是。”十一同十二从队伍分离,左右包抄前行。
叶长列如今才明白为何江连祈带了十几个人便信誓旦旦,这些人怕是暗卫十八。
暗卫十八的面世和太子生辰是同一年,暗卫里十七人都是骨骼奇精的乞儿,由青云道士的大弟子收养,培养,这青云道士的大弟子便是暗卫第一人。
这十七个人同太子打过匈奴,有士兵言,那暗卫一人在战场上不伤分毫便可取敌方一百人的性命。
以一敌百,何人不惧?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夏风自南吹,小麦覆陇黄。
五月正是种植的好季节,可田家的老头却跪在家门口,一群差役大声呵斥。引来田里不少人观望,却无人敢上前去。
领头那差役命人进了田家的院子,大肆搜寻,有一人好似找到了什么,大声喊着:“老大!找到了!找到了!”
田家人一看是田契,便来争夺,那领头的人猛地将刀抽了出来,眼神一狠便向那老头劈去,只听见“嗖”的一声,箭羽直直插进了那领头的脖颈。
顿时,鲜血四射,血溅当场。
江连祈声色俱厉,“捉起来,留活口。”
“是。”
不出一会儿,这几人便被绑到了一起,压了下去。
十一十二也闻声现身,一一向太子禀明了刚刚的情况,便退了下去。
“谢谢恩人相救,老身无以为报。”那老头声泪俱下,跪在江连祈面前,一直磕头。
江连祈连忙俯身,将他扶了起来,关切问道:“老人家,这田里的人可还都有田契。”
一说到田契,那老头哭的更加厉害,更大声的哭喊道:“没有了!没有了!都被这知府大人夺了去!”
又哭喊道:“还有我那儿子!我那儿子啊!恩人!救救我那儿子吧!”
江连祈笃定的说道:“老人家您尽管说,小生必为老人家讨回公道。”
“恩人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同他们被收了农田的农家聚在了一起。这知府大人早已写了文书递上京了,太子殿下不出三日便能到隆州。到时我这不争气的儿子便会被视为叛军,这可是株九族的死罪啊!”说罢,老人家便呜呜哭了起来;
江连祈与叶长列对望一眼,这老人家是个读书人。
江连祈轻声道:“老先生若是信我,可愿与小生回府?待帮您找到儿子后,便送您归家。”
老头哭的厉害,只点了点头。
知府大人瞧着天色越来越暗了,便懒洋洋开口问了小厮,“什么时辰了?”
“回大人的话,戌时了。”
“戌时了?”知府大人面色一沉,这农民疯魔了不成?真敢动刀了?
“来人!”
还未说要,便有人将那领头的尸体运了回来。知府大人一看顿时吓破了胆,嘴里还说着,“反了天了!反了天了!”
“大人,我们公子有请。”十二行过礼后,便同十一将那知府大人架了起来。
知府大人只觉双脚一空,便被人丢进了马车里。
马车行的飞快,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殿下吩咐十八买的新宅子。
知府大人总归是做过官的,人也淡定了不少。可见到那身着明黄色龙袍的男子,背着手转着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脚又软了下去,一不小心跪在了地上。
江连祈刚刚在想,在这厅堂里挂个什么画,才显得他品位高。又想到了叶长安给他剥的羊皮,青筋爆起。
闻声便回了头,眼神戏虐,嘴角轻笑:“呦,知府大人好好的怎么给本王跪下来了?”江连祈拿起刚泡好的龙井茶,抿了一口,“莫不是犯了什么错?”
知府大人支支吾吾的,“太子…太子殿下。”
“嗯?”江连祈应了一声;
知府大人定了定心,说道:“臣不知太子已经到了隆州,有失远迎,实在该死。”
江连祈玩味道:“那便赐知府大人一道白
凌?”
知府大人面色一沉,浑身血液瞬间凝固。殿下想必是知道了农田一事,尸体是太子送去的,失踪的差役……
“太子殿下!臣罪该万死!臣愿如实交代,只求殿下饶臣一命。”
知府大人便开始颤颤巍巍的说道:“中兴十五年,臣升任隆州知府,臣升任时隆州太平,百姓安乐。可自从二皇子任命官员后,这官场就变了味,京城派下来的每年收的越来越高。臣效仿其他知府,也同百姓收田。便有了殿下今日所见,臣罪该万死。”
江连祈面带揾怒,说道:“知府上任今年不过两年,其他地区为何没传出农民起义之事?知府大人将自己摘得倒是干净,只为了满足自己的一己私欲便将人逼上绝路?”
“臣…”
这时,田老头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跪在耿大人身侧,娓娓道来:“老身姓田,名太山,是前朝光禄大夫。德元帝建朝中兴一年,老身以念祖母为由辞官于京,归隆州老家。天子宠臣,老臣战战兢兢,五年间官府照拂,无人难为老身。自八年后,中兴九年,祖母去世,臣年逾半百,婉拒天子任职。天子体恤老臣,赠田以安顿老臣后生,知府大人确实十五年任职隆州知府,却早就向隆州百姓伸出魔爪!”
“老臣无能,守不住天子所赠,护不住隆州百姓,老臣愧对天子厚爱!望殿下重罚!”
这下,知府大人彻底慌了神,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前朝官员?这如今可不是占民田为己用?这是夺取天子恩惠!对天子不敬!意图谋反啊!
江连祈靠在红木椅上,说道:“隆州知县耿大人,耿景平。侵占民田,蔑视黄权,草芥人命,明日问斩,押下去。”
“殿下!殿下!太子殿下!臣冤枉……”
待知府大人被压下去后,江连祈连忙将田老先生扶了起来。
“先生,请受后生一拜!”江连祈说罢,便向田太山深深鞠了一礼;
“殿下莫要如此!”
叶长列立在一旁,也向田太山鞠了一躬。
三人坐了下来,田太山看向叶长列。
“你便是叶老的嫡子吧。”田太山朝着叶长列嘿嘿一笑,“我记得那老家伙,脾气大的很,你倒是个好的。”
“属下不敢。”叶长列作辑;
“老先生,可还要寻您的儿子?”江连祈看着模样,心里猜了大半;
田太山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殿下聪慧,殿下怕是一早便猜出我儿非我儿。”
“老先生为何谋划此事?”江连祈声音里带了些探究和不悦;
田太山连忙起身,向江连祈说道:“殿下,老臣这事,实在出自下策。侵占民田不假,闹出人命不假,视人民为草芥不假。老臣前些年替这些百姓写了请愿书,家家户户的男人都按了手血印,可这请愿书未到京城,便回到了隆州。”
田太山咽了口口水,继续道:“老臣此生难忘那夜,隆州灯火通明,那些按了血手印的男子血染当场。可第二日,那些男子的家中全部人都被拉去了种田。老臣名讳不在其中,才难逃死劫。老臣深知天子得这天下辛苦,必不会坐视不管,太子殿下文韬武略,为人正直,在边关便立下赫赫战功。臣才斗胆一试。”
“请殿下责罚!”田太山说罢便要跪下;
江连祈也没制止,叶长列起身,也深深作辑。
江连祈起身,握着田太山的手说道:“本王罚你,归京,为我朝效力。”
田太山抬头,对上江连祈神不见底的眼眸,会心一笑,“臣,领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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