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三月后
书房外，悦瑶敲门道：“公主”
“进来”
她行礼后便将手中的信笺交予我
我拿起信笺，拆开问道：“从何处来的”
“宣京”
“宣京”我遂低头看向手中的信笺
里面只有两物，一物是玉牌，正面刻着明雍二字，背面却是我的名字，另一物是金帖，上面俨然写着明雍书院入学金帖
我将金帖展开
春山门启，万景将明，诚邀学子赴明雍书院，持刻名玉佩入学，同诵圣贤，雅行心道
我将金帖合上，口中喃喃道“明雍书院”
明雍书院，大景第一皇家书院，唯世家权贵子弟，方可入学
“公主可想好了”
“这通知书都送到本宫手中了，本宫为何不去”
“公主既想好了，此次南塘到宣京路途遥远，奴婢为公主多准备些行囊，以防落了什么”
我朝她点头，应允她去准备了
望着窗外的杨柳，我的思绪不禁走远
她早已不再是当年那天真无邪，不知世事的小姑娘了
如今的她能够透过表象，看实质
大景看似繁华，实则内里早已腐
花家护大景百年已久，花家所求，至始之钟只为人心而已
但她不仅仅是花家少主，还是宁乐公主
身居高位，本就当以重权谋万民之福
这是他教过她的
她想要大景百姓安居乐业，想要大景繁华
她自知前往宣京，入学明雍，便定会置入漩涡之中
可那又如何，她花微柔何曾惧过半分
这未来之路道阻且长，她慢慢来，不急
前往宣京的马车之上，辘辘的马车声行驶过，马车以黑楠木为车身，雕梁画栋，巧夺天工，马车四面丝绸装裹，窗户被一帘淡蓝色的绉纱遮挡
马车内，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还有几日到宣京”
“秉公主，过了越阳便到了，最多还要两日便能到宣京”
“知晓了”
宁乐公主入宣京明雍就学的消息，朝局上面的几个人消息灵通，自然都知道了
宁乐公主不仅手握三十万兵马，还拥有花诏录，连他们都得忌惮三分
传言得花诏录者得天下
虽未真正见识过这位宁乐公主，但此人尚未及笄，便能让花家军三十万兵马皆听她号令，半年之内，让整个南塘恢复往日荣光，城府不可谓不深，此人绝不简单
这宣京往后的日子可有些意思了
“公主，快到明雍书院了”
“知晓了”
此时车外传来一阵喧哗声
“什么声音”我问道
紧接着，又传来一阵声音
“来人啊！救命啊！！别，别过来”一个少年的声音响起
“什、什么东西飞进来了！羽毛明雍书院建于山间，难道是猛禽伤人！”木微霜道
“此路为入明雍山门必经之路，应当不会有事，你下车看看是何人”
“是”
“咯咯哒，叽叽喳，喳喳喳”鸡的声音响起
我掀起车帘，听到不远处的树上传来惊呼
“救—命—啊”
一名华衣少年被草绳吊在树上，正奋力挣扎着
几只残存的锦鸡尚在他周遭跳来跳去，啼声凄厉，少年不得不扭动着身子躲避
“啊，不要啄小爷的脸”
“你，你们别看热闹了。既然是来日一同受苦的同砚，就帮帮忙啊！”
少年隔着窗帘望向我
同砚
我循着他的目光望向我腰间玉牌，不由轻笑，这少年倒是机敏
“看来，本宫是不得不救你一次了”
我将手中的匕首朝他绳子处飞出，手起刀落——
他似是惊讶于我的身手，愣了一瞬，反应过来道：“哇！多谢姑娘出手相助！”
我不置可否，挑了挑眉
注意到少年袖上的青云白鹤
我轻笑，可笑意却未到眼底，道：“大景第一书香世家季家的少爷，好兴致”
听得此话，他了然：“哈哈，我们这种世家子弟，穿的用的都盖着章，出门在外还真是麻烦”
他朝我介绍道：“小爷大名季元启，这次算我欠你个人情。以后进了明雍，有什么事找小爷就行”
我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只当他在说笑
随即又一道声音传来
“承永十四年春，元启少主于花亦山前设陷阱抓鸡，却落入自己设下的陷阱中，幸得同砚出手相助……”
眼前突然冒出一名蓝衣书生，出口成章下比如飞，我心下了然，原是季家的记史
“又！来！了”
我正欲放下帘子，他又道：“嘿嘿，大家都是同砚，你不若帮人帮到底，让我也顺便搭一下马车，如何？”
我放下车帘
他以为我不同意，方失落的低下头
随即马车上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上车”
季元启一愣，反应过来之后便笑嘻嘻的上了马车
他上了马车后，这马车上的宁静便不复存在
“你是近来名扬宣京的那位宁乐公主”
我手握书卷，缓缓道：“季家少主好眼力”
“啧，方才那位是我家的记史”
他却自顾自说道
“我们家有个记家史的传统……也不知有什么用，反正打我成了少主开始，就有个记史整天跟在我屁股后头”
“小爷爬个树，抓个鸟，下个河……他都要记下来，我又怎么都甩不掉他”
“反正，明雍书院有学子之外闲人免进的规定。进了书院就能甩掉他，也算是成全小爷一桩心事了……”
“到了”我打断他道
果然，马车停了下来
明雍书院傍山而建，一簇楼阁庭园尽在参天古木的掩映之中，许是圣贤诗书的渲染，连带殿阁也沾染了清幽风雅的韵致。
“这，就是……明雍书院”季元启喃喃道
我们踏入了书院之中
“花家小姐，季家少爷，两位好”
“我是明雍书院书童，请两位拿好玉牌，随我来登记”
清秀童子穿过人群，来到我们面前行了一礼
我与季元启正欲随书侍去，身后喧嚷的人群中却传来一声少女的娇喝
“龙宿桓瑶，请楚家少将军指教”
我循声望去，一名武服少年与一名红衣少女身后各带一队人马，正于山门前对立
“世家弟子见面，火气都这么大的吗？”季元启问道
“倒也并非如此”季家的记史解释道
我望了眼前的局势一眼，心下便了然
传闻明雍书院向来有演武的传统。学子之间挑战切磋，以此来精进武艺。而那边相争的两人，一个是桓家少主桓瑶，一个是楚家幼子楚禺
桓家近年间衰落，开始攀附当今昭阳大公主。而楚家当属宸王一派，这两派在朝中本就势如水火……
季元启懒得听他解释，对我道：“不过是两人一言不合打了起来。走，我们靠近看看”
我与季元启穿过重重人群，渐渐靠近骚乱中央。
拥挤之中，我腰上不知被谁狠狠推了一把，脚下一滑……
我心中一冷，心道：“遭了”
果然，抬头看时，我已站在楚禺与桓瑶之间了
“你，这是要跟她一起挑战我”楚禺朝我道
“你想多了”我未曾多话，淡淡回道
“小爷终于找到你了，方才你走那么快作甚……”
季元启也不说话了，他也意识到气氛不对
“南塘……花家人”
桓瑶眸光骤变，楚禺也打量我起来，良久桓瑶道：“你是宁乐公主”
“本宫不是，难不成你是”
我冷冷回道，丝毫不顾及她的面子
“你”
她似是气愤，却又无可奈何
一刹那，众人的目光皆聚集到我身上
她的相貌极为出挑，从她入人群的一刹那，不少人的目光便在她身上
淡粉色华衣裹身，外披白色纱衣，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和清晰可见的锁骨，裙幅褶褶如雪月光华流动轻泻于地，挽迤三尺有余，使得步态愈加雍容柔美，三千青丝用发带束起，头戴凤钗，一缕青丝垂在胸前，薄施粉黛，只增颜色，花容月貌出水芙蓉，美眸顾盼间华彩流溢
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
这般倾国倾城的绝色，放眼整个大景又有何人能比拟
我淡淡望向这对面的两位少主
倒想看看他们究竟想要如何
突然，书侍跑到那位楚家少将军耳边说了什么，他便急匆匆的走了
剩下的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之后书侍便领着我与季元启走向了卧室的方向
走至中途，书侍突然停步
“两位学子请讲这张地图收好”
“明雍之中，只论学礼，不论朝礼。两位既入了明雍，便要依从书院中的礼法”书侍朝我们道
“只论学礼，不论朝礼，那皇帝来了呢？”季元启问道
“皇室子弟，在明雍也是一般学子。两位学子须谨记此条……今后在这里，怕会有大用处场呢”
“倒是条好规矩”我点评道
“季学子，请随我去芝阶舍，花学子请在此稍后，另一位书侍会来接应你”
我朝书侍点了点头
等了半晌，仍不见书侍出现，我便看向地图，打算自己去庭兰舍
我沿着地图走向庭兰舍，但这路却和我记忆中不大相同
“喵——喵、喵、喵！”
“……猫”
我循声望去，之见不远处的假山上卡着一团白球
那猫儿憨态可掬，通体雪白，粉嫩的爪上却染了一抹突兀的红
“受伤了”
我上前，靠近那只白猫——
“雪球，安分些”
假山遮住耀眼的日光，阴影之中，一名锦袍少年驻剑倚在山石一侧
我不禁屏息，不知算不算撞入他人隐私，放轻了动作——但这样，这似乎更像做贼了
少年的眉目藏在阴影之中，虽看不大清楚，周身却隐隐显露一派雍容气度
光落在他衣袍一角的黯红上，衬的他本就白皙的脸色如冰覆雪
方才猫儿身上的……是他受了伤
“喵，喵喵！喵喵喵……”
白猫衔着一枚草叶在假山外来回跑动，像是为人着急
“……麻烦”
少年起身抱住窜入他怀中的白猫，语气冷淡，动作却轻柔至极，这句麻烦，并不像是在说猫
“可看够了”
他看向我说道
看了我一眼，又道：“你走错了”
“……”
我知他所说为真，可此刻竟有些不想承认
“你知道我要去何处”我问道
“不管是去广场还是庭兰舍，亦或是演武场，都不是这条路。此路通往百花园，百花园是书院尽头……是死路”他回道
那少年冷冷看我一眼，并未对我指出我对他的称呼有何不妥，却让我觉得他平时好像不会说这么多话
“下次出门，带上地图”
少年抱着猫儿离去，脚步行云流水，完全看不出受了伤
我目送着他离去，遂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所幸此次天不负我，眼前很快出现庭兰舍华丽的门庭
我在庭兰舍换好学子服，便朝开学祭礼所在的广场走去
“花学子，这里”我循着声音来处，看到季元启朝我招手，便向他走去
刚靠近，边听到他与另一同砚聊天
我望了他身旁的女子一眼，玉梁白氏
“说起来，明雍的开学祭礼向来是书院中的三年学子共同参与的。今日，说不定便能见到那位传说中的宸王殿下了”
“你知道的传说不少嘛……宸王我想起来了。书侍说明雍有皇室子弟，指的就是这位小王爷吧”季元启回道
那名唤白蕊儿的同砚看了我一眼，道：“当下明雍之中的皇室除了面前的这位宁乐公主，的确只有这位宸王，宣望钧”
“但此前不少皇室都在明雍就读过。比如宸王的堂姐昭阳大公主……我们院长也是大景第一贤王——总之皇家书院，实至名归嘛”令一同砚道
身边学子忍不住凑过来聊，我不置可否，白蕊儿眼中隐隐有向往的光
“据说两年前，宸王随楚中军出征大捷，却辞谢了封赏，自请入明雍，自称要与大景国中一道筑基”白蕊儿补充道
“皇家子弟尚有如此踏实心志，我们也要为了大景更加努力才是”
白蕊儿说此话时后，我看了她一眼
“不是说皇室子弟，在明雍也是一般学子看你们这样子，这小王爷很难在这里做什么“一般学子”吧！”季元启回道
“这么说……宸王向来独来独往，在书院中只与楚禺交好，或许，也是为了不让旁人因他的身份为难吧”白蕊儿恍然大悟般
他们几个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我看向天边日头，忽觉微妙
“时辰是不是有些晚了，怎么还不见师兄师姐和先生们不会是出来什么事情吧？”白蕊儿问道
“这书院里里外外被围的严严实实，连块柿子都扔不进来，能出什么事？”季元启不以为意道
“不好了”
我转身望去，之见一名书侍仓皇的跑来，气喘吁吁一阵，才又扯开嗓子高喊
“不好了！宸、宸王遇袭了！”
“怎、怎么回事是什么人敢在这样的日子，在明雍书院做出这种事”白蕊儿惊讶问道
周遭学子大多如白蕊儿一般惊讶，又因身份教养勉强自持，我却发现季元启出奇的安静
“等等、宸王遇袭，祭礼还要举行吗还是说，我们可以先回去……”另一学子问道
“谁也不许走”
我心头一凛，抬头看去，之见楚禺带着一众将士众众的包围了广场
“楚家军明雍书院之内怎么能带家将”人群中有人问道
“宸王遇袭事关重大，院长特许我楚家军来协助调查”
我想到在山门前楚禺如临大敌匆匆离开的样子，难道，正是此事
“那谁也不许走，又是什么意思”桓瑶脸色不太好的问道
“呵，又是你”楚禺看了桓瑶一眼道
“不让你们走，就是因为你们都有可能是暗袭宸王之人”
周围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楚同砚，此处皆是有名有姓的世家子弟，你怎能说出这样的话”一学子忍不住说道
“哦你是心虚了”
发声学子或是不想这桩事殃及家族，抿紧了唇不再言语
“简直欺人太甚”
“师兄应当知道明雍是什么地方。怎能这般带兵围书院，让一群世家子弟蒙受不白之冤”桓瑶看向楚禺道
“楚师兄，宸王遇袭的事事关重大，如今袭击者下落不明，要紧事是找到袭击者，保护大家的安危”一名学子说道
“不必装作事外之人，谁知道你们来这里之前都做过什么”楚禺冷冷道
“此事尚无证据，楚师兄为何句句归罪于我们……”白蕊儿又道
“若你们当真无事，不如现下就将袭击者找出来，如何”
“这、这是什么飞来横祸不讲道理嘛！”一学子小声说道
“楚师兄稍安勿躁，不知宣师兄伤势如何若无大碍，可请宣师兄出来，告知我等此事的前因后果”一学子说了点场面话
“……没错，今日在此的都是各大世家最出色的弟子。大家可以共同寻找线索，为宣师兄查明真相”桓瑶道
学子中的附和声越来越多，楚禺始终不动声色，直到一道清冷的声音翩然而至
“你们想知道什么”
来人一派出尘贵气，眉目清冷如霜，却让我不由一怔
此人便是大景最年轻的亲王，宸亲王殿下——宣望钧
这人……不是我在假山后看到的少年吗？想到他带猫离去的从容模样，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还请宸王殿——宣师兄告诉我们，你遇袭的具体情况”桓瑶及时改口道
宣望钧垂眼，似乎对眼前变乱漠不关心，说出的话更像陈述旁人之事
“今日晨起后，我在书院后山练剑。一支□□射来，我受了些擦伤”
□□
我脑中箭影一闪而过，又觉得太过巧合。而宣望钧显然不愿多说，学子们面面相觑，都不敢多问
直到此刻，我心下了然，这宸王演的真是一出好戏
桓瑶又道:“宣师兄语焉不详，让我们如何查起？”
“此事多说无益，若你们疑心，可以从我的伤查起”宣望钧淡淡道
人群一阵静默，继而窃窃私语
“宸王殿下身上的伤这、不好查看吧……”
“看起来挺严重的，怎么没包扎过”
“宣师兄，我曾为家中将士疗伤，能否让我一试”桓瑶看向宣望钧问道
宣望钧不言，一位男学子见形式尴尬，友善的来打圆场
“这位女同砚或有不便，在下家中世代医官，不如……”
“你来吧”
他话未完，宣望钧已抬手。众人一静，看着那苍白手指所指的方向——
我一愣，我从此事发生到现在一眼未发，冷眼看此局，没想到他竟指向了我
“那么，师兄，失礼了”我淡淡道
不知他是否因曾见过我才选了我如此情境，也不由我想太多了……我走上前，小心抬手探向宣望钧胸前伤口
他的领口破洞虽小，边缘却有些不大自然的破损痕迹。与其说是□□所致，倒不如说是……被谁刻意撕扯成这样的
但这明雍上下，谁有胆子撕扯宸王的衣襟呢
此番更证实了我内心的想法
“看完没有，看完就回去”楚禺瞪我道
我未曾理会，眼风冷冷扫他一眼，查完伤口便转身回到人群中
“花学子，伤口可有异”人群中有人问我道
“的确是□□所伤。只是这□□的箭尖十分奇特，看伤口痕迹……弓箭也非一般□□所能为”我如实回道
“如此看来，要先确认这箭从何处而来。宣师兄，可否在详述这受伤之地”桓瑶问道
“我说过，后山”
宣望钧言简意赅，桓瑶只能压抑着无奈与怒气。我看向神游天外的季元启，他似乎有些不耐烦
我望着这些急于想要破案证明自己清白，可又无可奈何的学子
心中冷笑，故弄玄虚罢了
“不知花学子认为袭击者所在之地在何处”我身旁的同砚问道
“书院之中，地势之高足以让一支箭毫无阻碍的射向后山，唯有——”
“演武场”我淡淡回道
一片静默之中，有人反应过来，轻声叫好，也有人起身，似乎已准备好往演武场去一探究竟
“还有一处待查之地”
我知晓桓瑶所说是何处，她似是着急的很，转身带着与她一派的学子离开了
“哎，那个……等一下”
季元启叫住了我与白蕊儿，神色微妙
“提醒你们一下，这小王爷身上看着吓人……但都是假的”
“假的！那是什么！”白蕊儿不可置信道
“这种把戏小爷儿时玩的多了！糊些假东西在身上，假装伤的重些便能多逃两天课……雕虫小技，瞒不过我的眼睛”他得意道
“你倒也不必谦虚，旁人也看不出这个”我淡淡道
“等等，为什么你毫不惊讶，莫非你早就看出来了”他讶然道
我不语，却也未反驳
我看出来的又何止是这个
“但季同砚这么一说，这事就更蹊跷了”白蕊儿疑惑道
我将假山后看到的事情告诉了两人
“后山在书院西面，可那条路却是通往百花园的，即使宣师兄先去了别处，那也应该先处理伤口才是”
“还有楚师兄！我听说他为人冷硬，但今日之事——简直就像故意要找我们的麻烦！”白蕊儿又道
“所以说——这事已经差不多弄清楚了，我对这种虚张声势的把戏没什么兴趣，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季元启打了个呵欠，翻身上了最近的一棵树，对我们摆摆手
而我则是打着看好戏的心往演武场走去
嗖——
我与众人刚来到演武场，就见一抹银光从宽阔的演武场中高高划过，直充天际而去
“好弩等等……□□难道，这就是袭击宸王之人”一学子反应过来道
“嗯谁在夸我”
我望向声音来处，原是明雍七巧课先生——司空澈
众学子低声议论，白蕊儿看我一眼，替司空澈向众人解释
“这位司空先生和我一样是玉梁人氏，机关术远近闻名，制品千金难求，但他无心名利，只做了书院学生”
“都是别人起的绰号，我只是喜欢摆弄这些机关罢了。你们来寻我何事？”司空澈问道
白蕊儿道:“学生冒昧，有几个问题想请教先生”
“请问先生今晨在何处？”她问道
“今晨我倒不大记得时辰，除了方才去取材料的那一趟，我一直在这里制弩啊”司空澈回道
“学生来时正瞧先生向空中射箭，不知是何意”
“制作新弩，当然要试剑啦！天亮了怕伤人，只能朝天上射。可院长说夜里宵禁后山无人，我就在夜里向后山试射了”
“司空先生，你的新弩怕是要收起来了”
我回头，便看见以桓瑶为首的一众学子正气势绝尘的走进演武场来，个个表情肃穆
“怎么了哦，对了，你们是新生，可是要新武器来演武为这种事倒也不必打起来，除了□□，我这还有……”司空澈话未说完，便被桓瑶打断道
“还在装糊涂你便是谋害宸王之人！我们在后山找到的凶器便是证据！”
桓瑶将一枚□□扔到地上，箭上还有晨露和草汁的痕迹
“的确是我的新箭……等等，这上面的沾的是……”司空澈那厢还在疑惑
桓瑶这厢已道:“司空先生，就此认罪吧！”
“认什么罪，你是说，这箭射中了宣学子”司空澈终于反应过来道
“桓同砚请慢，司空先生是我们玉梁名士，向来无心权术利禄，断，断然不会做出谋害……”白蕊儿着急道
我看了他们一眼，淡淡道:“诸位稍安勿躁，此事应交由院司处理——”
“哦那依诸学子之见，应该如何处理此事啊？”
司业从后面缓缓而出，似乎已经等待许久
桓瑶眯起眼，握紧了腰间之箭
“自然要严加处理！皇室血脉乃大景根基。桓家祖上便护卫高祖，意图对皇族不轨之人，我等定不相饶！”
司业环顾四周，满堂世家子或沉默或附和桓瑶所言，更有甚者，竟扬言司空澈别有用心，应当场处决
讨论声此起彼伏，我冷眼望着这些世家子弟你一言我一语，始终未置一词
“这位花学子，你看呢？”司业看向我道
“学生以为，此事尚需调查，待一切分明，再行论罪”我看向司业说道
“宣师兄为人证，此□□为物证，此案已铁证如山，还有什么可查的”桓瑶回我道
“花同砚，你难道想在诸位同砚面前徇私”
我直看进她眼底，道:“……且不说这一箭本就无心之失，方才司空先生也说此事发生在宵禁期间，若宣师兄在那时上了后山，是否有违院规此事又当如何论”
“花同砚，此话不明理。我们皆是名门之后，今日清白被此人玷污，来日家声有损，司空先生一介草莽，怕是担待不起”
“宸王遇袭兹事体大，快些了事，洗净我们的冤屈才是”
我听得这些话，便冷笑:“世家为何贵重是因为你我家祖曾以智勇庇护大景万民。如今，家族到成了你们欺压他人的工具了”
桓瑶朝我道:“花同砚，此事必须速决，你若不让开……”
远处随风而来一声清响，竟压住满场剑拔弩张
我和众人都向风来之处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亭中的飘飞软帘之下露出的一抹银光
那银发人的手中黑子落入棋盘之中，如镇山河。而我在看到那张脸的一刻，心间如惊山岚，瞬间大动。
耳边是似曾相识，又如隔山海的声音——
“……到此为止了”
亭中人落下棋子，声重而清，压在我心头
场中有片刻肃静，继而，有人敬畏的轻喃出声
“是、是当朝首辅，凌、凌晏如……”
而我耳边风声未止，那道风从儿时的南塘河畔一直吹到此时此地，拂起熟悉的银发与衣上沉香
我愣了一瞬，直看向他，口中喃喃道:“云心先生”
“诸生，辛苦了”
另外一道声音从演武场门口传来，我察觉道自己方才的失态，遂垂下眼帘，整顿好心情
与众人抬眼望去，只见一人缓步行来，司业与司空澈朝那人行礼
“院长”
院长抬眼看向我，似乎在等着我说些什么
我轻笑，笑意却未见眼底，道:“院长好兴致”
“哦不知花学子言下何意”他看向我道
“方才宸王遇袭一事应当是院长的测试吧”
“哦何以认为”
“这大景人人知晓明雍书院管制的严，又有渊亲王压阵，何以轮到楚家军来协助调查”
“再者，山门外头谁看不见首辅的马车，只要首辅大人一声令下，大理寺想必不到一炷香就赶过来了”
“宸王遇刺何等大事，若当真是遇刺了，哪等得及我们这些学子来查这所谓的真凶呢”
“我便猜到是宣师兄被司空先生无意射伤，院长便借此事来测验我们，不知我说的可对”
“不错，那你可知此番测试测的是什么？”
“明理、明心、明志”我言简意赅回道
听我说完此话，院长毫不掩饰对我的欣赏，点评道:“后生可畏”
在场学子一听，不禁哗然，院长是何许人也，是大景第一贤王，被他夸过的人屈指可数，这位宁乐公主委实不简单
院长看了司业一眼，司业便将前因后果说清楚
“今晨，明雍二年生宣望钧于后山练剑，为司空先生的□□所伤……但宣学子厘清其中原委，得知司空先生是在射弩”
“宣学子练剑之时，宵禁尚未结束，自认也有错，便将此事告知院长，不愿打扰司空先生醉心制弩之术。只是——”
司业看了看一旁微笑的院长，神色微妙
“院长认为此事来得巧妙，恰好可以对今年新生施以小测，让诸生切身体会明雍院训”
院长接了话道:“此番小测正如花学子所言，分为三环”
“第一环，乃“明理”，明雍之内，只论学礼，不论朝礼，此乃明雍第一训。宣学子要各位验伤时，便已以身试训了”
有人低声感叹，也有人惋惜似地叹气
“第二环，是“明心”，考验的是众学子临危之智。诸位能冷静分析出可疑之处，表现不错”
“而这第三环，便是“明志””
我注意到桓瑶掌心攥紧
“明雍院训:明志以修身，雍和而正道。如何对天下人怀抱雍和之心与众生共处”
“唯有通过此番考核，才能思考何为明雍学子秉持的正道”
院长拂袖，转头对身后的银发人点头微笑
“凌首辅，此次明雍新生小试，观感如何”
“有些小题大做了”
凌晏如漠然扫过亭下诸学子，目光似在我身上一顿
“……一些人的表现，还算不错”
我肩上无声一颤，听着这声音，就仿佛回到昨日里听这人讲训的日子
“哈哈，时辰不早，首辅大人可要参加我们的开学祭礼”
“院长所请，却之不恭”
“反正此时回宣京车马拥堵，祭礼之后不如留下共同午膳，我在后山侍弄的菜园今春长势不错……”
两人商讨着走出演武场，我追视着远去的那抹银白，眼前浮现出南塘的昔音
“云心先生，……已认不出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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