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一位客人
林老板用红丝绸把写着“八宝粥”的木牌系在钉子上，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到厨房里。
半开放式的厨房，从店里能窥得一口大锅的一角，那正是香气的源头。
关九提醒道：“林叔，这几个牌子不用挂。”
正在开小差的林老板赶忙“哦”了一声，看着墙上孤单至极的菜单，问：“你只卖八宝粥？”
“试营业。”关九从记忆里翻出来一个新词，补充道，“还有一个特价菜，写在小黑板上。”
林老板笑着说：“挺好，这叫小范围试水，做生意一步步来嘛。”
老街不长，有什么事情不出几天就传遍了，林老板自然也听过关家的事。除了暗道一句可怜，背地里也说起过关九能不能接起这份生意。
关父在世时，关家小饭店勉强算是老街里颇有竞争力的存在。然而顶梁柱一倒，关母手艺一般，生意是一天不如一天。
到关九手里，更没一个人看好。
做餐饮，没手艺没资金又吃不了苦不可能出头。
林老板原先也觉得关九开不起来，现在的大学生娇贵，不像他们那时候的人能吃苦。
可闻到这香气，再看看墙上仅有的菜单，他比下象棋时还犹豫。
店里的东西一应俱全，随时可以开张。
关九准备即刻营业，心情很好地邀请第一位顾客：“林叔吃过早饭吗，没吃的话我请您喝八宝粥。”
往常林老板肯定是拒绝的，他不爱喝粥，更不爱喝甜粥，但今天注定是特殊的日子。
“那我就不客气了，拿个开业第一人的好彩头。”林老板和气地笑了笑，找张桌子坐了下来。
关九回厨房端出一碗粥和两个小碟子：“台子上还有白糖，不够甜您再加。”
一碟是酱黄瓜，一碟是干果碎。
关九的师傅御厨李德元喝粥一定要配酱黄瓜，身为关门弟子、忠实的甜咸配爱好者，关九也延续着这一习惯。
至于加干果碎，这是宫廷里自古传下来的吃法。
八宝粥又名腊八粥，专在腊八节这日喝，属于节日特供菜，讲究排场。
瓜子仁、杏仁、葡萄干、松子……并着红丝青丝，加起来八样干果，铺在粥面上既喜庆热闹又能丰富口感[1]。
怕有客人不爱吃或者吃不了干果，关九单独放在碟子里：“您爱吃这些就撒上去。”
林老板二话不说，把干果碎倒了上去，用勺子舀起满满一大勺。
他就想知道这粥喝起来有没有闻着那么香。
一入口，甜粥最基本的软、糯、香、滑四个字就从脑海里蹦了出来。
再咀嚼一下，果仁的香脆，葡萄干的酸甜，青红丝的韧……所有的干果和本就丰富的八宝粥混合，搭配出极致的口感。
奇特的是，如此多的食材并没有造成味道上的突兀，它们被厨师完美地调和在一起。以甜为基调，上演一出舌尖上的五谷丰登，越嚼越香。
林老板一勺接一勺，根本不想让口腔里的香气中断，香甜的粥从食道滑落，等他反应过来，碗里已经空空如也了，只有碗壁上残留的薄薄一层粥糊证明这碗粥曾经存在过。
他这辈子就没喝过这么好喝的八宝粥！
“小九啊，你这手艺！”林老板冲端着一盆子土豆出来的关九竖起大拇指，连连称赞，“在这十里八街，没人越得过去。”
关九不擅长和人打交道，算是宫内的一朵奇葩，她牢记师傅的教诲，浅笑一下：“林叔，不够还有。”
少说话，逢人笑，手艺好，饭管够，麻烦少。
李德元赠予爱徒的十五字箴言。
好厚道的小姑娘！
黑心商人林老板罕见地为自己曾经的行为羞耻了一秒。
“那林叔就不客气了，占两份彩头，再来一碗。”他把钱压在碗底，显然是要为第二碗粥买单。
情商高的人这时会与林老板来一场“我不要真不行大家都是街坊邻居”的拉锯战，但关九谨遵师傅的第二条叮嘱：有赏就拿。
她又端来第二份粥，顺道收走了钱和空碗。
在生意场上混久了，林老板反而喜欢这份爽快，再看着热腾腾的粥，心里舒坦极了。
刚刚喝下一碗，他终于把注意力分给被冷落许久的酱黄瓜。
酱黄瓜小小一条，干瘪的纹路经过腌渍重新膨胀起来，从棕色的横切面能看出酱汁早已渗透进去，看着就有味。
林老板夹起一条，咬了一半。
口感爽脆，酱香浓郁，咸里带着点微微的酸辣，开胃得不得了。
就着酱黄瓜，八宝粥一下子见了底，林老板感觉自己还能再来两碗。
照顾小姑娘生意嘛，不寒碜。
有理有据的林老板喝了四碗八宝粥才慢悠悠地离开，临走前还承包了关九以后的菜单订做服务。
第一位客人离开，关九踩着隔壁书店开门的点，送上免费的八宝粥。
她刚来现代时不知所措，全靠刘曼梅的帮助才渐渐安定下来，关九打心眼里感激这位好心的夫人。
这上好的干果杂粮也是在刘曼梅的推荐下找到的。
“小九来啦，我还打算去找你呢，想什么时候开业？”刘曼梅把关九迎进店。
关九放下保温壶：“今天，招牌挂好了。给您带了八宝粥，您得空尝尝。”
“动作真快，有需要刘姨的地方尽管说。”刘曼梅接过保温壶，“我刚吃过，过一会儿一定吃。”
说是这么说，刘曼梅对八宝粥没抱多少期待。
在关母住院期间，她尝过关九的手艺。
只能说，吃不死人，不愧是关母的亲生女儿。
但刘曼梅挺担心刚升起希望的关九再次受挫，打算这两天叫上姐妹们去捧场。
两人闲聊两句后，关九回到店里。
小饭馆的装修十分简单，八套桌椅，长长的收银台兼玻璃橱柜围住半开放式的厨房。
此时一大盆土豆堆在收银台上，关九从厨房里搬出菜板和刀，开始“铛铛铛”地切土豆。
滚刀块、切段、切片、切丝、切花、切末……
穿越后到这具身体里，关九的记忆、灵魂、包括舌头都没出岔子，为此她还特地去现代医院检查了一番。
没有心疾，没有先天不足，除了前段时间食不下咽导致有些营养不良，大病小病全没有，非常健康。
唯独有两项能力没和她一起穿越时空。
臂力和刀工。
说到底换了个壳子，这些需要长期反复训练才能获得的技巧归零也是情理之中。
这也是为什么关九只卖八宝粥。
原因无他，熬粥靠的是用料配比、火候和一点点调味，这些对关九来说轻而易举。
豆子泡发，加水上锅，她都不用守在锅边上，闻着味就能判断粥好没好。
但这以外的菜就不一样了，处理蔬菜肉类要刀工，炒菜要臂力腕力。不说大翻勺、脱骨、片鱼那些高难度绝技，最简单的炒青菜也离不开这两样。
这些你不练，这辈子也别想培养出熟练度和所谓的手感。
堂堂尚食女官，御厨第一人，苦练厨艺二十载，如今也得从基本功练起。
看看案板上奇形怪状的土豆，再看看手感为零、几乎不像是她的手的手，关九唏嘘不已，认命地切土豆。
开业第一天，又没钱宣传，关九不指望有很多客人来，在收银台后埋头苦练。
数不清的土豆经历了碎尸万段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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