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朝辉小学（一七）
伴随着这一声逐渐接近的惊呼，程亦安用余光瞥见芸芸朝自己后方扑了过来。
在程亦安撞上墙的时候，芸芸从前面冲过来将原本站在程亦安后方的男生猛地推翻在地，同时自己也摔到了地上。
“芸芸！”
程亦安刚刚站稳，一扭头就看见那男生很快又有了动作，重新握住了之前脱手在不远处的巨型圆规。
此时距离那个男生最近的就变成了芸芸。而芸芸方才那一下似乎摔得不轻，她本人才堪堪撑起身，显然没有时间躲避。
程亦安心下着急，刚往那边迈了一步，一个身影跃过了她，重重一脚把那男生踢到了另一边。
是李严。
他踢完这一脚后，转过头看过来的眼神有些复杂：“对不起啊，我刚刚没反应过来。我没想到她会……”
这个“她”明显指的是尹婶。
刚刚尹婶故意推她的动作，在场人全都看到了。
程亦安抿了下唇，摇了摇头示意无事。
但很快，旁边又传来了哀嚎的女声。
“啊啊啊！我的腿啊！”
程亦安朝着坐在地上的尹婶看了一眼，刚想说话，却突然眉头一皱，立刻侧过头看向了教学楼下方。
远处有不少蓝白校服的学生正在朝他们的方向过来。
判断了之后，程亦安立刻开口对尹婶说：
“尹婶，忍着点，别喊了，那些学生听见动静了。”
然而，对方像是没听见话一样，依旧在不断鬼哭狼嚎。
李严眉头一竖，直接蹲下来拽了尹婶的衣领，凶狠道：“大妈，还听不听得懂人话啊？再叫我们把你丢这了。”
哀嚎声戛然而止。下一瞬，李严感觉一双手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腿：
“不行。我走不动，你们要带我走。”尹婶整个人抱住了李严的腿，一副死皮赖脸的样子。
李严眉头皱得死紧，直接站起身就想把腿上的人往外甩。
“啊——杀人啦！杀人啦！”
后方又响起了杀猪般的喊声。
程亦安蹙眉回头看了一眼，再转过头时，却发现原本被李严踹到墙角的圆规男生又没事人似的站了起来。
再让尹婶嚎下去，下面的学生就会确认他们的位置，可能再过不久就会上来。
眼前还有这一个拿着圆规的在虎视眈眈。
怎么突然就这么混乱了。
程亦安神色变幻，最后一咬牙，转头对李严说：“李哥，你带着尹婶先去尽头的信息技术教室。这里我和芸芸想办法，我们不能再在这里停留下去了。”
李严一听直接摇头：“不行，你们两个小姑娘怎么对付得了那个。”
程亦安眼神中透露出坚持：“可是现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李严想也不想地就说：“还有我……”只是他这话说了一半，突然意识到自己眼下的状态。
他低下头，死死抱着他腿的尹婶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脸上一道道皱纹在撕心力竭的表情下异常明显，一头黑发中已经有了不少白发，整个人一下子呈现出了老态。
不是挣脱不了。只是，在这里把这个大妈丢下的话，她肯定会死吧。
她之前说，她家里还有个女儿……
但是她之前故意推人……
李严深吸一口气，再次蹲下身死死地盯着尹婶，眼神异常可怖：“你听着，我背你走。但是你要是再敢发出声，我就把你从这里丢下去。”
尹婶被这个眼神吓到，无声地点了点头，然后放开了手。
李严蹲了下来，转身背上了尹婶，然后看向了一直在注意这边的程亦安，抿了抿唇，郑重地道一句：“你们要小心。”
程亦安点点头。
李严刚想往前，突然想起来旁边还有一个一直没说话的时星宸。
本着为这边的人减少负担的想法，他对时星宸说了一句“你也跟着我”，而后才带着一老一小朝着前方跑去。
终于处理好了一边。程亦安微微松了一口气，然后神色一凛，把所有的注意力放到了前方手握圆规逐渐靠近的男生。
她虽然刚刚这么和李严说，但这也是情急之下临时做的决定。
她和芸芸两个人手无寸铁，要如何拦一会这个手持“凶器”的学生，她现在脑海里半点想法都没有。
可能这边唯一的优势只有——
程亦安眼神一凛，两步向前从后方大力推开了朝着芸芸高举起圆规的男生。
——他似乎一次性只会攻击一个人，而她们有两个人，另一个人可以从旁帮忙。
程亦安拉住了被对方刚刚迅速接近吓到的芸芸，侧过头注意了一下李严几人的位置，在心里估算她们还需要拖多久。
收回视线的时候，她不经意间瞥见了前方拐角处第一个教室的名牌。
美术。
一个念头在心底逐渐成型。
程亦安扯了扯芸芸的衣角，示意对方跟着她走。两人迅速推门进了旁边的美术教室。
美术教室相比于一般的教室更为宽敞明亮，学生用的桌子也大了很多。教室的角落里陈列了几座男女半身石膏像，旁边还有各色绿植整齐地摆放在窗前，摇曳生姿。
程亦安一进门就看到了自己想要找的东西：
摆在教室后边排列着的一座座木制画架。
她没有犹豫，径直走到教室后边，拿起了一个画架。在她拿起画架的同时，手握圆规的男生也进了教室。
见状，跟在旁边的芸芸立刻也有样学样拿了一个在手里，以为是要拿这个当武器。
程亦安手持画架，在原地屏息凝神等着对方过来。
那个男生的动作比程亦安想象中的快多了，完全不像个小孩子。从他举起圆规到落下，所有动作全发生在一眨眼的时间内。
等她来得及反应的时候，仅将原本就挡在身前的木制画架挪了一点距离。
“咔嚓”一声，轻巧的木制画架在钢制圆规脚面前显得极其脆弱，板面直接被无情地洞穿。
“亦安姐！”芸芸看到这里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可是她都能轻松提起来的木头画架，想也知道不是那种厚重的实木，怎么可能能档下那个金属圆规呢？
木制框架的确档不下那个圆规脚，但依旧起到了一个缓冲作用，让后面的程亦安在圆规接触到身体前能够顺利躲开。
在芸芸发出惊呼的时候，程亦安已经反手又抄起了旁边另一个木画架，再次朝着男生手中的圆规“套”下去。
没错，就是“套”。
在程亦安重复了几次这个动作后，芸芸也逐渐看出了其中门路，并且加入其中。
很快，钢制的圆规脚上横七竖八卡满了木画架，像个造型独特的“串串”。
还是那种连尖头都被套满的良心“串串”。
危机一下子解除了。
程亦安和芸芸对视一笑。但她很快想起，之前尹婶的嚎声引来的其他学生也在往这里来。于是两人不再耽搁，双双转身从美术教室走出，向着尽头的信息技术教室奔去。
教室内的男生见状想追出去，却被众多叠起的木画架卡在了教室门口，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人离去。
-
程亦安和芸芸在观察了外边走廊没人之后，一口气狂奔冲到了尽头。、
芸芸望着紧闭的信息技术教室门，上前敲了敲，小声喊道：
“李哥！我们来了，快开开门呀。”
然而，几十秒过去了，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芸芸愣了下，敲门的力道加大了些，但还是尽量控制了说话的音量：“李哥！是我们来了！你们……”后续的话被上前的程亦安所制止。
程亦安示意芸芸让开位置。她走到门边，弯腰把耳朵贴在门上。
里面十分安静。什么动静也没有。
好像不太对劲。
程亦安重新直起身，注视了这扇厚实的防盗门几秒钟，而后在芸芸震惊的目光里，抬脚就是重重一踹。
“咚—！”防盗门发出巨大的声响。
程亦安看了看，稍微离远了一些，摆了摆姿势，明显打算再来一脚。
芸芸目瞪口呆：“姐！你，你这是……”
还没等程亦安这一脚再踢出去，原本紧闭的门上的门把手往下一斜，竟是开了。
与此同时，程亦安停了动作，转头看向原本她们走来的方向。
拐角的尽头能望见一些长廊，那边隐隐约约出现了许多晃动的人影。
“快进去。”程亦安瞳孔一缩，连忙拉着芸芸闪身进了门。
两人刚刚走进，就差点被门口的什么绊倒。稳住身形定睛一看，竟是躺在门口地上的尹婶。
程亦安和芸芸对视了一眼，最后还是芸芸不情不愿地蹲下来问：“你怎么了？李哥呢？”
之前在拐角处，尹婶把亦安姐推向那个学生的一幕她看得清清楚楚，现在自然是半分好脸色都没有。
但是现在这信息技术教室里，怎么只有倒在地上的尹婶和角落里安静坐着的时星宸？李严人呢？
此时尹婶的脸色比刚刚离开的时候差了不止一点半点，呈现出一种渗人的惨白。
她双唇血色全无，一直在微微颤抖着。但在听见芸芸问的那后半句时，一直失焦的眼睛忽然睁大，像是被唤醒了神志。
她突然直起身，一把抓住了近处的芸芸，直把人吓了一跳：“快去搬桌子椅子把门堵上！他们会有钥匙的！”
说这话时，尹婶瞪大的双眼充满了血丝，模样极其可怖。
芸芸张了张口，被一时吓住了。
程亦安皱了眉，弯腰伸出手强硬地扯开了尹婶抓着芸芸的手，走过去隔开了两人。
“我们会搬的。但是也劳烦您把您自己挪个位置，不要堵在门口。然后告诉我们，李严去哪里了？”
自从刚刚那一句之后，尹婶的说话开关就仿佛被关上了一样，整个人没有任何反应。只是躺在原地，空洞地望着什么也没有的天花板。
看她这个样子，程亦安和芸芸也没什么办法。两人对视了一眼，开始拉附近的椅子准备堆叠在前后门。
两人开始动作后，尹婶才慢慢地从地上坐起来，双手按着地，把自己挪到了讲台旁。
她小腿上的伤口碰着地一路拖过来，在雪白的地板上留下一道醒目的血痕。
“亦安姐，我们现在把门堵了，要是等会李哥来了怎么办啊？”已经叠了大半，还在搬椅子的芸芸突然停下了动作，来了这样一句。
程亦安沉默了一下，刚想开口，后边响起了一个幽幽的女声：
“他不会来了。”
两人齐齐回头。
尹婶坐在地上，直愣愣地看着前方，不久前的画面在脑海内闪过。
【十分钟前】
李严背着尹婶全力奔跑在走廊上，没一会就到了尽头的信息技术教室门口。他握了握门把手，下秒一句脏话就骂了出来：
“草，这破门居然锁了？”
李严扭头看了一眼尽头，没看到程亦安和芸芸的人影，心下愈发焦急。他后退了两步，把背上的尹婶放到地上，嘱咐道：“大妈，你帮我看着点周围情况。我弄下这个门。”
话落，他从口袋里摸了摸，掏出一串钥匙，这钥匙扣上配了挖耳勺和指甲钳。
李严把细长的挖耳勺从上面取下，弯下腰眯着眼看了一会锁孔，开始动手撬门。
尹春梅靠着围栏，看着李严在前面全神贯注地撬门，可当她视线微微旁移，忽然瞳孔一缩。
旁边的另一扇门，不知何时开了一道小缝。
有一只眼睛，正透过门缝与她对视。
尹春梅浑身发抖，一时吓得话都说不出来。她不顾自己剧痛的小腿，双手往后乱抓，按着一处借力站起身。
旁边的门逐渐开大。
咫尺之处的李严丝毫没有察觉到，依旧拧着眉，苦大仇深地盯着锁。
终于，前面的门发出“吧嗒”一声。
李严松了一口气，刚转了身想要喊尹婶，突然感觉到什么尖锐之物猛地刺入了他的腰侧。
痛感随着尖锐物的拔出迅速传递到大脑。
李严条件反射地摸了一下，满手鲜血。忍着剧痛，他颤颤巍巍地从另一边转过了身，面对着那个站在旁边办公室门口的，手握巨型美工刀的蓝白校服女生。
他咬牙握起拳头，刚往前走了一步，从后方传来一股重重的推力。
竭力忍痛，对后方没有留防备的李严被推得失去了平衡，不受控制地往前踉跄了好几步。
尖锐的美工刀直接从他的腹部没入。
他整个人往前倒了下去，壮硕的身躯正好把那个蓝白校服的女生严严实实地压在了下面。
两个人同时没了动静。
尹春梅呆呆地看着隔壁办公室内。
地板上，巨型美工刀旁落着一串钥匙，正在被逐渐流出的鲜血所浸染。
她看着自己颤抖不停的双手，而后扶着墙，朝着倒在隔壁办公室挪了一步。
她关上了隔壁的门。
-
一墙之隔，李严眼中的神采随着血液的流失逐渐黯淡了下来。
恍惚间，他听见了旁边门口传来了程亦安和芸芸的声音。但喉咙里的那一个“救”字，已经怎么也没有了力气喊出来。
最终，起伏的胸膛渐渐趋于平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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