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朝辉小学（零七）

程亦安拿出口袋里的手机，看了一眼上面的时间后又展示给周围人。

        11：59。

        还有一分钟就到时间了。

        众人提起了心，屏住了呼吸在朝辉小学教学楼的一楼前水泥地默默等待。

        “叮，咚，咚，咚——”

        铃声如期而至，曾经在学生时期希望拖得越长越好的尾音此时仿佛是什么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前奏，把紧张感整个又提高了一个度。

        终于，一分钟后，尾音也结束了。尹婶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发现毫无异状后松了一口气，而后看向别人：“是谁？”

        “是，是我……”

        芸芸哭丧着脸，看着自己身上的蓝白校服。她身体微微发着抖，几乎不敢抬头看周围。

        李严：“这是不是说明你昨天说的那个‘另一个猜测’是真的？”

        昨天夜里，程亦安把她之前所设想的“穿校服”这件事如果不会重复选择人选，那很有可能是一次“机会”的事情告诉了剩余几人。

        程亦安摇了摇头：“我们这里有三个人都没有被选择过，样本太少了，不好说。”

        “啥叫样本？”

        程亦安刚欲解释，旁边伸过来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了她的胳膊。

        “亦安姐，你说过你会和我一起的。”

        程亦安顿了一下，察觉到了芸芸的不安。于是她暂时未理李严，转而看向了芸芸，认真地说：“是的，我会与你一起。”

        胳膊上的力道松了些许。程亦安见对方没有继续讲话，就主动开口：

        “芸芸，你和我说一下你看到了什么吧。”

        “好。”

        她终于鼓起勇气抬起了头，看向周围。而后，程亦安看到对方表情明显怔了一下，随即有些迟疑地开口：

        “这里……这里好像就是普通的小学，没有什么特别的？”

        这句话程亦安不太理解，立刻追问：“之前不就是普通的小学吗？”

        她在说完这句话之后，昨天下午在303班前那种整个人浸没在水中的感觉又出现了。

        就在她身旁的芸芸声音听起来遥远而又模糊，仿佛两人之间隔着一层水膜，周围不断有黑影从身边掠过。

        程亦安抬手按了一下太阳穴，勉强听见了半句：

        “……之前的小学没有学生，现在，有好多学生……”

        程亦安这次没有眨眼，她伸出手，指向了一个从前方正在向他们这个方向过来的黑影，开口道：

        “这个，是你说的学生吗？”

        这句话就仿佛按下了什么开关一样。

        刹那间，程亦安觉得自己的视野似乎整个模糊了一下。再次清晰时，她已经清楚地看到自己指着的是一个蓝白校服的小女孩，以及包裹自己伸着的手的衣物已不再是西装外套，而是宽大的校服袖。

        她也变成了穿校服的人。

        意识到这一点后，程亦安立刻抬头看向了周围。

        此时正值中午午休，学生们三三两两地从教学楼内走出，有好几个学生似乎在玩闹，一个追一个地飞快冲出来，各自四下奔逃。

        ——如果不是此时这里站着一个二十四岁还穿着蓝白校服的“怪阿姨”的话，一切就真的再正常不过。

        “转学生，快来吧，三班的班长找你们一起玩。”

        在那个身高才到她胸口的小女孩走过来，抬着头以同学的口吻说出了这句话后，程亦安嘴角一抽，内心有些复杂。

        不过内心微妙归微妙，真的能够交流就再好不过了。好像这个小妹妹也挺好说话？

        于是程亦安一开口就想直接拒绝：“谢谢啊，但是我们还有事，就不……”后面的话她没有继续说下去。

        她是看着这个小女孩说的，但她刚表露出拒绝之意，这个小女孩的表情瞬间就变了。

        阴沉、空洞。

        这两个词语是很少能和“祖国的花朵”结合在一起。可现在她给人的感觉就是这样。

        小女孩年纪小，五官还未完全长开，这样就显得眼睛特别大。

        而此时，那双眼眸里没有映出任何倒影，有的只有一片黯然无光、全然死寂的黑。

        程亦安立即就止了声，意识到自己刚刚直接拒绝的行为好像不太妥当。

        就在这时，她感觉到抱着自己胳膊的手一紧，身旁传来芸芸颤抖的声音：

        “亦安姐，他，他们怎么全在看着我们？”

        他们？

        程亦安顿了下，抬头看向四周。

        方才那些再正常不过的学生，此时仿佛被按下了停止键一般，全都停在了原地。

        所有人无论刚刚是朝哪个方向走的，此时均转过了头，目光直直地看向教学楼前方的二人。

        场面一下子惊悚了起来。

        饶是冷静如程亦安，看到这场景也呼吸一滞，浑身有些僵硬。

        她重新低下头看着面前那个面无表情注视着自己的小女孩，想了想，试探地开口：“……嗯，谢谢你，我们会去的。”

        这句话一出，对方立刻恢复了原来的表情。程亦安用余光瞥了一下周围的那些学生，也同样一切如常。

        就仿佛刚刚那宛如恐怖片的一幕没有发生过一样。

        程亦安思索着，如果刚刚她继续拒绝，可能会直接进入逃命阶段。但眼下这个情形，倒是和之前朱周那一次有些相似。

        朱周到底遇到了什么，这件事已经无人知晓。但如果她们现在跟着去，是不是就会知道些什么？

        但她们能活下来吗？

        “快走吧，大家都在等你们呢。”那个小女孩说完后走了两步就停了下来，一副要带她们上去的样子。

        程亦安看了前方一眼，靠近芸芸耳边小声说：“等会若是她带我们去303班，进去之后你要尽量往门的方向站，要是听到我说‘今天天气不错’，你就什么也不要管，直接往外跑。记住了吗？”

        芸芸愣了下，脸上浮现害怕的神情：“她要带我们要去303班？那我们会不会也像朱周一样被他们……”

        程亦安沉默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不能保证安全。但现在拒绝她，周围这些学生可能会直接翻脸。我不能帮你做决定，你是想在这里直接开始逃命，还是上去之后看看那个303班后再逃命？”

        “这”芸芸抬头看了一圈周围人数众多的学生，最后咬了咬唇看向程亦安：“亦安姐，你是想上去的吧？我，我跟你去，你不要丢下我。”

        听到这样的回答，程亦安皱了皱眉。

        她觉得这个小姑娘是不是太没有自主性了？这种性命攸关的决定也要看别人的意思然后跟着一起？

        要知道，昨天之前，她们俩可还是陌生人啊。

        想到这里，她直视芸芸，认真道：“我的决定只对我自己的性命负责。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是很宝贵的东西。你要深思熟虑，‘自己’保护好它。”

        芸芸怔了一下，突然背过了身。

        由于程亦安一直看着她，所以留意到了在转身的那一瞬间，芸芸的脸上露出了一个非常难过的表情。

        ……她刚刚说的话有这么伤人吗？现在的高中生这么脆弱？

        还没等程亦安纠结完，芸芸已经重新转过了身。她吸了一下鼻子，竭力使自己的声线保持正常：“我想好了，亦安姐。我还是想跟你一起。我一个人的话，逃命什么的肯定不行。”

        “发生啥了？你们怎么也站在原地不动？”此时，在一旁耐着性子观察了好久的李严终于忍不住了。

        他和尹婶一直站在旁边看着两人的情况。他们也不敢出声，但等了好久那两人都没动作，还和空气说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谢谢”？

        见鬼了，她们还能和那些疯学生说“谢谢”？

        程亦安刚想开口，但一想到之前自己对话时眼前会出现黑影就闭上了嘴，用手做了个“ok”的动作示意，然后挥了挥手让李严他们按照计划行事。

        是的，计划。

        凌晨从洗衣房回去宿管室之后，他们发现了另一件事：

        之前摆在桌上的所有纸质资料全都消失不见了。

        程亦安和李严被吵醒时关注点全在外头的怪异声音上，当时也没有注意那些纸不见了。后来问芸芸和尹婶也都说没发现。

        “是不是被人偷了啊？亦安姐说过好像还有一个人。”芸芸提出猜测。

        “什么？还有一个？”李严是第一回听说，面露惊讶：“之前我们那么大动静，那人也不出来和我们汇合下？想什么呢？”

        “我不知道。那个人是亦安姐看到的，我没有看到。”芸芸低声道。

        几人看向了程亦安，她摸了摸下巴，望着空荡荡的桌面突然开口：“有没有可能不是被偷了，是被‘消除’了？在午夜零点的时候。”

        众人愣了下。

        程亦安继续说：“因为除了纸质资料，装纸质资料的那些塑料文件盒也不见了。那些盒子叠起来有两人多高吧，一个人肯定搬不走。所以我想，是不是被‘消除’了。”

        李严不明白：“我们都看过了，消除有啥用啊？”

        程亦安沉默了一下，叹了气：“我现在是想，是不是所有资料都没有了。我原本是打算在十二点铃响前，去教学楼的教务处看看的。”

        芸芸恍然大悟：“姐姐真聪明！教务处东西肯定很多！我们学校的教导主任就老喜欢没收东西，那里应该也会有学生家庭资料什么的呃，可现在，没了？”

        “可我们昨晚上宿管室的资料都在啊，难不成这资料只有第一天能看啊？”尹婶露出后悔的表情，“早知道昨晚上就应该让李大哥去教学楼拿资料了。”

        听见这话，程亦安转头看了她一眼：“晚上行动说不定有危险。”

        “而且我觉得这资料，不可能只有第一天能看。最有可能的是铃响之后，或者是两次铃响之后才会出现。”

        后来第二天早上几人去了教务处，果然那边空空如也，书架干净得连灰尘都没有。

        如此一来，已知一天内会在十二点和十六点铃响两次。他们不能每次所有人都被铃响影响到，必须要有人去教务处找线索。

        可铃响一定会选择一个人。昨天李严就说她们三个肯定无法独自过这个铃响，就简单粗暴地表示只要点到她们任何一个，他都愿意帮忙一起，剩下两个就去教务处好了。

        ……果然是个长相和外表极其不符的好人。

        但程亦安沉思了片刻，还是在李严万分怀疑的眼神下强硬地表示了她自己一个人可以，然后重新定了一套方案。

        若是选择了李严或者她自己，他们就单独行动，剩下的三人就去教务处；

        若是选择了尹婶或者芸芸，尹婶直接说了需要李严帮忙，芸芸则是表示想要和更熟悉的程亦安在一起，于是就是剩下两人去教务处。

        程亦安定这套方案的理由是：他们眼下还不确定不穿校服时是不是真的安全。如果不安全，教务处这种重要地点一定会出事。

        ……话虽如此。

        实际上，她并不能完全确定自己一个人能度过铃响。但现在已经是三天里的第二天了。

        如果没办法完成任务，到时候又会发生什么？

        程亦安抿了抿唇。

        已经有过两次引起充分警惕的铃响和教务处未知的安全系数，她更希望能有一个稍微靠谱一点的人留在外面，保证能把线索带回来。

        目前看来最让她放心的就是李严。

        -

        所以眼下就是昨天方案的后一种情况。

        芸芸和程亦安跟着那个小女孩一层一层上了楼，最后看着头顶的“303”的班牌停下了脚步。

        还是到了这里。

        两人对视一眼，双双深吸了一口气，迈了进去。

        进门后，程亦安看着眼前完全在预料之外的场景，愣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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