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沈昱庭闭着眼睛,平静地接受这一切,在那马刀落下来前,他唯一的想法便是,希望余明能将他的遗体带回京城。
然而,只听“嗖”的一声之后,却见呼延英重重倒在地上,脖子上横插着一支羽箭,血流如注,那原本要落在沈昱庭身上的刀,“咣当”一声掉落在地上,映出刺眼的寒光。
沈昱庭缓缓抬头,循着箭尾的方向望去,模糊中似是看见一个手持弯弓,身背箭筒的年轻公子站在百步开外的地方。
“沈昱庭!”
听见这一声熟悉的呼喊,原本神智有些昏沉的沈昱庭瞬间一片清明,眼睛里的光又重新聚了起来,“阿越?”
待那人跑过来后,沈昱庭这才发现他身上未着片甲,只穿着单薄常服,随即便沉下脸来,硬撑着一口气道:“你穿这个来战场是来给我收尸,还是让我给你收尸?”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我?沈将军就是这么对自己的救命恩人的?”顾南越只庆幸自己来得巧,恰好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了沈昱庭,听他言语嘲讽也不恼,还能这样说话,便知道人没什么大事,只当逗趣,也不与他计较,快速上前两步,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子。
“你离我远一点,省的还得我救你。”沈昱庭此时已经筋疲力尽,说话都大喘气。
“哼哼,”顾南越斜眼一瞥,丝毫不把他的话放在眼里,转头瞥见城门那边的动静,松了一口气道:“行了,不用你救,余山来了。”
这时,身后传来稳定有力的步伐声,沈昱庭转头一看,果然是余山带着先前的步兵营回来增援了,看来城门那边危机已解,这一仗,胜局已定。
“如此便好。”说完这句,沈昱庭放心地昏了过去,一旁的顾南越急忙双手接过他的身体,这才发现那盔甲下面的黑色衣衫已经被血浸透,不知有多少处伤,也不知那血流了多久。
“都快死了你还出言不逊?”顾南越又气又急,“余山,剩下的交给你了!”说完便急忙抱起沈昱庭进城找大夫。
玉城衙门里,大夫忙碌了一个下午才把沈昱庭身上的伤都清理包扎好,新旧伤加一起,居然有十多处,看得顾南越直皱眉头,他是知道沈昱庭要强的,可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这么能忍,不过万幸没有伤及要害,并无生命危险。
“咳咳,”沈昱庭终于醒了,睁开眼正看到顾南越直勾勾地盯着他,“余山呢?”
“还在清理战场。”
“哦。”
之后半天也没听他再开口,顾南越佯装生气道:“你怎么不问问你的救命恩人?”
沈昱庭抬眼看向他,笑着道:“你怎么在这?”
“本人,宁州通判是也。”顾南越笑盈盈地站起身,不知从哪拿了把扇子摇着,看起来甚是风流倜傥。
“我冷。”沈昱庭看他那模样,无奈默默翻了个白眼,外面寒风大作,屋里烧着炉子,仍然觉得冷的不行,好在顾南越还算没完全失心疯,听了这话赶忙收了扇子。
“你到宁州多久了?怎么都没听说。”
“刚到不久。”其实顾南越原本应该是半月之后上任的,可他担心战场上的沈昱庭,于是得了调令便马不停蹄地来了。路上他嫌车马太慢,便没带随从和行李,自己驾马赶赴玉城,只着单衣出现在战场那一刻,便是他将将快马加鞭赶到玉城之时。
“怎么来了这?”沈昱庭很是不解,在京城时便听说他科考得了一甲,按说不该分到这苦寒之地才是。
顾南越笑笑,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道:“家里使了银子。”
沈昱庭笑道:“别家使了银子都是要往京城,往那江南富庶之地,你家使了银子让你来这了?”说完沈昱庭便意识到不好,心道按他父亲那做派,如此行事也不是不可能,再看顾南越没什么异样,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顾南越是忠信侯顾远的大公子,可惜母亲早逝,顾远新娶的继室也生了个儿子,母子两个极尽宠爱,还是孩童的顾南越便就此被遗忘。
其实按说顾家这爵位原本是长房的,只可惜顾远的大哥无子而终,这才落到了他的头上,承了爵之后,顾远对外宣称,不忍见长房一脉就此中断,竟然将自己大儿子顾南越过继到大哥名下,如此一来,既得了兄友弟恭,豁达大度的好名声,又能让自己疼爱的小儿子袭爵,真真是两全其美。
这次科考之后,吏部原是有意让顾南越留在京城任职的,正是他亲生父亲顾远上疏道:顾南越尚且年幼,若能更好地为朝廷所用,需先知民间疾苦,因此请求将他派往偏远的宁州任职。
如此一来,顾远又得了个大义无私的名声。
顾南越若无其事地帮沈昱庭拉了拉被子,轻描淡写道:“这次我和顾侯的想法算是不谋而合,所以我便来了。”他语气轻松,听上去确实没有半分不情愿,即便没有顾侯上书,恐怕他自己也要恳求吏部将他派往宁州的。
沈昱庭正欲说话,却见顾南越又凑过来,笑得一脸谄媚:“你看我来得多巧,不光救了你,还正大光明地得了军功,啧啧。”
每每有人提起顾侯,顾南越总是有办法在三言两语中岔过去,他不愿意别人把他和顾侯牵扯在一起,即使那是他父亲。
沈昱庭同他一起长大,自然是知道他心中所想,于是也不再提,只是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然后顺着他回道:“你有什么功说来我听听?”
“于敌人千军万马之中勇救我军主将,百步开外直取敌将首级。你自己看着报吧,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不怕你贪我军功。”顾南越得意地笑着,枕着双臂随意躺在床榻另一侧。
沈昱庭忽然有些心疼他,却不知怎么开口,只是郑重地道了声:“谢谢你。”
顾南越一下子坐起来,瞪大双眼故作惊恐状,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阿昱,这可是救命之恩,你不会想一句谢谢就把我打发了吧?”
“顾南越”沈昱庭无奈,瞥了他一眼道:“说吧,你想干什么?”
只见顾南越颇为认真地想了想道:“阿昱,你可还记得我小时候看的话本子,那书里写的,凡是救命之恩,都是要以身相许的。”
“咳咳咳,”沈昱庭再不愿搭理他,咬牙切齿道:“滚。”
这时,门外响起一阵轻轻的敲门声,是余山的声音:“顾公子,是将军醒了吗?”
顾南越收起说笑的心思,起身开门,是余山和侯老将军。
“老将军,您怎么来了?”沈昱庭欲起身迎接,被眼疾手快的顾南越一把扶住。
侯老将军虽年事已高,却声如洪钟,一身凛然正气,面对沈昱庭,丝毫不吝夸赞:“果真有乃父风范啊。你快坐下,坐下说,有了你们在,我们这些老人,也能安心回乡养老了。”
“不敢当。若没有您在玉城撑着,晚辈也不敢放手一搏。”
侯老将军摆摆手道:“你莫要谦虚,小小年纪有此谋略便是不凡。”随后又看向顾南越问道:“那一箭是你射的?”
“回将军,正是在下。”
“你这个娃娃箭术不错。顾明是你什么人?”
乍听人提起顾明这个名字,顾南越忽然觉得感慨,如今提起忠信侯,旁人都只知道侯府里享受富贵荣华的顾远,几乎没人再提起真正的忠信侯,顾明。
顾南越怔愣过后,沉声回道:“是我祖父。”
“果然,好,不错。”侯将军连连赞道,看着眼前的几个年轻人,他的神色却渐渐怅惘,彷佛陷入了悠远的回忆里,“我与你祖父一起上阵杀敌时,也如你们这般年纪,一晃竟这么多年过去了,果真是青出于蓝啊。”
“晚辈愧不敢当。”
侯将军回过神来,轻轻地叹了口气道:“虽说这一仗赢了,可是我们的将士也损失惨重,叶城你们是见过的,北狄年年来犯,边地百姓也年年南下逃难,房屋田地大片荒芜,长此以往,就算北狄不来犯,边地几座城怕是也成了空城。”
“将军”
侯老将军眼含期盼,继续道:“我们都老了,今后的西北就交给你们了,定要将北狄打过阿连山去,再不敢来!”
几人皆恭敬回道:“是!”
送完侯老将军,沈昱庭一直沉默着不说话,顾南越知他心中所想,却也不知该从何说起,只好安静地陪他坐着。一旁的余山见状主动寒暄道:“欸,你何时回宁州?”
顾南越面无表情地看着余山,一字一顿道:“你赶我走?”
“那倒不是,我们后日便要回京城了,所以”余山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此时顾南越的眼神怕是比门外的寒风还要冷一些,他真是后悔自己没话找话,惹他作甚。
顾南越听了余山的话却没有再与他争辩,一脸关切地望向沈昱庭问道:“是不是担心沈伯父那边?”
沈昱庭抿着嘴点头道:“嗯,我和余山先走,大军随后。你呢?”
“那我同你们一路,去宁州。”顾南越连宁州的城门都还没进,如今玉城之围已解,他也该去上任了。
“好。”沈昱庭抬手拍拍他的肩,似有很多话要说,可到了嘴边也只剩这一个字。
余山听了突然生出一种离别的伤感来,想到顾南越要独自在宁州三年便唏嘘不已,他也走过去,学着沈昱庭的样子,拍拍顾南越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宁州虽说不比京城的繁华,但也是西北重镇,且三年任期也很快的,你也不要太想我们了”余山这一脸悲戚愁容,不知道内情的,或许会以为顾南越是被贬谪到此地的
果不其然,顾南越嫌弃地弹开他的手,回给他一个白眼,然后对着沈昱庭道:“阿昱,我在这等你。”
“好。”沈昱庭心照不宣地笑着应道。
余山满腹疑云:“这里头有我不知道的事吗?公子还回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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