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看画

　　第二天袁晨九点才睡醒，一连五天他到跑，身心俱疲，今天想给自己放一天假。

　　吃了早饭，出门在小区门口，刷了一辆小黄车，借着秋天的爽利天气，骑着自行车去北奥森林公园。

　　公园入口处有介绍文字，森林公园，公园占地面积比颐和园与圆明园的面积之和还大，是10个北海公园的大小，公园在BJ的中轴线上，与景山公园南北呼应。

　　院内有100余种乔木、80余种灌木和100余种地被植物，按照生物多样性组成自然林系统。

　　袁晨先是经过一处下沉花园，此处是地下9米的下沉花园，其两侧是大型购物中心和地铁的出入口，7个庭院串联而成。自南向北分别御道宫门、古木花厅、礼乐重门、穿越瀛洲、合院谐趣、水印长天。

　　有不少游客在此拍照留念。

　　这里人多，嘈杂，袁晨想找安静的去处，他没有停留，直接骑车进入园林深处。

　　在林荫道上一边骑车，一边辨认不同的植物，他认出侧柏、火炬树、毛白杨、油松、银杏等，灌木有连翘、棣棠、红瑞木、锦带花、山桃、胡枝子等。

　　以前袁晨参加过“博物学”的活动，学习过在野外识别物种的知识。

　　前面是一间画室，游人可以免费参观。

　　袁晨放好自行车，进入画室的前厅，前停厅一进门，摆着几个玻璃展柜，里面有文房四宝，书面、字帖。

　　前台小姐在柜台后面坐着看一本油画画册，她抬眼看了看袁晨。

　　“我来看画。”袁晨说，前台小姐指指里面的展厅，继续低头看画册。

　　展厅里空无一人，墙上挂着油画，以风景、人物为主。袁晨知道这家画廊的主人，毕业于美院，曾经在列宁格勒学习油画，对俄国“白银时代”的油画很有研究。

　　袁晨转了转，一幅油画引起他的注意。

　　画面是白桦林，秋天的景色，黄色的落叶，画的中心是一条小河，河道是曲折的，水面平静，有一片亮光，水面上浮着黄色的落叶。平静的水，占据画面下半部的主体位置，那片亮光造成了一个白色的空间，这里面有一些灰色的竖线，那是白桦树林的倒影。

　　但是有一个问题困扰了袁晨，这个画面没有使用明亮的色彩，为什么还感到水面的那一片光亮呢？画家如何使用视觉的魔术？

　　秋天黄昏的景色。一个声音出现了，袁晨回头一看，是一张愉快的脸。

　　“是的。”

　　袁晨继续看画，甚至头向前探出一点，做出仔细看画的样子，做出这个状态，是想赶走此人。赶走这个入侵者，他侵入了安静的氛围，这个领地是袁晨为自己刚刚建立起来的，不想被破坏。

　　这些日子，安静对袁晨来说已经是稀缺物品了，他很在乎这个安静，想多保持一会。

　　其实，不仅仅是这几天，最近几个月了袁晨都处于一种“假性的安静”中，这个安静是表面，本身不是安静而是被生存压倒的，无力，瘫软，好似一个失去弹力的松紧带。失去弹力的松紧带，只要松，只会松懈在那里。

　　今天的安静时看画生产的安静，这是带有自然的沉静力量的安静。。

　　愉快的脸发出声音：“这是俄罗斯白银画派的画家。。。塞尔盖的作品，本月展出售卖。”

　　此人一边介绍信息，一边观察袁晨的反应。

　　“这位画家以前是建筑师，后来转为粉彩画家。”袁晨说。

　　愉快脸：“是的，他说建筑师不自由，需要用脑工作，而画家是用心工作。”

　　讲话的同时，他递上一张名片，名片上的名字袁晨知道，是一位美术界的评论员，他的评论经常引起业内的骚动，支持和反对者会进入对攻模式。通常他写文章，希望达到这样的效果。

　　袁晨订阅《美术论坛》杂志，通过翻阅杂志给自己减压。这位作者经常发表文章，字里行间充满优越感。假如一个失意者看到这么“刻意的愉快”文字，有时会产生反感心理。

　　袁晨还是决定躲避此人。不想让他成为自己和画作之间的第三者。不理会他，继续看画。

　　愉快脸继续说：“这幅画有点闷，不属于我们这个时代了。要动起来，要有创造力，要突破。现阶段这种画很难出手了，人们喜欢色调明快的，有人物的，有大色块，引人注目的，尺寸最好也大一些。大多是买来画，是作为礼品送人的。”

　　送礼就要“讨彩头”，太闷的画不适合。我们干这行的，也要满足客户需求。

　　他的话语，更像卖画的，而不是以专业分析画作。画室也有生存，也要卖画才行。很显然他把袁晨视为潜在客户了。

　　“您说的有道理。”袁晨出于礼貌，回复他。

　　一旦遇到务实的思路，考虑物质利益的思路的时候，只好表示认同。以免被别人指责为迂腐、不识时务。这是袁晨在典当行工作期间，了解到价格不菲的抵押品的来历，和那背后隐藏的悲欢离合之后，总结出来的。

　　袁晨想回到看画的状态，突然发现自己的问题：刚才我为什么要回避他，因为他打搅了我的安静吗？是的，我好不容易抓到的一个安静，而不是我自己被打倒后躺倒式的安静，这个偶然获得的状态，我当然要维持住。

　　但是没有一点对他的反感吗，他的愉快在我心里面变成了一种讽刺，被视为洋洋自得，那是获得利益者的得意洋洋。

　　他打击了我心情。他不是有意为之，可我的心情不会因此原谅他的冒犯。

　　袁晨尝试着收住思考，继续看画。但是思绪停不住。

　　静态的风景画能够安慰人的心灵，可是，可是，惊奇的事情发生了，旁人的几句话就直接可以把我拉回现实。我们现代人很难感觉到，作为大背景的自然状态的存在。市场化的现实思维，构建了我们的思路结构，人们很容易的进入其中。

　　“愉快脸”随便的、不经意中说的话都会很容易的进入袁晨思路里面，也是很容易的赶走刚刚通过画作产生的真实的、安静的状态。

　　有些人遭到生活的捆绑之后，难以挣脱，就自己化解，自己营造一种快乐和其乐融融去掩盖自己被捆绑的状态，而且这个掩盖办法效果是不错的，因为其可以骗过自己的心灵，让自己的心灵认为“我很高兴”。这种状态往往是通过空泛的、不确定的语言来营造的。

　　想的太多了，袁晨急忙逃出画室，前台小姐误以为出了什么事情，放下画册，跑到展厅去检查检查。一切布置照旧，她才放心的回前厅。

　　袁晨已经骑上自行车，用最大的力气蹬车，几分钟后，满头是汗，气喘吁吁，两腿乏力，头脑也放空了。

　　累了，他下车，坐在湖边草地上，看着太阳在水面上的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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