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对对对!”庾晋培接着张子丽的话,想起了自己最印象深刻的事:“阿尔布雷特丟勒赐予他的名称……”
后面的话被哽在喉间,庾晋培早已忍不住笑出了声,说不下去了。
被他一提醒,当年一部分在现场的人也都想起了那件事,接连露出窃喜的神情。
张子丽看到陶尔梨一脸错愕的表情,摇了摇她的手臂,不禁打趣道:“你不是吧,真的忘了吗?他可是你一直负责指导的人耶,那个会露出甜甜微笑,跟在你身后叫你‘学姐学姐’的小学弟啊。”
她们当然不会知道陶尔梨在惊讶些什么。
自听到了他们一个个都管盛正叫“小盛”开始,她终于在脑中记起了一个身影,只不过仔细回想那张面孔时,仍像是铺上一层高斯模糊的效果。
她对小盛这个人有点印象,只是还不至于到完全深刻。
回想起来,那个小学弟高高瘦瘦,清爽的短发以及……
以及……
她忽而想不起来了,记忆中的脸印刻出此时他的模样,反而让人更加混乱,更想不起以前的他是什么样的了。
隐约能记得是张干净清秀的脸……
实际上她们高三开学不久后,曾在美术老师“阿尔布雷特丟勒”的指示下去指导过美术新生班,也就是学校特意培养艺术生计划下所推行的一个艺考培训班,为了让学生自主选择,会在高一新生入学后招揽有兴趣的人前来体验几堂课,如有意向选择做艺术生,就会从高一开始进行专业的培训。
毕竟这种靠特长取胜的考核,不仅怕与生俱来的天赋,更怕那些从小就一直努力学过来的人,学一年和学十年,是完全不一样的成果。
有意向的新生会先去参观准美术生的课堂,美术生的课桌就是画架,不像一般普通课堂的摆置,老师讲了一点理论性的话后就是他们自己发挥的时间,所以教室里每个人的位置永远都是围着塑像向外扩散成圈状,恰好陶尔梨的位置在内圈,画架上的画板穿插在空隙之间,她的位置根本就看不到教室后面的景象。
那时的她只专注在自己的画上,直到下课后听人说起才发现这堂课有新生过来听课。
没多久后,“阿尔布雷特丟勒”作为美术指导老师,也经常在新生和准考生两边来回跑,后来他想让刚入培训班的人能在学基础时逐一得到帮助,便安排他教的那届准考生过来一对一指导新生。
陶尔梨第一次见到盛正大概是在指导课上,老师在讲台上逐一安排小组,而陶尔梨被分配到盛正的那个组,六个人,三个新生和三个准考生。
因为双方不认识,小组私底下确定一对一时大多都是新生听取他们的安排,与陶尔梨在同一组的有曾琴芬和庾晋培,恰巧新生中有两个男生和一个女生,庾晋培立刻掌握主动权选择了小学妹,陶尔梨倒是无所谓,反正她对这种事也不上心,被安排给谁就指导谁,曾琴芬也没有任何想法,于是庾晋培担起了组长角色,给她们俩安排指导对象。
还在等庾晋培给她们俩安排时,盛正突然举起手,在众人的注视下将手指的方向移到陶尔梨身上。
“学姐,做我的指导老师吧。”
回忆里那声清亮且开朗的声音,带着一点愉悦的语调,顷刻间唤醒了沉睡在陶尔梨脑中的那张秀气的脸庞。
高一的少年,总是如此乐观又活泼,清脆的少年音,青春的校服,如暖阳一般的笑容,每一样都在荡漾着心里的一丝情绪。
因为瘦的原因,本来就高的他显得更高了,在一堆新生里出类拔萃。
他的积极表态在学生里得到了很好的赞赏,毕竟新生们还处于“人生地不熟”的状态之中,有一个能大胆提出自己主见的人,自然赢得众人瞩目。
当时的陶尔梨只睨了他两眼,比起其他人的反应,她淡定许多,面对他的邀请,她只是点点头默许了。
新生培训一周才两节课,她对此并没有太重视,第一堂指导课让他照着讲台上的一个道具苹果画结构,自己便坐到了教室后面去了,拿着圆珠笔在小本子上随便画些什么。
比起做指导老师,她心里堆积的大多是有关于省内联考的事情。
离下课结束前还有十分钟,她终于起身打算检查一下盛正的作品。
可能是用橡皮反复修改了很多次,他的画纸上有好几块黑乎乎的印记,上面画着一个占画纸不到五分之一的圆形,要不是圆形上方有根苹果蒂,陶尔梨都看不出他是在画苹果。
坐在盛正旁边的两位,由庾晋培手把手指导的女生已经画出了一个较完整的素描图,虽不是那么到位,可也将苹果的形状与阴影面画了出来;曾琴芬指导的那个男生画的是一张几近完美的苹果结构图,结构线把前后里外的结构塑造了出来,完全符合基础的透视原理表达。
再看看盛正,他还在埋头于那张画中,偶尔瞥到隔壁庾晋培在纸上用辅助直线切出圆形,他便反复在纸上用同样的方法琢磨着怎么画得更圆一点。
看着他的背影,陶尔梨一时愣住了。
“辅助线都画歪了,”她走了过去,站在盛正旁边,盯着他的画:“没想象力,没空间感,没比例,拿出去小学生都要笑你。”
盛正顿了一顿,咬着下唇角没说话。
“不会画为什么不问我?”陶尔梨很平淡地问。
盛正抬起眼:“我看你画得很认真,不想打断你。”
陶尔梨扫了他一眼,手背轻拍他的肩膀示意他退位,等他站起来后,她坐下去,拿起铅笔,才发觉笔头变钝了。
“我来削!”他夺过铅笔,用卷笔刀削,一下一下地,显得有点笨拙。
削完后,他将笔头残留的碎屑吹走,才递给了她。
陶尔梨用大拇指和食指捏住铅笔,轻盈地在纸上画了一条直线:“你看,像这样轻轻地画上去就行了,要一气呵成,不然就会容易歪。”
盛正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你没有基础,先从画直线开始练起,画歪了就重画,直到你能熟练地画出直线为止,”陶尔梨将笔还给了他,站了起来,又想到了什么:“橡皮擦尽量少用。”
盛正猛然点点头,照着她说的方法画。
最后课堂结束,其他人都攥着一张似模似样的画作,只有盛正的画上画满了一条条竖线。
这是陶尔梨想起来的有关于盛正的第一件事。
原来,那个憨憨中带着点阳光的小学弟就是他。
夜晚降临后,空中花园的草坪亮起地灯,当婚礼按时按点的进入重点环节时,主光源突然暗了下来,拱门亮起星星点点的暖光,音乐也投入甜甜蜜蜜的抒情歌曲。
众人停下话题,陆续入座。
陶尔梨坐在第四排,而盛正被朋友拉着坐到了第二排。
当婚礼正式进行,迎着一首婚礼曲,一对新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从门内那头挽着手一步步走了过来。
当新郎新娘经过第四排时,陶尔梨能清楚地看见头纱下的吴彤眼里盈满的泪水,嘴角却在笑,是那种人们所说的幸福的泪水。
她的目光顺着这对新人看过去,视线却在转移的时候与他回过头时撞上,他的目光不知道是不是在灯光的照射之下,一片汪洋似水。
看了她一会儿后,他便转回去了。
这时袁立云拍了拍她的手,对她说也对着张子丽说:“喂,我们是不是都该考虑考虑终身大事了,感觉到刚才我们三个的表情,如出一辙地充满着感动与羡慕!”
陶尔梨有些怔然。
她刚刚的表情,感动且羡慕了吗?
这场婚礼,不是标准的西式婚礼,没有牧师见证下的爱情宣言,婚礼的见证者是场上的每一个人,当婚礼司仪送了一段祝福语作为仪式的结束时,场下的人纷纷鼓掌庆贺。
仪式结束后,到了餐点时间,特地设置在三楼的专设厨房送来正餐,庾晋培拉着一群熟人叙旧起来,他们这桌的气氛俨然像是校友会。
陶尔梨刚坐下,好几个男人也接着入座,她感知到身旁有人坐了下来,紧接着传来一道声音。
“学姐,好久不见。”
这道声音明明低沉,醇厚,她却莫名想起另外两个声音,一个是她很久很久以前听到的,在夏末的学校画室里,他一声声叫着她学姐,声音有一股很明朗的清亮;另一个是他刚进公司时在走廊上与她相遇,也曾用这种音色对她说过一句好久不见。
陶尔梨抬起眼凝视着前方,一秒之余,才转过头面向他,仅仅一个转眼看他的画面,也仿佛时光穿越到十多年前,她落下铅笔转过头看他时。
盛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似乎在等待她的下话。
明明两人一起过来的,这会儿他倒是装作不认识了,故意喊了她一声学姐,其实也是在调侃她忘了他这个小学弟。
陶尔梨别开眼。
张子丽在一旁说道:“小盛,别怪尔梨记不起你,她这人就这样,从来不记事,有时我和立云讲起一些过去的事啊,她也总是想不起来。”
“没关系,”盛正越过陶尔梨,对张子丽说:“我想学姐会想起来的,毕竟我是那个给她添了不少麻烦的小学弟,她总不会把讨厌的人忘干净的。”
陶尔梨能肯定,自己没有讨厌他。
不过给他做指导的那段时间,确实被他添了麻烦。
她先前想不起来他,其实不光是他长相经岁月而变化,令她淡忘了他的模样,主要也是她从来就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别人都叫他小盛,她就将他记住为小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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