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年龄。”
封嘉左眉微抬。这便开始了?
“31。”
“弟弟妹妹?”
“没。”
封阿姨好像和她说过,但封嘉慷慨问题不限量,问就问了。
声音再起:“哥哥姐姐?”
简黛抬眼看过去,“我问还是你问?”
封嘉端坐。
“咳抱歉,”封嘉笑着道,“顺嘴问出来了。”
他一插话,简黛平静僵化的大脑像是找到了一个缺口,终于有了表达欲。
简黛声音由大渐小,回答了他。
“只有简岁,如果算的话”
听到她回话,封嘉心里生出一簇小火苗,一放松,胸前交叉的手散下来。
封嘉斩钉截铁的道:“他不算。你继续问。”
简黛猝不及防地笑,但立刻收紧,“嗯”,简黛被他的话带偏,问:“你为什么不喜欢简岁?”
封嘉歪了歪头,“没啊。”眼神一转,他夹着笑说,“我就这个样子,去交朋友。”
他还挺会找词儿,“样子”不就是“德性”么。
简黛淡淡撇嘴,“按你这个样子,你拿人当朋友,人容易拿你当敌人。”
封嘉道:“对。想想我多容易被人误会吧。”
他看着她说,原本的礼貌简黛感受到了冒犯。耳边警铃一响,简黛怀疑他指桑骂槐。
简黛问:“你都被怎么误会了?”
封嘉四两拨千斤,“你感兴趣?”
简黛一时难开口。
她本来有理有据底气十足。退一步讲,她待着不舒服想走便走,这是她的自由。
但他一句“误会”,简黛原本不倒翁似的内心,没倒,但开始摇摆。
即使现在走也不干脆了,即便没兴趣现在也有了。
简黛道:“有点。”
封嘉道:“那我说点。”
“芽姨还是芽妹的时候,就是我小时候,任人宰割地被送去学笛子。艺术班外边总游荡着一群二百五。打扮讲究。有人穿得像谁家菜叶被虫啃了,有人穿得像是一边捡布一边缝一边穿,缝得自己像打了彩色马赛克。”
简黛问:“他们干嘛的?”
封嘉道:“我以为他们是求学不成被拒门外。”
简黛问:“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封嘉回忆艺术班门口的那群人,道:“被震着了吧,没见过这样的风格。他们穿得那么滑稽又那么有灵魂,一看就是要走艺术道路的。”
他窝在沙发里,一副尊贵像,倒不好说他和那群人谁更艺术些。
但,“误会在哪?”简黛问。
封嘉道:“他们找我要钱。”
简黛:“误会你很有钱?”
封嘉道:“这点不是误会。”
这不必他赘述,简黛道:“麻烦你快进。”
封嘉问:“你还能看见我吗?”
简黛沉默的眨了一下眼,再一睁开,“能。”
封嘉道:“不急。还有时间。”
对面大厦第30楼灯火通明,办公桌前不时站起一个两个拿着文件夹的人。简黛向外眺望着,一身的安静柔软,淡淡倦怠。
封嘉观察着简黛,不久自己也放松下来。思绪开始自我游走,让他捕捉不到踪迹。
昏黑洒两人身上半透明的灰色,半懒散的窝在沙发上,懒懒地在转瞬之间忘了话说到哪才停下,没了目的。
意识恍惚,以为过了很久,但听简黛再次开口,能够接上之前的话题。
简黛问:“为什么学笛子?”
封嘉道:
“太混了。”
“何况也没学多久。”
于是简黛问:“为什么呢?”
封嘉还是道:
“太混了。”
“打架把笛子都弄折了。”
真有他的。
简黛想起他的楼,道:“恐怕这几天提起汤平,你是第一个被想到的。下一步怎么打算?”
封嘉眼里噙笑,短暂闪过,好像他现在有什么心事,并没心思享受荣耀。
封嘉一语双关:“地基要稳。”
简黛道:“但是全国地标。”
封嘉道:“汤平里的事没分割清楚,它只是一栋楼而已。”
简黛道:“一幢很‘高’的楼。”
封嘉道:“要看几个人分。”
简黛道:“听起来你们合作的并不是那么愉快。”
封嘉道:“见自己人是真愉快,见别人是装愉快。”
简黛道:“亲疏意识那么强?你不会坐看不管。”
封嘉道:“自然。自己的生意。”
简黛道:“下一步怎么打算?”
四目对视。
封嘉沉默。
她好像探到什么不能说的。
片刻后,封嘉确认:“这是你的问题吗?”
简黛道:“能回答吗?”
像是她问了一个可笑的问题,封嘉喉咙里打滚翻出一声笑道:“踢向本出局。”
简黛怔愣,踢人出局?一股过河拆桥的气息。
简黛问:“这话能说吗?”
封嘉无所谓不管不顾道:“我都能说。”
他笑得开心,简黛惊心。
简黛沉默下来,他的回答带来的余波尚在,隐隐约约漂浮在空气里,简黛呼吸着,心里不是很平静。
封嘉道:“怎么不说话。”
简黛张嘴,空吸了一口气又吐出来,一声没吭。
哽塞。
只觉得:勇莽面前,文人闭嘴。
棕木两声响,封嘉看向门道:“进。”
一人推门进来,西装样式,背上有门外的光。
刘秘书道:“老板,我来拿今天你签的文件。”
封嘉道:“桌子上。”
刘秘书关上门进来,道:“已经送夫人到家。”
封嘉道:“好。”
刘秘书没再说什么,悄声往办公桌走。
简黛正大咧咧的看封嘉,仗着天黑他察觉不到。
刘秘书摸黑走到办公桌便已经是极限,要找到封嘉签了名的文件,刘秘书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
毫无预兆侧光入眼,简黛实打实的看到封嘉整张脸,深邃的眼窝,鼻梁的侧影。
简黛迅速扭开头,眼珠疯狂运动。
封嘉尽收眼底,但古井不惊道:“把灯打开吧。”
刘秘书应好。听着他的脚步声灯不一会儿就亮了。
屋内一亮,简黛感觉房间霎时拥挤进好多人。因为封嘉身后的几扇窗户窗明几净,像一片片镜子照出多个人影。
昏暗模糊太久,简黛清楚的看到封嘉,第一个动作是打招呼似的微笑问好。
在她感觉中,他俩已经很久没见到了。
封嘉被她逗笑,笑容像是栀子花开,清爽,让人觉得他在想什么美好的事。
简黛眼神无措微晃。
封嘉道:“好久不见。”
这种情有可原又让人感觉不对的问好实在微妙。说不上来对与不对,不上不下的感觉,简黛心叹一口气。
虽它去吧。
封嘉笑。不在简黛跟他问好,而是她不知道:
他背窗,她看不到他。
但她对光,他看她一清二楚。
~
纸张翻动,刘秘书默默寻找,在办公桌上把一沓沓资料归类。
简黛开口时,他正抽出一份资料。
简黛:“向本是”
封嘉摇头。
简黛在犹疑间不自觉直起背。
怎么了?
封嘉浅带微笑,眼里却暗含制止。
简黛凭本能扼声,掠了一眼在场的第三人,端起水杯,喝了一口酒。
辛辣,酸,不如不喝。
简黛皱着鼻子放下杯子。
封嘉道:“要不要我给你接杯水?”
刘秘书听到,抬头看封嘉,封嘉在跟简黛说话。
刘秘书抬着头观望。
简黛点头。
封嘉起身,连同端走自己的杯子。
刘秘书脚下想动,封嘉走出沙发对他道:“你找你的。”走向饮水机。
封嘉接完两杯水回来。刘秘书抱着找出来的文件走出办公桌,在封嘉半路上道:“有一份电子签。”
封嘉一手一只咖啡杯,邀请人拥抱的姿势。
“先留着。”
“好。”刘助理离开。
封嘉走来放下杯子。
“温水。”封嘉道。
简黛端起杯子,杯沿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封嘉弯腰坐下,她圆溜溜的眼睛跟着实时上下。
嘴唇浸在温水中,简黛三心二意,根本没喝。等封嘉坐下,简黛从杯子里抬头,“我还能继续问吗?”
封嘉眼睛一紧,对她想要继续感到惊讶。
封嘉道:“当然。我也先补点水。”
简黛道:“好。”
她捧着杯子喝了一口不够,又喝了一大口。准备就可能面临准备不充分的结果,简黛紧张起来。
封嘉含一口水咽下,道:“你有什么好奇的?”
简黛马上放下杯子,却在怎么说上犹豫。脑子飞快转着,但看到封嘉的眼睛饱满而真诚,简黛竟不假思索地直接吐出了最真实的想法。
简黛道:“你不信他?”
封嘉眼里玩味,手托起下巴,神秘莫测的反问:“你觉得呢?”
简黛将军,“你这不算回答。”
封嘉道:“给我一个你的答案,看我反驳你还是赞同你,答案不言自明。”
简黛眼里闪着幽微的光,手掌托起侧脸手肘撑在腰上。一个倦怠又坚持的姿势。
封嘉看着她目的不明的动作,她越柔软,攻击起人来就越发出其不意。
简黛一丝丝笑蔓延进覆盖侧脸的手掌里,带着回忆问道:“这是你当referee时的旧习吗。”
封嘉道:“是吗?”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简黛轻轻加上句:“胡乱改规则。”
这句话的语气,骂他“昏庸无道”也合适。
封嘉让步,“抱歉。我自罚一杯。”
简黛清晰咬字道:“不用。”但仍是一副懒倦的姿势,没有阻拦的意思。
片刻后,简黛追补一句,“一会儿你还有事。”仍嘴动身不动。
封嘉想“看出”她什么意思,完全不可能。
挣扎失败后封嘉笑着道,带着一大口气息,他笑得和他揣度简黛想法一样用力,“你把我弄糊涂了。”
简黛没有再回话,塌下来腰上半身向前铺展,伸手把那杯酒推开。
简黛坐回来后才开口,带着嫌弃:“不好喝。留着招待客户吧。”
封嘉感觉到简黛不对,看她却如常。芽未破土,他除了感觉以外一无所知。
简黛揉了揉眼,托起脸,慢吞吞道:“刚才进来的是谁?”
封嘉道:“我助理。”
简黛问出一个猜测:“是不能让他发现我知道你们的计划吗?”
封嘉道:“你知道又怎么了。”
简黛有点丧气猜错了,又有点开心。
开心是莫名的,但不知道问谁。
反观丧气明确是封嘉造成的,简黛忽略开心,问封嘉:“只能是你不信他,否则还能是怎样?”
封嘉不再绕圈子,解释道:“刘助理不管食品大厦的事。”
简黛疑问,“所以呢?”
封嘉道:“他知道他该知道的,这就足够了。”
简黛微微蹙眉,感到烦躁。他避而不谈根本原因,拿花里胡哨的糊弄她。
简黛问:“为什么不能让他多知道点。如果你信他的话。”
封嘉道:“信他不代表什么都要告诉他。就像你,会把所有的都告诉父母吗?”
简黛心上像是中了一枪,血供混乱,连带着她的脑子也昏胀起来。
简黛口不择言,道:“我不会。”
封嘉道:“所以啊”
简黛插嘴道:“恰恰是因为我不信他。”
封嘉无话。
越来越重的异样感,封嘉开始特别关注简黛,从各种层面上。
简黛似乎没察觉到她说了什么不对的,而是满心执着于“封嘉不相信自己助理的猜想”中,继续发问:
“我很不理解,你为什么把你们并不光彩的计划告诉我?”
封嘉听到这直白又内心的问话,不单单感到不对,心里已经担心起来。
封嘉坐起身,腰背直挺挺的,跟之前的状态判若两人。
封嘉一边回话,一边观察道:“因为你问了,我说过我会回答。”
简黛道:“没有你很相信我的成分?”
封嘉眼睛微敛,一脸沉怒的样子,但并不是生气。
封嘉道:“有。”他答得很快很随意,继而问:“简黛你怎么了?”他问得很慢,像是他想知道的重点都在后面。
简黛和他注意力平行而过,回答中只有对前一句的回应,“你会信我却不信你的身边人,如此看来,你的信任是不是毫无依据?”“我们都是。我的信任也给的毫无依据。我不曾察觉什么时候开始信任你。但我今天听到你们要建一座大厦,一座专门做食品的大厦时,我看到的你和我认识中的你一点不一样。我发现我因此害怕你。”“如果我信任你我不会害怕你,这点你要同意吧。”
“同意。”
“然后我知道了我对你的信任来时不知不觉,倒时一败涂地。它真脆弱。我给的信任虚无缥缈。”“所以我要走”
封嘉低沉的嗓音交接过简黛柔缓疑惑苦苦挣扎的嗓音,问出这句话时,封嘉觉得自己探摸到了简黛最软肋的地方。
封嘉问:“要走,因为觉得我会伤害你?”
简黛想说未说的有很多,想说能说的机会仅此一个。简黛没有回答封嘉,自顾道:“我觉得你合同成了后要喝酒庆祝,和酒肉朋友声色犬马,尽情享乐。我认为你嗜酒,聚会不断,沉溺娱乐场。但今天我发现,任何一个都不是你。”
简黛苦恼不堪,脸上全是判断错误的脆弱。
她不信别人,不信事物的表面。她信自己,但现在自己不可信。她穷途末路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封嘉听到不忍心,给出一个假设,假设成立的话:“我是你判断的这样,会有什么不一样吗?”
简黛低声道:“有。你这样会让我感觉你不是一个强者,我才可以和你继续做朋友。”
封嘉问:“我强大会怎样?”
简黛毫不犹豫道:“会伤害我。”
封嘉问:“不能保护你吗?”
简黛一动不动,随后一脸释然道:“谁说的准呢?”
闻声封嘉眼神垂坠,肩膀随着呼吸下垂。
简黛甩了甩脑袋道:“对不起。可能我误会你了。”
封嘉抬起眼,叫道:
“简黛。”
“有没有一种可能你不是误会。”
简黛听他说话:
“是悲观。”
“强大的人终成敌人”是驱使她远离他的悲观信念。
悲观才是罪魁祸首。
静默一瞬,简黛反应异常平淡,“是吗?可能你说对了。知道真实的便可以消解误会的,但怎么才能不悲观呢?”
封嘉道:“可能要勇敢,要不计得失。”
简黛道:“像你一样吗?居然敢告诉我要踢合作伙伴出局。我若说出去,你一点脸面都没有了,信誉一扫而空。”
封嘉道:“但我也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不是吗。你想离开的答案。最终我得到了我想到的。”
简黛想,怎么让他得到了他想要的?还是由她亲口说出的。
不重要了,只是简黛申明:“这不是一场答案换答案的交易。我只是觉得你很真诚。”
封嘉道:“这不是一场交易。真心不拿来做交易。”
简黛笑着“嗯”一声,道:“我很感谢你叫住了我,并花两个小时陪我。你给了我一个答案,也做了我动摇过想做但没做的事。”
封嘉道:“是什么?”
简黛道:“乐观的付出,不会被辜负。”
封嘉道:“所以对你会有什么影响吗?”
简黛微小但坚定的摇头,“不会。我会一如既往的保守。”
封嘉比她坚定,点点头,“只是一个日落的时间。你可以再找我。”
他还想继续攻克她的悲观,果真是一个乐观的人。
简黛“哈”一声笑,既洒脱又沉重,像一只加速坠落的红苹果。那红色鲜艳,坠落肆意,结局汁泥四溅。
简黛去拿酒杯,无所谓味道,仰头吞了一大口。
刚才说了太多,两人对坐,一时无话。简黛脑子里蒙蒙的,在坐下的两个半小时后,昏昏沉沉的靠着沙发睡下。
封嘉走过来时,她睡眼努力睁开,却听见封嘉弯身道:“睡吧。”
简黛在极度昏沉中尝试说话:“我不是要睡觉,我醉了。”
封嘉道:“简岁说你喜欢喝红酒,但没说你那么容易醉。两口酒就醉了?”
简黛唇弯弯地笑,思绪已经安全地先抵达梦乡,把自己的小动作戳穿:“三口。我不信邪,你接水时我又喝了一口。”
封嘉看了看水杯,蹲下来,在简黛身边道:“我合理怀疑你喝第一口酒后就醉了。”
简黛不知道是摇头还是点头,或者只是调整睡姿,语带吐槽道:
“这么有来历的酒,为什么会难喝呢……”
“为什么呢。”
……
黑暗了,温暖了,简黛便不管原因,逐渐睡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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