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男人走进厅内，将盒子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随即转身看向雉罗，眸光显得亢奋异常，眼白泛出丝丝猩红，对着她扯出一抹诡异的笑。
“阿瑜，过来。”
对着他这副明显疯癫的模样，雉罗皱起眉，下意识地又退了半步。
那人见此情状，怪笑着抬掌轻勾，雉罗只觉自己周身似是被一道怪力裹挟，不受控地被他拉到了身前，自己无力挣脱，动弹不得。
她心下一紧，此人果然是有法力傍身的。
那人拢着她坐在他的膝上，将指尖抬到她脸侧，却似是有些迟疑，缓了半晌，才轻轻触上了她的脸颊，看着她的神色显得有些迷离。
“阿瑜，你很快就会想起来的。”他的声音显得有些飘忽不定，仿佛是在耳语。
雉罗只觉得自己脸上划过一道凉意，应是被他蹭上了些湿润的污泥，她强忍下嫌弃的神色，尽力平静问道：“我如何才能想起来？”
男人又怪异地笑了声，接着低下头，在那漆黑的盒子上摩挲了片刻，随即将其上的搭扣一掰。
只听得“咔哒”一声脆响，那盒盖竟自己弹开，露出了盒内的情景。
木盒的内壁皆漆成鲜红，在尚显暗淡的晨光下极为突兀，甚至隐隐让人觉得，那红色并非是普通的红漆，而是某种活物的血液，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气。
雉罗正有些怀疑，鼻尖嗅到的血腥气息，是否是自己的错觉，却见擒着她的男人伸手在那木盒中一捞，随即便见一块通红的血肉拈在他指尖。
那血肉看上去极为新鲜，并未见半点腐败，甚至隐隐要滴下血来，根本不像在土中埋了许久的样子。
雉罗脑中转得飞快，正思考着这血肉究竟是何物，下巴却被身侧的人一把钳住。他神色若癫，五官已经有些扭曲，硬掰着向下使力，强逼着她张开了嘴。
雉罗瞬间瞪大了双眼，他该不会是要让自己把这玩意儿吃下去吧？
“等等！”她口齿有些含混，但还是让这两个字勉强从嗓子中挤了出来。
男人的动作倒是当真一顿，甚至还松开了她的下巴，似是极为关切道：“阿瑜，怎么了？”
雉罗用目光指了指他手中的血肉，迟疑道：“那是…什么东西？”
男人的笑容愈发奇诡，望着她幽幽吐出两个字：“是你。”
雉罗嫌恶地蹙起眉心，她看出来了，那块血肉是心脏的形状。
男人眉眼耷拉下来，语调有些沉郁：“你不愿意想起来吗，阿瑜。”
雉罗冷道：“我不愿意。”
男人一时无声，但突然间，他呜咽了声，随即垂首捂住脸，竟低声哭了起来。
他的肩膀微微耸动，接着幅度越来越大，也不再费力遮掩，哭声渐渐放肆起来，十分投入忘我。
而且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暇顾及，他竟就这么松开了束缚住雉罗的力量。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雉罗有些猝不及防，她站起身后退了两步，莫名其妙地盯着痛哭的男人，不知他这是唱的究竟是哪一出。
虽然暂得喘息，但她并不觉得这人就会如此轻易地放自己离开。更重要的是，她还没弄清楚百年前历劫的那位女仙，是否遭遇了和如今一样的境况，最终又究竟是什么样的结局。
而这一切的答案，都在这个男人身上。
雉罗轻叹了口气，虽心生不耐，但也只能再度上前，垂头问向他：“你哭什么？”
男人缓了半晌，似是渐渐平息下来，却依旧没有抬头，闷闷回说：“你不愿意想起来。”
雉罗皱眉，暗忖片刻，又问：“那你先说说，你想让我想起来什么？”
男人静默了片刻，随即缓缓抬起头，虽望着雉罗，目光却显得有些涣散。
“你不记得了，我却一天都没有忘记，你曾说不愿拖累我，可我却并不觉得这是拖累，只要能等到你，百年又算的了什么。
“我天天守着你，守着我们的家，什么也没有改变，这样你回来的时候，一切都像你离开的那天一样，就像你从来都没有离开过一样。
“我知道你不想离开这里，不想离开你的族人，所以我就造了这一方小天地，还以我的故乡命名，你看，这样既是你的家，也是我的家，没有人会来打扰我们。”
男人抬手抚上雉罗的侧脸，眼神迷离：“阿瑜，你会想起来的，只要你想起来就好了…”
“不。”雉罗突然冷冷开口，打断了他的衷情苦诉。
“什么？”男人的目光一凝，神色诧异。
雉罗侧过脸，一把拨开他的手，“我不会想起来的，你的阿瑜已经死了。”
男人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反手捏住她的脖颈，恨恨道：“你胡说，只要你想起来，我的阿瑜就回来了。”
雉罗的脸色却依然沉静，镇定道：“你的阿瑜是无启国人，死即埋之，其心不朽，百岁乃复更生。”
她所说的无启国人，虽说与如今这处的国名相同，却并不是同一支族人。
上古时的无启人食气而生，又能死而复生，近乎半神。但因为民间传说无启国民神明而寿，故而被其他的部族群起扑杀，啖其肉以求永生。
她以为这一支无启国民早就被灭族，所以一直没往这个方向想，但在看清那块血肉的形状后，终于将一切串了起来，只是她有些意外，无启竟还有一条孤脉留在了此处。
男人闻言，惊讶的目眦欲裂，面目扭曲地瞪着她，“阿瑜？不，你还不是阿瑜，但你是怎么知道的？早就没有人记得阿瑜的族人了。”
“至于你，”雉罗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面色泰然转而说道，“你说在此处以你的故乡命名，我倒是知道另有一座姑蔑山，正在南边的登葆山旁。”
她目光一转，瞥了眼缠在男人左手上，正对着她怒视的青蛇，“你是雨师妾一族吧。”
正是因为忆起了古无启国人，才让雉罗灵光一现，联想到了姑蔑山上的雨师妾，这一族也算得上古时半神，向来是两手各操一蛇，正与他手上的青蛇相吻合。
男人握紧了卡在她脖子上的手，那只手的袖子中瞬间蹿出一条赤蛇，长着巨口露出毒牙，直冲着她的面门而来。
雉罗面对着那张狰狞的血口，丝毫没有显露出慌乱，她迅疾地抬起左手，以手腕迎向那赤蛇。
对方的阻挡在赤蛇眼中无异于挑衅，它更显嚣张，对着她手腕的便欲咬下。
但雉罗腕上的双鲤镯却在此时出现了变化，镯上原本黑白分明的部分，竟渐渐流动起来，混杂成一团灰蒙蒙的浊雾，玉镯周围的气流汇聚成一道风旋，那赤蛇也渐渐被拉扯变形，竟似绵软的烟雾一般，瞬间被吸了进去。
男人见赤蛇竟消失在自己眼前，看向雉罗的目光不由带上了几分慎重与警惕。
“怎么可能？此处是我的天地，无论是谁都要遵守我的法则，你究竟是什么人？”
雉罗睨着她，眸光带着几分悲悯，却又丝毫不掩上位者的倨傲。
“你觉得呢？”
男人似是有些畏惧，手稍松了松，但很快又再度掐紧，“你…不论你是谁，我都不会放你走的，我要我的阿瑜。”
“愚蠢。”雉罗冷冷嗤了声。
“什么？”男人一时反应不过来。
“我说你愚蠢之极，”雉罗不屑地扫了他一眼，“你好歹算是半神之后，不去寻些正经的永生之法，反而缩居在这等穷乡僻壤，这还不愚蠢？”
“永…永生之法？”男人的目光有了一丝松动。
雉罗淡然问道：“你的阿瑜，每百年复生后，能活多久？”
“不过一月尔。”男人的声音喑哑。
“每百年只能相见一月，你觉得够吗？”
“就算只有一日，我也愿意等上百年。”
“所以说你蠢，”雉罗轻哂，“你就没想过，为什么无启人明明可以自行百年复生，你的阿瑜却不行，还非要你以旁人的肉身为替方能复活。”
“我…”男人被她问得语塞。
“因为你找错了地方。”雉罗看似大度替他解答，轻轻抛出一句。
男人终于松开了钳住她脖颈的手，语气也开始软和下来，“找错了地方？这是何意？”
雉罗继续谆谆善诱：“无启民能死而复生，皆因其在生活在无启国之内，你将你的阿瑜带出了国境，他失了这等地利之机会，又如何能自行复生呢？”
“可…”男人的神色有些迟疑，“可如今那国境内，已经被凡人所占领，不知为何，我进了那人界城邦，法力就会被压制，待得时间越久，法力便会越弱。”
“那又如何？”雉罗反问，“若是能与你的阿瑜厮守，还要法力做什么。”
男人却摇摇头，“没有法力，我又该如何保护阿瑜？”
雉罗心念一转，又道：“我有一法，可让你将阿瑜带回无启国中，且法力又不受限制。”
迎着对方期待的目光，她缓声继续道：“在城中法力会被压制，皆因城里那座天巫庙设下的禁制，你若是将那庙捣毁，除了禁制，便不会再受限了。”
“可是…”男人还是有些迟疑，“若捣毁神庙，不会惹得那庙中供奉的主神发怒吗？”
雉罗冷笑了声，刻意讥讽道：“罢了罢了，方法既已告诉了你，却还是推三阻四的，不外乎是个贪生怕死之徒，你也只配孤苦伶仃地等上百年。”
男人一时没有回话，眉眼耷拉着，小心翼翼地将那块血肉在木盒中放好，又再度将盒盖扣上。
他将木盒抱在怀中，再度抬起眼帘时，目光已然笃定起来。
“我去。”
https://www.lingdianksw8.cc/35537/35537289/64065477.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lingdianksw8.cc。零点看书手机版阅读网址：m.lingdianksw8.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