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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五 花样年华 恩仇谁人诉


“杨老爷,可要典卖些下人,老身这里,也有些介绍。”

之前那小丫鬟问了之后,就叫来了人,是一个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妇人,打量着杨恪和林可人两人,看杨恪没怎么犹豫的就掏出了几百两银子典买了所三进院子。

“哦?可有什么介绍?我家需要一门房,我夫人需要两个丫鬟,再有一个擅长厨艺的厨娘,如此算下来,五六个人也就够了。”

那妇人低头盘算了一阵,说道:“杨老爷这般门户,老身这里有一句劝,现在这男丁比女子的价格可是贵了许多,杨老爷家中暂买几个丫鬟,足可用了——”

杨恪点了点头,倒也没在意这些许差别。

看着那妇人指使着丫鬟跑回去拿来一张单子:

林四丫,十三岁,端正

张二丫,十五岁,略肥

李大丫,十二岁,端正

王四丫,十五岁,貌丑

……

列了几张单子的名字,有些被涂画的痕迹,看着名单上,多数都是几丫,杨恪倒是明白,这是根据排行随意起的名字。

最小的有八九岁的,大的十五六岁左右,毕竟这个时代,十五六岁都已经嫁人了,除非是有什么问题,寻不到好婆家。

“她是什么情况?”

翻着单子,杨恪忽然看到一个意外的名字:

卫贞,二十一岁,漂亮,擅厨

是自己想的那个人吗?

“这个卫家姑娘,十年前他家就要许给人家做童养媳,那会要一百两彩礼钱。

那家人不愿,后来两三年,提亲的倒也不少,不过这卫家姑娘生的越发好看,她爹就将彩礼钱升到了二百两,三百两,五百两,是越来越多。

不是老身胡说,这莫就是卖人嘛,可他家还要三媒六聘,又不出什么嫁妆,一来二去就耽误下了,现在给西门那的老冯做短工,倒是招摇客人。”

说着话,这妇人打量了一眼杨恪,然后说道:

“杨老爷,您也见着了是吧,若要老身来说,五百两银子,我这的丫鬟您可以买二三十个了,个个相貌端正,长得好的,您最多花了五十两,买她,不划算!”

看了一眼,此时带着挣扎的苗若兰,正在院里闲逛的林可人,她低声说道:“若是杨老爷真的想要,老身倒是也可玉成,不过这可得尽快,据说那老冯凭着这招牌,可是生意兴隆,有意出钱买下——”

果然是她。

听着这妇人的言辞,杨恪一时也不知道她是为了抬价,还是其他,不过,他倒还没有到顾及钱财的地步,随意点了点头,说道:“就她了,劳烦再给挑三四个家境贫寒,体貌端正的,十二三年龄以上的。”

杨恪随意的言语,却让那妇人喜出望外,嘴角像是都合不拢了。

“杨老爷放心,定给您办的妥当,老身在这城里,招牌也是响当当的,您放心就是了!”

说着话,她展颜又道:“那卫家要三百八十两卖身钱,老身觉得三百两就足够了,这成老姑娘了,也就杨老爷慈悲,不然,再过两年,怕不是一二百两就得卖给那老冯——”

说着说着,她就说漏嘴了,杨恪微微摇了摇头,却也没在意。

这牙人!

“老身先去给您办事,再遣几个人给您扫洒院子——”

像是知道说漏嘴了,这妇人立刻就起身告退了,杨恪摆了摆手,让她离去。

可人这会抱着一直在挣扎的苗若兰走了过来,递给了杨恪,杨恪倒也没抱着,将苗若兰放在地上,看她一个趔趄,坐倒在地。

哈哈一笑,正玩耍着,就听见敲门声,转头看去,一个谦卑的中年男子,躬身在门口站着。

讶异的看着这人,杨恪实在不认识这种人物,于是问道:“你是?”

“杨老爷,给您请好,小的在街上的绸缎铺子打些短工,听闻您乔迁新居,想着您是不是有些需要,特来打扰——”

说着,那人在门口,撤出一长条布带来,说道:“杨老爷,您看,各样面料应有尽有,您要不要看看?”

竟然是这里做生意的,杨恪摇了摇头,和沧州那边,可是截然不同。

“那你拿过来,我看看。”

“杨老爷随意看,若是想要这上面没有的花色,只要市面上有的,小的也定然给您寻来——”

长长的布带,果然够全面,杨恪随手拂过,看着麻布、棉布、丝绸、锦缎,可人这会也好奇的一片片看着。

“小人推荐盖的可以用这几种,铺的用这几种,若是老爷和夫人想要做衣服,这几种不错,给小姐穿的,这种最好,小的这里也有成衣,老爷妇人若是嫌麻烦,小的可以叫织娘来丈量——”

他正说着,杨恪听着,就听见门又被敲响,抬头去看,是一个青衣小厮模样的。

“你是?”

“老爷,夫人,小的是菜行的,您家若是需要什么时令菜色,驴羊豚鱼,您派人传一口信,小的这里给您送上门。”

有一个推销的,扬州这里,商业氛围就这么好么?

“若有需要,会招呼你的。”

杨恪点了点头,应了下来,那青衣小厮弯着腰说道:“老爷您忙,小的先告退了。”

这时,一队人从大门进来,拿着的工具,看来是那位牙人说的打扫的人。

“老爷,夫人,我家姨娘让我们来给您家洒扫——”

杨恪点了点头,说道:“那你们去吧。”

他看着宅子,并不脏,甚至檐下,走廊中,都没见什么蛛网,想来也是常常打扫的。

在那布带上,点了几下,说了尺寸,那绸缎庄的伙计复述了一遍,竟是丝毫不差,然后杨恪就让他去取货了。

——

“告辞!”

“告辞!”

这不知名的山头上,王维扬和苗人凤是相看两厌,竟是啥也没说,就这么挥手告别了。

被困这么许久,王维扬得去看看镖局如何了,镇远镖局,声望实是维系与他一人。

王维扬这些年,也着实招揽了不少人,并为他们担下以往的恩怨,镇远镖局的名头也是一日比一日响亮,但若是王维扬不在,那么鱼龙混杂的镇远镖局,可不见得有以后了。

苗人凤急着去寻自己的闺女,下山打听了一阵,听得种种江湖传言。

据说,杨恪入宫,被大唐太子给害了。

据说,北少林传信唐太子李承乾,用杨恪换取北少林的效忠。

据说,唐国三皇子持有千年未曾现世的承影剑。

据说——

种种传言,但是却没有他闺女的,打听许久,竟是杨恪的踪迹也没寻见。

他女儿呢?

这时,苗人凤还没给自己女儿取名,却不知道,杨恪已然提前给取了名。

这一次劫难,对苗人凤是一个洗礼,对他过往人生的洗礼,暗无天日的密林,他一步一步的踏出之后,回顾以往,他发现,自己对那个女人,已经没有了那份冲动。

甚至,阴癸派他也不想去搭理了,那桩事,那个人,已然成了过去。

辗转许久,寻到了红花会,见得苗人凤寻上门,赵半山亲自接待,述说了杨恪面临的劫难,却也说了,他的女儿,多半没事。

又言语间,透漏了些田归农和南兰之间的诡异之事。  

陈家洛固然愿意保密,可耐不住当时在场的人太多,尤其是飞马镖局那些镖师,一个个交游广阔,每天不知见得多少人,去往多少地方。

苗人凤这时方才在心中,完成了一个拼图,哪有什么阴癸派选弟子的事,只是田归农和南兰勾结,两人瞒着他出奔罢了。

也怪不得之前,次次得到南兰的讯息,却每次都是遇上田归农抢先一步。

如今想来,这个谎言,也就是骗了他一人而已。

魔门选弟子,向来是先要‘斩断俗缘’,何为‘斩断俗缘’?

那是瞧中了弟子,就要先下手杀尽弟子的父母兄弟姐妹。

可苗人凤遇到的,那都是自己招惹的敌人,多是不忿他背的那‘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包袱,阴癸派若是寻上他,他那会哪还有性命。

想着自己,前些年,弃了剑,起意归隐江湖,若非是出山寻救南兰,又得到了江湖传讯,起意去了一次桃源镇。

或者手中的竹剑,苗人凤感觉自己实在是幸运了,若非是这根竹剑,怎么也活不到现在了。

“我往京城一探,若得贤王踪迹,自然寻救,若是不成,那就再往他处寻探——”

赵半山起身,微微一礼,道:“那就祝苗大侠此去,心想事成。”

“告辞!”

离开了红花会分舵,苗人凤也没去怪罪赵半山等人不出力。

虽然红花会上下,十几位当家都和杨恪算是有一份交情,可却担不上为杨恪抛却性命。

这实在已经是危及性命的大案了,尤其是杨恪是入京入了皇宫后失踪。

谁能办成这件事,唯有一人了。

就像是纠结那些魔徒,一举歼灭,天下方知,大唐还有一支‘不良人’。

无数在黑道上,令人闻风丧胆的人物,一夜诛除,庞斑亲传弟子方夜羽仅逃得性命,元国皇子脱欢命丧白洋淀旁,密教宗师红日法王战死于唐国边境,域外宗师里赤媚被千里追缉。

此后不久,一个恶名传遍武林的大贼田伯光横死荒野,北少林十几位中坚弟子命丧五台山下,北少林‘十三绝’神僧玄澄死于五台山下——

更不用说,横行河朔的‘铁骑会’自会主任少名起,一夜之间,无影无踪。

阴癸派魔女旦梅,长老边不负,也被夺了性命。

一时间,大唐帝国成了武林禁地一般,原本喝的兴奋,砸起酒楼的武林大豪们,这会一个个的都噤声不敢说话了。

原本那些恶行恶相欺行霸市的流氓们,一下子销声匿迹。

大唐国可以说,一下子实现了‘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成就,贞观之治,就这么达成了。

也仅仅是七天。

不知为何,北少林和唐国本来该协作的两方,忽然就势如水火。

当然,这是普通人不知晓的,而在武林层面,原本北少林的分院、禅寺,一个个被取缔,多被转为什么‘清凉寺’‘华严寺’‘法华寺’‘小相国寺’之类的寺庙。

一个个少林禅院从各地退出,最后只余五台山上那一座北少林寺了。

在五台山清凉寺方丈神山大师,亲入少林禁地,三日不出,少林众僧言说神山已然坐化于此。

之后再无讯息。

无人敢去北少林后山一探,都默认神山上人丧命于此。

传到江湖,也没人再敢挑衅北少林。

之后任由北少林发下传书,悬赏大唐三皇子李恪的师承,任意有人请得李恪上北少林,都尽可揽阅北少林一门绝艺。

苗人凤收集到的消息就这么多,他辗转千里,入京城查探,亲入杨恪王府,见到了被幽禁的南兰,当然,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

从红花会赵半山那里,他已然得知南兰被擒始末,更知晓了田归农之死。

他也没有去寻田归农家人晦气的心思,他这个人,重名却轻恩仇。

曾经的亲仇,都因顾忌和胡一刀比武而搁置,更不用说这等小怨了。

遍寻不得杨恪的踪迹,最后依稀听闻,是两个年轻少女抱着苗若兰遁逃之后,苗人凤身影一晃,消失在燕京。

……

“师父——”

天山,柳莺莺推开玉石隔板,出得玄关,就看到一个少女,正在中堂打坐。

那少女长眉入鬓,秋水横波,金环束发,红绫缠腕,美艳之中,透着一股令人心颤的杀气。

尤其是那一头白发,丝毫没影响她的容貌形象,反而为她增添一丝异彩。

只是绝世容颜的少女,披了一头白发,仍旧让人不禁想象,若是这是一头青丝,那又该如何?

见得柳莺莺出关,扑入她怀中,少女拂过莺莺的满头青丝。

莺莺在她怀中闹腾一会,看到地上抛着一封信,好奇捡起。

“师父,这是谁的信?”

那白发少女不在意的说道:

“唐晓澜的。”

莺莺呆愣片刻,唐晓澜她自然知晓是谁,这是她们天山派的掌门。

而这白发少女,正是曾经名扬天下,为一代奇女子的‘玉罗刹’练霓裳。

许久未曾在江湖出现,许多人不知她的名字,兵器谱、风云谱中皆无其名。

这也是一个武林惯例,若是闭关太久,未曾参与江湖事务,这名字一般两三年后,就从两榜消失。

不过也有例外。

像是武当张三丰,这位道长,更是几十年未曾出手,再过几年,就是他百岁诞辰了。

可是却一直名列两榜前列,这等人物,自然是武林少有,别说还活着,就是死了,再过些年,那也仍旧在榜。

就像是那白玉京,话说当年这位青龙会首,势力遍及天下,更是有传言,其将据江淮并海外诸岛,建立天下一极。

只是昔年名侠沈浪之子沈沧海持沧浪剑从外海归来,一系列事端之后,两人决战于十万大山,之后销声匿迹。

时间也过去许久了,至少都有十多年了,可兵器谱上,长生剑仍旧名列前茅。

提醒着天下人,那位青龙会首昔日之威。

哪怕如今的青龙会,自五年前公子羽携沧浪剑,于青龙之巅,杀方龙香之后,青龙会四散。

百晓生复归万象门,又创下寒江城;上官金虹回归金钱帮,立下帝王州;杨延玉没有回转大隋,而是去了西域,立下万里杀;子桑不寿沉疴未愈,回了移花宫。

至此,青龙会的势力,江淮、海外像是被瓜分一空,只是,谁都知道,待那柄长生剑,重出江湖之时,那庞然大物,仍旧还会归来。

只是,那日时间,不知何时才会到来。

谁也不相信,昔日那柄,镇压天下,于武当张老道并称的长生剑,就那么消失了。

沈沧海死了倒是谁都知道,毕竟沧浪剑都被他儿子拿着,更是杀上了青龙之巅。

沧浪剑的厉害也是众所周知,毕竟那是沈浪的剑。

可若只是一柄沧浪剑,一个沈沧海,谁也不会相信,白玉京会敌不过。

也只有沈浪亲至,才能和白玉京持着的长生剑抗衡,而不是一个沈沧海。

不是武林中人瞧不起人,而是这事本就是这样。

就像是燕狂徒横行天下,号为武林第一,却从未登上武当山紫霄宫和少室山大雄宝殿一样。

哪怕所有人都说张三丰年老力弱,可无论是哪位绝世高手,都从未登上武当山紫霄宫一样。

也没人想试一试少林的罗汉大阵,是不是吹嘘的。

虽然天下常有人言,说少林是吹嘘的第一门派,当然,这种话说出口,宣泄于酒肆,定然少不了一顿好打。

这种人物,连酒肆都闯不过,谈论少林武当,谁都只当他放屁了。

张三丰和白玉京并称一时,没人敢惹上张三丰,自然也没人敢惹上白玉京。

青龙会明耀天下时,占据着江淮之地,南方的大明,西面的大汉,不还是都听之任之了。

“他定然是藏身两淮,你也不需担心了——”

哪怕青龙会没了,白玉京和长生剑许久未曾出现了,这片土地还是一处乐园,避难者的乐园。

许许多多的人,还在维持着青龙会旧有的规矩,虽然远在天山,但是玉罗刹还是洞悉了杨恪的藏身之地。

当然,这是她听柳莺莺讲了许久的‘小色鬼’之后,推测出来的。

其余人不知杨恪的性格,不知杨恪对那大唐皇子之位,其实不屑一顾,自然不认为他会脱身大唐。

甚至许许多多的人,都认为杨恪藏身在燕京,或者是北少林寺中。

杨恪的消息,牵动了不知多少人的心,尤其是皇宫中,那一首首残诗传遍天下后,不知多少文人雅士,企图提墨补完。

更是有人,千里迢迢奔至北少林五台山下,朝北少林要人。

有人说,杨恪是魔门花间派传人,不然写不出那么多勾人的诗篇。

有人说,杨恪是魔教少主,使得不是剑,而是那柄‘小楼一夜听春雨’。

有人说,杨恪是修罗教弟子,因为他曾持有一柄紫竹杖。

种种传说,不久都被人查探出,是北少林和尚们传出来的。

至于怎么查出来的,据说是不良人,而那时,大唐国和北少林这两个庞然大物间的裂隙,方为天下人所知。

而杨恪也在扬州,待了两个月了,看着传到扬州来的残诗,他也有些惊诧,这是怎么一回事?

只以为有个别的穿越者,在冒名自己了。

可当他提笔之后,看着那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字形,却觉得满是解不开的疑惑。

这字是我写的,可我为何不记得?

那些消失的记忆,是什么?

我是谁?

从脑子的问题,变成了精神上的问题。

杨恪辨不清方向了。

起码是不知自己该如何了。

许久的沉淀,此时他已然可以说是一名合格的剑客了,尤其是和可人在后院练剑,更是时时占得上风。

这不是可人在让着他,而是杨恪每每总能寻出良机,一样的剑法,一样的剑招,一样的轻功,一样的身法,甚至真气总量上都差不多。

可杨恪还总是强了一线,令可人次次郁闷不已,稍有一次平手,就欢喜的不得了。

一门‘莫名剑法’,连连推演,早已经不是以往的模样了。

而杨恪,也在这过程中,明悟了五台山下,那等事的由来。

“老爷,有人送来帖子。”

和可人在后院练剑完毕,手中木剑抛之在地,却被跌跌撞撞冲过来的苗若兰一把抓住。

看着她这会,似模似样的两只手握着剑把,戳在地上,哇啊哇呀的乱七八糟的叫着。

杨恪心想着,她可能该有的轨迹,一个不通武功的大家闺秀,可现在,明明朝着舞刀弄剑的方向走得越来越远。

许是苗人凤寻来,恐怕也认不得女儿了,这女儿也不认得他了。

想起不知被谁学会的‘阿巴阿巴’的喊声,杨恪这个老父亲,装模作样的欣慰之情。

杨恪上前院走去,可人自去梳洗,她如今像是带孩子带腻歪了,常常丢给杨恪,或者叫小丫鬟们看着。

自己寻了剑谱,书肆中很寻常的剑谱,就能自顾自的看上一天。

小丫鬟们,小心的看着苗若兰一手提着杨恪抛下的木剑,一手又抓着可人丢下的木剑,在这院中来回奔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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