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九 荒山野蔓 袖里乾坤大
十来个和尚,虽然在杨恪眼中,很不起眼,甚至之前,他都不知道名字。
就像是默默无闻的路人甲一般,在他眼里,和那些飞马镖局的镖师一样。
虽然,这些和尚中,随意一人,可能都要比飞马镖局的总镖头,那位‘百胜神拳’马行空厉害。
毕竟是大派子弟,少林真传,能随方丈长老行走江湖,哪一个不是得传少林绝艺的?
资质、悟性各方面肯定都要远超同侪,才能随侍方丈。
而这些本来应该在未来,成为名震四方高手的少林和尚,全都死在了这不知名的小院中。
对于少林而言,对于一个门派而言,这是巨大的损失。
玄难和尚一个一个看过,一声声‘阿弥陀佛’中,已经积郁了无数怒气,还有恐惧。
这些少林和尚死的无声无息,就在这五台山下,北少林之旁。
何等魔人,敢如此挑衅少林,而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而这时,杨恪却在回忆,一个个细节在脑海中翻腾。
这门梦中得道的剑法,杨恪只知总纲,大部分剑招都是自然而然,自行领悟的。
运剑轨迹,也是自行了悟于心,剑气独特,以人体情绪为资粮,一剑出,灭敌生机,种种威力,实在妙不可言。
可这么一门剑法,却出现在此地此院,而以杨恪的记忆,也只有传授林可人一人而已。
甚至不能称之为传授,而是两人相互印证,方有所得。
这套武功的运劲心法,甚至大多都是可人自行领悟出来的,而杨恪只是开始传了两招,后又传了总纲而已。
这门武学,若是说来,其实是残缺的,若要杨恪一人悟得全部,恐怕得真正融入这个世界,破除‘知见障’,见识百家武学之后,才会领悟。
杨恪是有这个资质和能力的,这一点杨恪可不是自谦。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初次握剑,就敢杀人,无论是恶僧艳尼,还是那鬼魅妖妇——
而敢杀和能杀之间,那也是天差地远的,而杨恪至今的战绩,也昭示了他有成为剑客的资格。
若是任意一人修炼了神功,就能克敌制胜,那么武者也成就的太容易了,就像是这些少林和尚,肯定学了少林的绝艺,但却只能恐惧的死在了这里。
心头一点血迹未显,看着玄难撕开和尚的衣袍,众人齐看,就是恒山定逸师太和慈航静斋的秦梦瑶,这会也不避忌讳,念着佛号去看。
玄难和尚伸手去拂,心头上那淡淡的一道痕迹,乍然间,像是亮光一闪——
“小心!”
秦梦瑶这时一声喊,无声无息间,蝉翼剑出鞘,点出。
后发先至——
玄难和尚这时一声闷哼,手指迅疾收回,但看着他手指上,晦暗的气色,就知晓他定然吃了一个闷亏!
“嗤”
秦梦瑶的剑,恰恰封在了死去那和尚,心口的那道痕迹前,剑身一震,握着剑的秦梦瑶脸上,泛起一丝惊色。
遇强则强,遇弱凌弱,杨恪很清楚‘莫名剑气’的威力,那是以人情绪为染,除非是已然达到‘四大皆空’的佛陀心境,方才能忽视这门剑法最厉害之处。
可显然,玄难和秦梦瑶,都不是这种人,虽入空门,虽持佛号,但终究不是四大皆空。
“阿弥陀佛,切忌莫要触碰那伤处——”
玄难和尚,像是调息了片刻,才能说话,交待了一声之后,又默不作声。
杨恪暗暗惊心,莫名剑气,竟有如此威力,他还是第一次得见,只是残留的那一丝剑气,就能让玄难和尚和秦梦瑶一起吃亏。
看这情形,若不是秦梦瑶救的及时,恐怕只是那一丝微弱剑气,玄难和尚可能就难挡下,甚至出个大丑都说不定!
少林何时如此弱了?
或许不是少林弱,而是用此剑的人实在太强!
“这是何等剑法?”
目睹此状的几人,这会心中皆在沉思。
“这剑法好生厉害,只那一缕剑气,入我剑中,竟能窥破我剑法心诀,幻似我之剑,直指我心腹要害,若非是我已经达到‘澄明’心境,只怕要受其害!”
这时,秦梦瑶忽然开口说着,一番话听得人心惊,又有些莫名其妙。
这时,玄难和尚忽然睁开眼来,看了秦梦瑶一眼,然后闭目片刻,猛然吐出一口血来!
“阿弥陀佛!”
这时,众人方知,秦梦瑶那一语,是在指点玄难。
玄难年长似长辈,秦梦瑶那番话若是贸然指点,玄难脸上恐怕不会好看。
若是无恙还罢了,若是有恙,承了人情不说,恐怕也丢了少林脸面,堂堂达摩院长老,竟然要被慈航子弟,给指点武功,传出去,这北少林岂不是要大大的丢了名。
岂不是说,堂堂九大门派,禅宗祖庭之一的五台山北少林寺达摩院首座,还不如静斋一个二十岁的年轻弟子。
而秦梦瑶那般一说,却是保住了少林的颜面,更是让玄难还承了情。
但凡看到的,还都说不出什么话来。
由此可见,这位静斋弟子,委实不可小看,也果然不愧是静斋弟子,代代都能俘虏无数人心,也不知是自身资质,还是门中真传,实在可怕!
当然,这是杨恪觉得可怕,玄难和尚这时一声佛号后,说道:
“阿弥陀佛!若非是秦师侄提醒,老衲险些被暗算,这人这剑,委实可怕!”
没人知晓玄难心中的震惊,若非是秦梦瑶那一句提醒,玄难和尚没有遍查己身,这会已然受了暗算,就算不死,也得遭受重创!
而他这堂堂达摩院首座,若是没有死在敌人手中,而是被敌人算计,自身未曾小心的缘故,未免太可笑了!
而且,少林失去了这些年轻弟子,失去了下一代的一些栋梁之才,倒也不算最可怕的事。
毕竟,这天下,人最多了,想入少林的人也很多,无非是长辈们再苦些,多费些心力,再培养些弟子罢了。
可像是玄难这般,精通擅长少林几门绝艺,又世事练达,武功有成的和尚,每一个都是少林不可损失的。
武林门派,从来不是两三个小辈,相聚一起,凭借着几门武艺,就能轻易成立的。
而是交游广阔,四海瞩目之辈,方才可能成立,方才可能得到认可。
“阿弥陀佛!”
秦梦瑶微微颔首,呼了一声佛号,去看其他地方。
众人这会,遍寻四方,没人敢去触碰那些死人了,就是本来准备抬尸体的几位少林弟子,这会也被喝令阻止。
情状诡秘,实在不敢擅自动手,只能搜寻,看有没有其他痕迹。
墙角、屋檐一处处都被寻过,汇聚来的火把,已经照明了半个城,不过良久之后,众人还是一无所获。
“王爷,下官真是一无所知啊!”
县官姗姗来迟,这会来到之后,扑通一下跪倒在地,连连磕头。
“诸位大师,大侠,我是真的啥也不知道啊!”
杨恪摆了摆手,让他起来,其实也没打算询问他什么。
这院中情形,分明是一个高手所为,至于多厉害的高手,杨恪心中不时泛起惊悚。
这是针对他而来的还是针对北少林的?
“如此剑气,是何剑法?秦师侄可有一二教我?”
玄难和尚这会忽然问道。
秦梦瑶这会摇了摇头,漫说是不知,就是知晓,这会也不能说,大庭广众之下,岂不是大大得罪了。
她也真是不知道。
那县官起身之后,退往一旁,寻了个不起眼的地方站着,耳边听着一捕快的禀报,脸上不时泛起惊疑!
竟是有人寻上了北少林寺,要知道,九大门派附近的城镇,向来是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小偷贼寇都少许多。
可这会,竟然有人寻上了九大门派之一的北少林寺。
敢和北少林寺作对的敌人,那该是如何可怖之人?
别说北少林寺身为佛门,就是良善之辈了。
若真是良善,又何必修行武学,又何必聚众在此。
真正的高僧,那是天地为家,与众生结缘去了,汇聚在山上的寺庙,那多半少有高僧。
惹上了,和尚们也不是好相与的。
九大门派之名,那是一代代杀出来的,不然,那一代代的少林和尚,为何到了四五十岁的,就那么少了?
江湖,从来都是你杀我我杀你,就是同为正派,那也免不了龌龊,明面上有一份尊敬,暗地里的杀戮,可也不少。
不过,已然杀到山门前,那可是不同的概念了。
“没见有什么人!”
“没有人见过!”
“未曾有人见过!”
“……”
挨家挨户的询问,却连有人说清这些和尚,是什么时候到这里的都无人知晓。
毕竟这五台山下,向来和尚来来往往众多,尤其是近日,‘佛论大会’近前,各地和尚来往甚多。
问及周围的住户,也没人听到什么动静,虽然众人之前看死去和尚的样子,也不像是发出了什么动静。
可确定之后,更是惊心。
杀人,和无声无息的杀一群人,那可真是天差地别的难度。
“去寻户籍看看,这院子是谁的!”
杨恪也想出上一份力,思索半天,对这案子,也是寻索不到一处线索,半晌,忽然才想到一处来。
喊了一下那县令,他立刻拱身应和,立刻叫了几个捕快来,让他们听杨恪的吩咐,去寻这院的户籍。
不过,没多长时间,城中县衙,就起了火,待杨恪纵身扑去,已经见得县衙火势收敛,将被扑灭,但县中典籍、文书已然被烧灭精光。
微微愕然,看了眼周围,虽然人群汇集,无数高手往来,像是陈家洛、杨开泰都是江湖鼎鼎大名的青年高手。
还有玄难、定逸这等老一辈的佛门高手。
可却给不了杨恪一丝安全,仿佛,夜中有人在窥视着他,正在勒紧他脖颈上套着的绳索。
而这绳索在何处,杨恪隐隐有些预感了!
看着玄难身前身后,来回繁忙,脸带悲恸的圆真,像是感觉到了杨恪的注视,圆真和尚这会停下,微微俯身一礼。
是他吗?
“这位圆真师父,是寺中哪位高僧所传?”
“乃是方丈亲传——”
玄慈?
一时间,杨恪不知道该不该怀疑这个,拿了一枚大还丹救了他的和尚。
这个世界,他有没有和叶二娘还有那般孽缘呢?
杨恪委实不像怀疑他,而且,也没有证据。
凭空一语,难道就可以指点堂堂九大门派之一的首脑,说他和贼人勾搭,但凡有江湖人信了一点,那就是脑子坏掉了。
杨恪也不可能指证圆真有问题,说他意图毁了明教,可明教乃是大明国教,当今教主乃是大明皇帝,光明左使,是皇族担任,毁灭明教,就一个北少林的圆真?
那么是日月神教,那也不可能,就像是张三丰一人,就可挑全少林上下,而东方不败,挑北少林上下也是没多大问题的。
南疆十万大山的黑木崖上,日月神教可比五毒教更让人惊惧。
那么是西域的大明尊教?
倒是有可能,圆真若是努努力,掀起九大派围攻光明顶,倒是能灭了大明尊教。
毕竟,大明尊教没有朱氏皇族,也没有一个东方不败。
九大门派只需要年轻弟子一拥而上,就定然能攻上光明顶,灭了大明尊教。
不过杨恪也只是在心中推测,毕竟一点证据也没有,说出去,旁人只会以为他在发癔症,而不是去怀疑圆真。
大火一起,所有文书都烧没了,询问邻里,也没人知道这小院是什么人的,像是从没见有人来过。
幸亏这是五台山下,没有那么多小蟊贼,不然,这院子,一片瓦都不会剩下。
其他地方不知,至少五台县这里还算是吏治清明,也没人会来盘索城中人,询问捕快后,也没得到什么有用的答案。
起火的县衙户房,火被扑灭后,也没察觉有什么可疑之处。
这时代,虽然没有痕迹学、生物学,但是武功高手,观察入微,也不需要种种仪器辅助,就能寻得常人察觉不到的痕迹。
更是有种种灵觉,无法解释的灵觉。
但同时,若是作案人是个谨慎的武功高手,那么也不会留下痕迹,做了案就是迷案。
眼前这宗,就有成为迷案的趋势。
所有痕迹都没了,连唯一一个缺漏处,等杨恪想到,也被立刻毁了!
只能等少林和尚们,一一追索,看能不能寻到老人,或许能回忆起什么,不过城中户籍一把被烧了,这就需要慢慢来寻了。
三月五月可能都难寻到答案,杨恪端坐片刻,接过县令端来的茶水,看他端着盘银子,诧异望向这县令。
怎么,就这么光明正大的给我送礼来了。
“殿下,适才听说殿下斩杀了那恶贼田伯光,据六扇门悬赏,此贼人头三百两,斩杀此贼义士,可至各地衙门自取,由各地衙门垫付。”
田伯光只值三百两,杨恪轻轻一笑,就收了那银子,这是奖励,他自取并无不妥。
不过若是见到了令狐冲,当要分他一半,毕竟,让他失去了一个好朋友。
收下银子,杨恪四周扫看一眼,这屋里坐着北少林玄难、恒山定逸、红花会陈家洛还有此地县令以及杨恪。
这时,圆真和尚踏门进来,而当看到圆真的那刹那,杨恪忽然想到了,套在他脖子上的那绳索是什么。
圆真踏门进来,众人抬头去看,只见圆真站定,正要开口说话,这时杨恪忽然开口说道:“田伯光——”
众人扭头看向杨恪,不知杨恪忽然说起这名字是什么意思。
圆真脸上带着些许错愕,好像和众人一样的表情,但杨恪一直盯着他来看,这会,却是瞧到了一丝不一样的东西。
那是本该阴谋得逞的喜悦,只是喜悦才刚刚升起,瞬间就被推翻了,微微扬起的嘴角,喜悦转为错愕,倒也不算勉强。
若是没人注意,根本发现不到。
“若说此事源头,牵系在此人身上,之前未知此人身上竟有如此深谋,只是杀了了事,或许此人身上,有线索也说不定。”
杨恪平静的说着,将心中郁气,全部蕴于剑中。
“或是可行,贼人恐怕不知殿下宰了这贼子,也不知殿下在何处杀的人,恐怕是真的留有一二线索也说不定,阿弥陀佛。”
圆真和尚,这会在门前,微微躬身,口中说着,接着抬起头,平视着杨恪。
杨恪望向他,微微一笑。
“事不宜迟,为防贼人再得到讯息,我们快快赶去!”
玄难和尚猛地起身,说着。
他心中怒火积郁,毕竟少林多少年的名头,从没被人欺辱到如此地步,这种事,他如何忍得?
杨恪唤来马,呼啸一声,急奔而去,玄难、圆真立刻纵身,急急追上。
陈家洛想着杨恪留下的那个莫名眼神,这会慢了一步,不过还是紧紧追着,秦梦瑶纵马要追上,忽然回头,看了一眼仪琳,抬头说道:“师太看好仪琳,就莫要去了。”
定逸抬头,看向秦梦瑶,不知她之意,不过还是缓缓点了点头。
现在,情况十分诡异,她犹如雾里看花,始终隔了一层,不知究竟。
可她不聪明,但是活了这么久,却也知晓,好像有一只手,在操纵着一切,可这目的——
目的如何,她不知晓,但是看了眼仪琳,忽然提起仪琳,提纵身法,不知跃上了何处。
胭脂马哪怕夜中,也是速度迅疾,沿途山道,轻巧踏过,速度更是未曾减少半分。
身后不远处,是追着的玄难和圆真,而再不远处,则是秦梦瑶,她的马儿倒是极快,还超过了陈家洛。
杨恪没有全力驱使胭脂马,不然,定能甩脱这两个少林和尚。
可是甩脱之后呢?
一路上,杨恪都在思考对策,种种想法,转眼而过。
究竟是谁,操纵了这一局。
那满院和尚,死在了何时?
时间也未曾有多长,越过几处艰险的崖璧,离着埋葬田伯光的地方也已经不远了。
杨恪微微勒住了马儿,没多久,玄难和尚和圆真和尚相继追到。
“阿弥陀佛,贼人应该未曾察觉到此处——”
玄难和尚,开始还松了一口气,高呼一声佛号,朝前急奔两步,忽然停下,呆呆站立在那里。
杨恪深深吸了一口气,秦梦瑶这是纵马追上来了,越过杨恪,勒住了马。
陈家洛急急追上来,在杨恪身边站定,朝前一看,惊呼一声:“玄澄大师!”
一处杂乱的荒丘前,一个老和尚席地而坐,脸上泛起一丝微笑,手中掐印——
“师伯——”
一声恸哭,却是圆真和尚,忽然窜身上前,跪倒在地,悲痛出声,伏在了那拈花微笑的老和尚身前。
玄难和尚,身子微微一晃,朝前踏了几步,伸手一推,老和尚身后的荒丘尘土飞扬,里面埋葬着的人露了出来。
玄难和尚俯身,将田伯光寻索了遍,又看了他的身前身后,忽然起身,扭头看向杨恪,接着,几步踏回。
“是谁?”
杨恪骑在马上,看着须发皆张的玄难和尚,微微摇了摇头。
“得罪了!”
玄难和尚站立不动,片刻后,忽然抬手,跃身,一袖拂出。
和尚,自然该以参禅学佛为本,练武习拳为末,嗔恕已然犯戒,何况出手打人?
但少林身为武学门派,又岂能不动拳脚?
所以,可能是佛法,也可能是为了颜面,有拈花一指,谈笑杀人;多罗叶指,杀人于无形中——
多是这般,看似形象美好的武学,玄难擅长的,则是一门‘袖里乾坤’。
这路“袖里乾坤”拳藏袖底,形相上自然是雅观许多。
挥手间,僧袍上的衣袖是拳劲拳形的掩饰,使敌人无法看到拳势来路,攻他个措手不及,和尚手上招数尽可凌厉,旁人也看不得瞧不得。
而这门武功,既然为少林绝艺之一,自然也非同小可。
衣袖之上,也蓄有极凌厉的招数和劲力,要的就是是敌人捉摸不透他招数从何而来,若是去拆解他袖底所藏拳招,他便转宾为主,径以袖力伤人,若是想挡衣袖,那么拳就来了。
少林拳术,向来刚猛,陈家洛不知玄难为何突然攻袭杨恪,立刻喊了一声:“大师,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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